“今晚伙食不错啊,肉有好几样。”桑曲来来回回给端菜,打饭时候掀开锅盖一看:“花花!你又放了多少米?!”
花花抬手挠后脖子,不好意思地笑笑:“错了大曲哥,我尽量吃完嘛,吃不完明天做蛋炒饭,绝不会浪费任何一颗大米饭。”
桑曲哼了声:“你小子又不怕俺,等武子晓得了,你耳朵保不准得拉长两厘米。”
“不打紧,花花长身体,能吃两大盆。”排在前面的队员回头问:“老大和武子怎么没来吃饭?”
“挨训。”桑曲小声说:“本来总教说开会,下午接到电话,俺都说了俺能解决,老大非要跟着去,溜了,武子同伙连坐,估计还得两个小时才放人。”
……
王筝看着满桌的晚餐,双手合十:“我承认,之前是我说话太大声,你们这里厨师是米其林请过来的吧。”
江映初尝了一口黑椒排骨,浓郁鲜香,确实很不错。
桑曲乐呵呵笑,大拇指往后:“米什么林的没有,垃圾桶捡的倒是有一位,烧菜手艺绝翻了,没什么是他不会的花样。”
“花花?他……是孤儿?”李结问。
“不是,但也差不多。”桑曲解释说:“花花是老大去年冬天带回来的,那小子瘦得像猴,就穿件薄外套蹲在垃圾桶边,也不嫌臭,只会发抖,老大花了好半天才让他开口说话。”
江映初抬眼:“他家人不管?”
“花花母亲羊水栓塞去了,就剩个不是人的酒鬼老爹,天天只知道赌钱,手脚还不干净,不让花花上大学,高中读到一半想逼他去做……”
桑曲停下,叹了口气:“后来老大休假再去看他,没想到他差点被打死,没机会再上学,就来了基地,一直在厨房帮忙,做得挺好。”
王筝气得头脑发晕:“那种畜生早点去死好吗!根本不配活在这个大世界,下地狱也不解恨!”
岳骏点头:“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将来会遭天谴。”
江映初看过去,食堂窗口内,少年胸前系一条棕色围裙,酒窝始终挂在脸上,持大勺子忙里忙外,跟每个人都能聊上两句,不手抖,打的菜满满当当。
如果没有那场冬日邂逅,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吃完晚饭,江映初没先回去,绕到厨房后面小仓库,花花帮忙收拾明天要用的蔬菜,啃着根胡萝卜正算得认真,一颗用便签纸折成的爱心吸引了他注意。
“送给你。”江映初眨眼。
他腼腆笑笑,双手接过:“谢谢江姐姐。”
“第一次来没带什么礼物,有机会下次给你带别的。”
花花瞳孔被灯光照得发亮,把爱心收进裤子口袋:“那我等江姐姐下次来的时候,多准备几样新菜品。”
江映初对弱小可爱的生物没有抵御力,好奇想伸手揪揪他的自然卷,却一下子扑了个空。
花花摸着脑袋,嘴里犯嘀咕:“不行,老大会揍我的。”
“……”
江映初没听清,出食堂拐两个弯又犯迷糊,翻出许清屹牌的手绘地图,找清自己现在站的位置,刚想抬脚继续往前,花花急急忙忙从后面追上来——
“江姐姐,我差点忘了,这是老大特意叮嘱我给你的。”
江映初在月光下回头,长发被风随意扬起,遮了半边脸,又错开,垂眼看他手心,是一颗圆滚滚的熟鸡蛋。
翌日,天刚破晓,广播铃声唤醒整个基地。
王筝拉开窗帘伸懒腰:“映映你快过来看,操场下面好多帅男人啊,大清早就给福利,真不错。”
江映初歪着脖子从浴室出来:“没心情,我人都快没了,这枕头跟我有仇。”
“啊。”王筝手足无措:“头上的包才刚消现在又落枕了?我看是你跟这基地太有缘分。”
“……”
好一个有缘分。
江映初自己尝试了一会儿,还是弄不回来,让王筝先去拍素材,她去队医那里看看。
为了避免这幅样子下去太丢人,她穿了件黑卫衣,帽子盖上,浑身散发出“我不想说话,别理我”的意思。
经过操场,江映初顺着落枕的方向望去,许清屹身穿白色运动服,跑最前面,黑发柔顺贴在额头,汗珠顺着额角缓缓往下滴,咬着哨子吹了声,脚步越来越快。
所有人同一目标,跟着他向终点冲刺。
“青春献给云端,荣誉献给使命!”
整齐口号伴着口哨声一并呐喊,枝头的鸟儿展翅高飞,云朵缝隙泛金色,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许清屹没有选择第一个越过终点线,而是继续返回关注落在后面的队员,掐着秒表厉声道:
“最后那几个,两分钟内跑不完的一百个俯卧撑!”
江映初恍然,盯着那道被阳光青睐的白色身影,好像和记忆里的重叠,隐隐觉得熟悉,尘封的过往被唤醒一角。
那次是四中的校运会。
江映初正逢重感冒,什么项目也没参加,陈禹行报了男子长跑三千米,她本来请假了,又想亲自跟他说加油,于是爬起来一路小跑赶到学校。
最后还是没赶上,陈禹行已经跑完了第二圈,高温天气,闷得要死,空气都是黏腻的,江映初被晒得发晕,脑袋像灌了水泥一样重,硬撑着精神关注陈禹行的第一次比赛。
他没落后,紧咬着前面那个人的步伐跑,几次都没超过,江映初跟着紧张了,站起来,一定要赢啊。
旁边两个女生的加油呐喊声震得耳朵疼,她没仔细去听在喊谁,依然目不转睛看着赛道,很快,还有最后一圈。
这边很挤,有人不小心推了江映初胳膊,幸好她靠着树干才没摔倒,眼前黑了一瞬,女生赶紧道歉:
“不好意思同学,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觉得脑袋更重了,女生又继续摇旗呐喊,这回江映初终于听清楚了,转头问:
“……许清屹是谁?”
女生很惊讶:“你不知道三班的许清屹?”
“……”
她应该知道吗?
“跑第一个的就是许清屹。”女生热情给她解答:“他可是被体校教练挖过的好苗子,而且之前在夏安……诶?诶?同学!同学!你怎么了?”
江映初没听下去,因为她非常丢脸的晕倒了。
耳边各种混乱声音嗡嗡作响——
“我操,陈禹行反超了!”
“不是吧,许清屹怎么不跑了?”
“有没有人啊,来个人送医务室!”
江映初在失去最后意识前,模模糊糊看见一道白色身影快步走过来拨开人群,感受温热的手心贴在额头,而后拦腰抱起她离开。
那时的陈禹行,被众人簇拥着祝贺,阚杉月送了水,给了拥抱,如她愿,最后是他赢了。
……
基地的医务室里面没人,江映初懒得走来走去,干脆就在里面坐着等,心情越想越复杂。
想抽当时年少无知的自己,有病吧她,不在家好好睡大觉,跑去找什么虐看什么比赛,闲得慌。
现在才发现,原来被她忽略的事情有这么多,而且这些事情怎么就都和许清屹有关呢,搞得她现在特别像电视剧里那种失忆的渣女。
江映初沉浸式回想,直到听见越近的脚步声才收起思绪,以为是队医回来了,她戴着帽子,主要脖子不方便,只能顺着自己的方向直接说:
“小喜哥,我落枕了,帮我看看呗。”
钥匙掷在桌面的声音:“帽子摘了,转过来。”
江映初照做,抬眼就见许清屹换了一身队里的作训服,斜靠着桌子撩起眼皮在看她。
“……”
“秋喜年不在,下午才回来,你要不要换个医生?”许清屹神色散漫。
江映初没想明白,顺着他说的话往下脱口而出:
“换你吗?”
许清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下,而后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挑起眉:
“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
她怎么想的?
许清屹嗤了声,淡淡道:“行吧,正好我这个人呢,喜欢助人为乐,帮你看看。”
江映初抿唇:“谢谢啊,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
许清屹坐到她对面,提醒说:“头发。”
江映初反应过来,头发挡住脖子不太方便,她企图从裤子口袋摸出一根发圈,然后企图失败,她没带。
忽地,许清屹凑近,把她头发往后撩,江映初被困在他的双臂间,不太敢动,垂眼盯着他的鞋子,款式还挺好看的,有点想拥有同款。
她好像闻到了淡淡的薄荷柑橘味道,侵入鼻尖,带着雨后的清爽,很舒服。
许清屹显然对这种事情不太熟练,随意扎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没有收回手,而是继续贴在她脖子,按了两下,问她:
“这里疼吗?”
江映初呼吸停了停,脖子是她的敏感点,除了幼儿园跟小男生牵手去春游外,还没跟哪个男人有过肌肤的亲密接触,现在突然来这么一下,她有点不适应,只想躲开。
“啧。”许清屹没给她机会:“问你话呢,疼不疼?”
“有点疼。”
许清屹声音不太正经:“疼就对了。”
“……”
“现在在想什么?”许清屹没看她,指尖在脖子那按来按去,像是打算先聊聊天。
力道不重,江映初痒得厉害,总想往后缩,快问快答配合:“想看电影,今晚首映的一部电影叫《百鬼之恋》,预告挺好看的,我本来……”
话还没说完,许清屹趁她分神,手用劲,骨头发出“咔”的一声,江映初眨眼,摸摸脖子,小心活动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已经回归原位,她惊叹道:
“你是真会啊,许……清屹。”
刚换的地图,她得守信用。
许清屹偏头瞧她一眼,漫不经心说:
“我会的多了。”
“……”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啊。
“映映?”
江映初循声抬头,望向某人口中下午才回来的医生,白色衬衣无一丝褶皱,眼眸深邃,笑意谦和,周身皆是温润气息。
《发际线保护协会》群里的最后一位——秋喜年。
余半杏异父异母的哥哥,离异重组家庭,早两年进入深海,江映初一直都知道他在这里,工作忙却没怎么联系,昨天因为太累,就没来打招呼。
许清屹兜里的手机振动,他拎起桌面钥匙,又极其自然,顺带扯回了江映初头发上的东西。
江映初察觉到,扭头看回他。
许清屹也慢悠悠看她一眼,接通电话往外走,留个背影,说了句:“物归原主。”
“……”
江映初长发披散,眯眼瞧见那人指尖缠着的粉红色发圈,那颗桃子她熟悉得很,小声吐槽:
“这人还抢小孩东西。”
秋喜年笑了笑:“你和许队挺熟的?”
“……可能他单方面熟吧。”
江映初说完,看向秋喜年,近距离才发现他嘴唇苍白毫无血色,脸庞消瘦,眉宇间尽是疲惫,随后皱眉问:“小喜哥,你工作很累吗?”
“没事。”秋喜年轻描淡写:“昨晚没睡好。”
他语气轻松,江映初也没再过问,想起另一件事情,从卫衣兜里掏出一把银色的钥匙:
“鱼杏让我给你的,说家里门锁换了。”
他太久没回家,走的时候搬得一干二净,所有东西加在一起也只装满一个24寸的行李箱。
秋喜年目光微微一凝,沉默着,没接。
江映初放到桌面,轻声说:“她开了工作室,新漫画在连载,成绩很棒,你去看看吧。”
哪怕只看一眼,她也算得到过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许·单方面·清屹:四舍五入,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