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乘客都站了起来,靠近一侧车窗向外张望。外面漆黑一团,只能看见黑朦朦的山影,给人以一种异常的压迫感。
在列车尾部那边,可以看到下了车的乘务员的灯光在不停的晃动。
“怎么啦?”
突然从睡梦中醒来的一个妇女神色不安地向旁边的乘客问了一句。
“可能是火车出事了。”
“也许有人卧轨自杀。”
大家纷纷地议论猜测着。
也有人说:“或许说不定撞上卡车了。”说这话的好象是个东京人,他的话引起了周围一片笑声。这地方是山里,周围见不到一户住家的灯光。
有人嘟囔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时有一个人告诉说:“刚出越后川口不久,大概是六日町或盐泽一带吧。”
乘客们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纷纷向窗外张望。一长排列车的车窗都被向外张望的人头占满了,其中有的乘客还特意跳下车到下面漆黑的铁轨旁边去看了看。
过了一会,两个手拿电筒的乘务员沿着路基边从后边跑了过来。有一个乘客看到他们,从上面的车窗里问道:“喂!出了什么事?”
一个乘务员跑过去了,后面的那个抬头对车窗里面说道:“轧死人了。”
“轧死人了?”
“是卧轨自杀。”
听到这一消息的乘客们喊嘁喳喳地议论起来。女乘客们都叹了口气。
“是男的?还是女的?”
可是,乘务员没回答登上了还在发动着的机车。随着一声汽笛,火车开动了,乘客们纷纷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也有人仍然开着车窗恋恋不舍地伸出头向车尾部方向张望。
在典子对面的座位上,并排坐着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人透过车窗向外看了看,然后对旁边的同伴说:“啊,果然是在六日町与盐泽之间啊!快看!”
旁边的那个男人也伸出头看了一下,然后赞同道:“确实是,这儿是经常出事的地方。”
典子听说有人卧轨自杀。心不禁嘭嘭地跳了起来。在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年轻的坂本浩三的事件。这个青年人给警察去过信,宣布自己要自杀、当然这只是一种预感。一想到自己乘坐的这列火车轧的可能就是他,典子的嘴唇都发白了。
列车长打开车门站在了门口。
“诸位,刚才让大家受惊了。由于发生了意外事件,本列车临时停车6分钟。但是,火车正在全速赶点,我们仍将正点到达上野车站。”
列车长一只手拿着帽子,穿过本节车厢向下一节车厢走去。
有的乘客缠着列车长问道:“车长,被轧死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女的。”
列车长苦笑着走了过去。
一听说是女的,典子总算放心了。不是坂本浩三。这并不是说对其他人的不幸没有同情心,而是由于不是这个青年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又有人在列车长身后追问了一句:“是多大岁数的女人?”列车长没有回答,打开了下一节车厢的门消失了。
听说卧轨自杀的是女人,乘客们都在座位上低声兴奋地交谈起来。一看手表,快凌晨3点钟了。现在好象一点睡意都没了。
对人来说,有各种各样的一生。是什么不幸使她选择了这种死亡方式呢?乘客们各自任意发挥自己的想象,在想象中对死者抱以同情。而且,大家都流露出因自己乘坐的火车轧死了人而于心不安的表情。
坐在后面座位上的一个男人说:“不知为什么,当时咯噔一下感到车轮撞到了东西。就是那时轧的吧。”
一个女人阻止道:“行了,别说了。”
坐在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掏出香烟,折断一半放入口袋,边点另半根边说:“听说又是一个女的。”
同伴随声附和道:“以前那个也是女的吧?”
“嗯。提起来,快有两年了。”
“是嘛,真快呀!”
“正好也是在那附近。说不定是被阴魂招唤走的。”
“别说这些了,都是过去的事。”
“那次是一个半老徐娘,脸都被撞烂了。”
“你见过?”
“当时正巧去盐泽的亲戚家玩,在那儿听说的。”
“真是存心要自杀的吗?”
“火车司机看见她坐在铁轨上,所以可以肯定是自杀。司机马上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了。”
“好象当时是来不及了。可是,不管怎么说,司机的心情也好不了。”
这两个男人不停地聊着自杀者的话题。典子觉得他们已经说得够多了,但是又不好去制止,所以,她把头转过去,堵住了耳朵。然而谈话声还是有意无意地钻到耳朵里。
“那么,那个女的是什么地方人呢?”
那两个男人好象兴奋得难以入睡似的不停地交谈。
“不知道。”
“不知道?这么说……?”
“据说遗书和其它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嗯。那么以后怎样了?当时是谁料理的后事?”
“因为没办法找到死者亲属,所以由村公所送去火葬,作为野鬼埋进了墓地。”
“哎呀!”
感叹的是那个同伴。
“真可怜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埋在亲人、丈夫和孩子都不知道的地方,变成了泥土。”
“尽管过着贫困的日子,但还是俺们这样好啊。”
“是的。人只要活着就是幸福。穷人也有穷人的乐趣。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对,穷可没有什么乐趣。上次俺那大姑娘出嫁时,为准备嫁妆背了一身债,连我老婆都哭了……”
谈话好不容易离开了自杀者的话题。然后,两个人没完没了地谈论起了贫穷。典子终于有了睡意。
但是,在五城目处理田仓妻子行李的是谁呢?她的思路又活跃起来。当然首先应该想到的是亮吾,但这有些过于离奇,仅仅是年龄和相貌相近罢了,他与田仓妻子素来没有什么来往。而且,皮肤黑,笔迹故意假装很拙劣,这也是不可思议的。可以认为那就是本人的笔迹。
化装!
当这一想法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时候,典子自己悄悄地笑了起来。的确,这是侦探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手法。但是,这里不是小说的世界,而是现实的世界。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化装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事在现实生活当中也常有发生。比如,变换一下服装、安上假胡子、染染发等等。
联想到染发,典子吃了一惊。白井总编辑的长发中夹杂着白发。他常常用一句已经过时的流行词“风流男子”来自诩。如果把头发染黑了呢,脸色,他的脸色本来就比较黑,而且人也比较瘦。
总编辑休息了两天到底去哪儿了呢?接收行李是更早以前的事了,也不能断言那时他就没休息外出过。在这次事件中总编辑的影子总是时隐时现。龙夫一直对总编辑抱有怀疑,虽说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确实有这种感觉。
的确如此。白井总编辑不可能干那种事。根本不能考虑犯罪那种事会与总编辑有联系。他不是一个适合犯罪的人。
典子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列车到终点站了。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发亮,黄莺鸣叫着飞越山谷那样的风景已经消失,其他的乘客都纷纷从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行李。
下站台一看表,已经过了6点钟,太阳快出来了。远处天边逐渐变亮。早晨的空气沁人肺腑,连脚步声都清彻入耳。
从站着的报贩手里买了份晨报。比起晚上看送上家门的报纸来,买来即看,更使人感到新鲜,甚至能嗅到刚印上去的油墨的香味。
逐版大致浏览了一下。看到社会版时,她差一点叫了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村谷阿沙子的照片。比起照片来,旁边的大幅标题更使她吃惊。
“作家村谷阿沙子女士自杀身亡。”
在这一大幅标题下写着“昨天傍晚,在浜名湖畔的旅馆”。
典子闭起了眼睛。然后又在激烈的心跳中一口气读完了报纸上的报道。
8月14日晚8时左右,在静冈县浜名湖畔馆山寺的风光庄旅馆,一周以前就住在这的一个三十二、三岁左右的妇女因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而痛苦不堪。前去收拾房间的女招待发现后,当即叫来了医生。但是,一个小时以后她还是死去了。根据留下的遗书判明,她家住东京都世田谷区世田谷XX号,是女作家村谷阿沙子女士(32岁)。她来住宿时以浅野春子的姓名和东京都杉并区XX段的住址登过记。遗书上说,由于工作陷入停顿使她非常苦闷烦恼。还有,该女士一个月以前得了高度的神经衰弱症,住过品川的某家精神病院。她的亲属只有丈夫亮吾氏(41岁),没有子女。亮吾氏目前外出旅行不在家中,各方面正在尽力与其联络。
该女士曾经以旺盛的精力投入了创作活动,但是最近发表的作品不多。据熟悉她的出版社透露,女士最近创作情绪低落。葬礼的日期要等亮吾氏回来才能确定。
据旅馆方面介绍,该女士极为沉静,终日不出房间,在屋里从事写作。在自杀的前一天,她又说对写的东西很不满意,让女招待全部烧毁扬弃了。
报纸还对村谷阿沙子是宍户宽尔博士的女儿和她的简单履历作了报道,同时举出了她的两、三部作品的名称。
典子看第一遍没留下什么印象,又反复看了两、三遍。她这时感觉麻木,好象脚底的血都凝固了似的。虽说知道村谷阿沙子失踪了,但是却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典子在站前广场上几乎无意识地走着,摇摇晃晃地坐上了出租车。
司机回过头来问道:“客人,您去哪儿?”
出租车在残存着晨雾的街道上奔跑着。现在时间还早,车也不多,出租车奔驰得很快。
“刚才到达上野站的火车是从哪儿来的?”
司机操着东北口音和典子搭讪。也许是他眷恋家乡吧。平时典子一般都愿意跟司机聊上几句,但是今天她没这种兴趣。
村谷女士为什么要自杀呢?
典子在车中一边晃动着,一边想着这件事情。真是仅仅因为工作陷于停顿吗?这一点因为知道她写作的秘密心里是有数的,但是问题仅限于此吗?她的自杀会不会与田仓的不正常死亡有关呢?那天晚上她在箱根的行动实在令人费解。总让人觉得这两个死亡事件之间有某种潜在的线联系着。
还有,丈夫亮吾氏到底到哪儿去了呢?她的死亡轰动一时,亮吾氏这时一定在什么地方读着报纸。他不可能不露面。是的,只要亮吾氏一露面……
出租车已经停到了家门口。
一打开房门,脸色苍白的母亲就从屋里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