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在气氛更尴尬前,陈敬修终于打圆场,将一干人全部带走。

明家女再貌美勾人,也没人敢随意撩拨了。

景枫走时,回头看明黛,眼底涌起复杂情绪。

明媚刚好看到这一幕,眯了眯眼。

闲杂人离去,姑娘们便只看明黛和明媚,时而挨头低语。

陈凝芝一边暗骂二哥,一边红着脸请明黛入座。

明黛浅笑:“贵府家宴,舍妹不请自来,岂敢让陈姑娘再费神招待。”

陈凝芝脸更红,连道招待不周。

明黛眉眼含笑,温柔了整个秋色:“今日就不叨扰了。”

她眼一动,看向明媚:“向主人家告辞,随我回府。”

明黛是来接她的。

明媚看着她,忽然笑了,霎时间如冰雪消融,卷来整个春的明媚。

院中女客看呆了。

……

明黛来接人,还备了礼,陈凝芝受宠若惊,被惊动的陈夫人携女亲自送她们出门。

明家姐妹一走,憋了许久的女客们聊开了。

近来长安有传言,明黛内定为太子妃,明媚却许了普通人家。

据说是明将军早年的救命恩人,定的娃娃亲。

“明媚并未受邀,与贺家姑娘一同出席陈府秋宴本就奇怪,明黛跟着不请自来,你说她们是不是不和?”

“明家指不定为了谁当太子妃,谁许给救命恩人头疼已久,如今定了,明媚自然对外亲和,对内离心。”

几人一阵窃笑,语气又变了。

“这婚事定了,人的气质也定了,明媚美则美矣,总是比明黛少些贵气。”

“未必是贵气,许是生来就带的傲气呢?”

“占了爹娘给的便宜就自视甚高,未免可笑。剥去一身皮囊,名气就得砍半,再没好的出身,还有什么?”

“——有啊。”懒懒的声音打断窃语,几个小姑娘浑身一僵,紧张转头。

贺采薇斜倚廊柱,手里捏着张纸条扇风,似笑非笑:“她们还有修养,不会在背后搬弄口舌,非议他人。”

几人面色惊慌,作鸟兽散。

贺采薇轻嗤一声,垂眼看明媚留的纸条。

她要她帮忙留意一下那个景枫。

以明媚的性格,看上他是不大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难道……要搞他?

……

明媚走在明黛身边,时不时偷瞄的眼神藏着雀跃。

刚出大门,就遇上一个熟人。

青年一身湛蓝圆领袍,里衣交领雪白,长身玉立,眉眼俊逸。

他将马交给随从,转身望见从陈府大门出来的人,僵在原地。

明黛先看见他,明媚跟着望去,眼中的雀跃瞬间淡去,如见瘟神,小脸一垮,绕开他行至自己的马车。

明媚的疏离不加掩饰,青年目露失望,转眼望去,明黛还在原地。

人在面前,不能当做没看到。

“黛……明妹妹。”

比起他,明黛大方的多。

她浅笑,“绪宁哥哥也来赴宴?”

明黛并未改换称呼,也没有故作疏离,甚至不见半点局促。

不同的是,从前她唤他,每个字都藏着缱绻爱恋。

如今一句“绪宁哥哥”,情绪端的四平八稳。

楚绪宁一愣,像是一根针扎进心里,难受极了。

他们一起长大,相识多年。

若无此前的误会,也不会像如今这样。

见面只剩尴尬。

楚绪宁,“你们要走?”

“是。”

楚绪宁垂眸,侧身让道,明黛略略施礼,也朝马车走去。

擦肩而过时,楚绪宁五指紧握成拳。

明黛已经很得体,他不该再说混账话。

可相比明媚的冷漠,明黛带来的,是强烈百倍的撕裂感。

楚绪宁忽然回头:“黛……”

刚出声,他目光一错,看见已在马车中的明媚撩着车帘偷看这头。

明媚对上楚绪宁的目光,嫌恶的甩开车帘。

楚绪宁的视线被隔挡在外,以至于没有发现明黛的步子曾慢了一瞬。

但她始终没有回头。

明家的马车走远,楚绪宁原地失神。

……

明府。

净室水汽氤氲,明黛靠在木桶边,雪臂搭沿。

桶边立着三个手巧的婢女为她按揉穴位。

从净室出来,镜中的人稍稍回了些精神气。

僵硬的四肢慢慢有了温度。

明黛用温热的帕子蒸眼,忽觉梳头的力道有变。

拿下帕子,只见巧灵垂首退出,原本的位置换了人。

铜镜里两张一样的脸。

明媚也刚沐浴完,素白裹胸外罩一件同色广袖衫,乌油油的长发披散垂下。

她站在明黛身后,捏着木梳,自铜镜中露出个乖巧的笑。

明黛也笑,拍拍身边的席子。

明媚坐过去,身子软软一斜,脑袋靠在明黛肩头,捞起她的发仔细梳理。

明黛也挑起明媚的头发,纤长的五指于黑发中穿梳。

巧心与巧灵静静退到门外。

明黛明媚自小感情要好,从未吵架红脸过。

将军与夫人对两个女儿的照顾细致入微,连选婢女也挑中同是亲姐妹的巧心和巧灵。

巧心见两位姑娘相互梳头,气氛和睦,总算松一口气。

“大姑娘今日主动来找二姑娘,定是不生气了。”

她瞥一眼妹妹巧灵:“怎么不事先传个消息?你可知二姑娘这些日子有多难过。”

巧灵虽是妹妹,却因伺候明黛,性子更沉稳。

她默默地想,二姑娘不是难过,是委屈。

大姑娘才是真难过。

巧心没得到回应,鼓鼓腮帮:“你这么笨,我还是早早让二姑娘帮你留意合适的人家嫁了,否则陪嫁进东宫,不是坑害大姑娘么!”

巧灵抿抿唇,垂首不语。

巧心以为自己话重了,连忙转移话题。

“听说大姑娘找了几个擅长推拿纤体的技师,大姑娘近来身形确实较往日更好看,你也求大姑娘送来给我们姑娘试试呀……”

巧灵怔住。

国公府的礼仪教导太严,姑娘整日练习,四肢僵硬头疼难眠,唯有技师按揉推拿半个时辰方能浅浅入睡。

为掩藏原由,才以纤体为名。

巧灵小脑袋扭到一旁:“姐姐,你好吵呀。”

巧心瞪眼:“笨丫头,即便你是姑娘的陪嫁,进东宫遇上年长的老奴敢这样说话,当心小命!”

……

雅致的房内,层层纱帘垂下,隐约勾勒少女依在一起的身影。

明媚被顺毛的舒服,索性枕在明黛腿上,青丝铺了一地。

明黛五指梳发,撩起一片幽香。

她垂眼看去,唇角轻轻弯起:“盯着我看什么?”

明媚偏头:“今日是你主动去接我的。”

明黛懂了。

像从前一样,从不大吵大闹,只憋着想和好的劲儿冷战。

看谁先主动,主动就代表求和。

明黛轻轻笑:“这话说的古怪。”

明媚玩起她的头发:“哪里古怪?”

明黛帮她扯了一根白发:“以往你不愿去国公府,自己跑去梅苑小住,也是我顺道接你一同回府,与今日有何不同?”

明媚搅着黑发的手指一僵,神色狐疑。

……

月前,明黛将定为太子妃的消息不胫而走,楚绪宁主动找到她,欲抢先提亲,将她定下来。

明黛与明媚说起此事时,眼中的期待和愉悦真切又炽热。

谁料,没有等来楚绪宁的山盟海誓,却等来了他的赔罪。

那日阴雨连绵,俊逸清秀的青年脸色苍白。

他说,当年拜入吴西子先生门下学画,让他一见倾心的姑娘不是她,是明媚。

他认错了人,示错了好,付错了情。

不能向她提亲了。

恰逢卫国公府循例来接外孙女去小住,明黛一个人去了。

明媚不喜国公府,以往借机不去时,都是明黛帮忙遮掩。

通常住六七日就回,这次,明黛住了半个月还未归。

明媚担心父母察觉异样,意外发现他们正在为另一件事操心——

宫中定了明黛为正妃,又隐晦表示,太子还想让明媚为侧妃。

明黛为太子正妻,明玄与长孙夫人尚且不舍不愿。

岂愿再让明媚去做妾?

明媚心头一动,火上添油,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啼哭,不要进宫。

夫妇二人心都碎了。

明媚抹着眼泪说,若她早已定亲,便可免了此事,但她又不想嫁,想多陪着爹娘几年。

于是,有了救命之恩定娃娃亲一说。

唯恐明媚多想,长孙夫人特意与她分析——

一来,她与太子未成定局,情况本就可以商量。

二来,明玄不会拿她的终身大事当儿戏,此事还有应对之法。

其实,明媚根本没有多想,她高兴地让巧心往卫国公府传消息,等着她想明白消气。

今日,明黛不仅亲自去接她,还当众护她,明媚的确开心。

但此刻,她又觉得明黛豁达的过了头。

不是想通了的样子,而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媚直身坐起,侧首看明黛:“你被内定为太子妃,要力争到底的是他。说自己恋慕错人,立刻放弃的也是他。”

“你可曾想过,许是他自知斗不过太子,放出的话又收不回,所以才用认错人这种借口来搪塞恶心人?”

明黛平静道:“他这一页,我已揭过。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再翻回来。”

所以不管什么原因,都不重要。

她对明媚笑笑,探身取来香膏:“这香我很喜欢,试试?”

明媚敛眸,密长的睫毛掩住眼中一抹黯然,少顷,她勾勾唇,撩起袖子递过手臂。

明黛指腹沾香膏,拖起明媚的手臂正要抹匀,明媚冷不防道:“姐姐今日好威风,一幅画改的恰到好处,跟见过死人似的。”

咣当。

满满一盒香膏滑落,倒扣在地。

明媚从容的抽回手臂,自妆台上取来一枚调香膏的玳瑁片,扶起香膏盒,将席子上洒出的香膏一点点刮回去。

少女垂着头,连声音都沉下去。

“从前,是你带我玩闹,可遇上外祖母的严厉约束时,你最先适应。”

“你对楚绪宁付情谊不比他浅,他先犯浑舍弃你,最后却是你放的最干脆。”

“你曾说,希望与未来的夫君,能像父亲和母亲一样相爱相守,你不想当太子妃,然而册封的圣旨还未到府,这通身的气度,让人拍马都难追上。”

明媚收拾好香膏,随手搁在一旁。

“现在想想,姐姐好像没有什么扛不住,没有什么不能适应。”

她笑笑,情绪难辨。

“好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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