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间传来的冰凉触感令容妤身子一僵,但随即,她便扬唇笑了起来,一双水润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谢璟,娇声诱哄道。
“表哥何必如此动怒?我今日前来,其实是想找表哥做笔交易的。”
谢璟眯起眼眸狐疑地睨了她一眼,随后又嗤笑一声,冷冷地道。
“交易?你我之间有什么交易可谈?”
“自是有的。表哥你想想,我如今常住谢府,又与表哥的院子挨得如此之近,以后每日都要朝夕相处,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归是有些碍眼吧。”
容妤慢悠悠说着,倒是说到谢璟的心坎里去了。他眸色似有所松动,挑眉瞧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容妤勾唇笑了笑,又继续道:“表哥清风霁月,贵不可攀,就如同那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明月。阿妤自知如今的身份定是不可与表哥相配的,是以早在回京途中我便已然想开了,此刻已不敢再肖想表哥半分。所以,今日我也才敢斗胆前来向表哥你提出议和……”
“议和?”谢璟重点抓住后面这两个字眼,握剑的手微微一紧,冷厉地道,“不可能!你我之间没有和字可讲!”
容妤无语地扯了下唇角,随即脸上又堆起笑容,继续讨好般地劝说他:“表哥先别急着下定论嘛,不如听我说说此次议和的条件,如何?”
谢璟垂眸思忖了下,而后才掀起眼皮看向容妤,似是要看看她到底能说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感受到肩膀上的剑有所松动,容妤便知谢璟这是听进去了,遂赶紧将自己的条件一一道来。
“消除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化敌为友。我与表哥之间其实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何不趁着今日把话都说开了,彼此化干戈为玉帛,互惠互利,岂不美哉?”
“呵,想得倒美……你倒是说说你能给我什么利?”谢璟冷嗤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
容妤扬唇轻笑,挑着眉自信地说:“就凭我可以让姨父姨母不再逼迫你与我之间的亲事!”
闻言,谢璟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他挑着眉,沉沉地瞪着容妤。
容妤却毫不畏惧,依然自若地道:“表哥之前讨厌我,无非是怕我倾慕你,攀上你罢了。如今我住进谢府,谢夫人又是我亲姨母,她必然也是想着极力撮合你我的。但……倘若我主动向她告知,我并不喜欢你,也不想嫁你,任她再怎么想撮合,只怕也得打消这个念头了!”
谢璟低眸不语,但心却已经在动摇了。
容妤提出的条件着实有些诱人,若是她能主动拒绝此事,确实可以让他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她当真能有这般好心?
莫不是想诓骗他吧?
谢璟暗自怀疑,晦暗不定的目光在容妤身上来回游荡。
容妤见他沉默半晌,也不知他意下如何,只能继续出言试探:“当然,除此之外,我亦可帮表哥出谋划策。譬如,我是女子,最是了解女孩子的心思。若表哥有什么心仪女子想要求娶,我可以告知些许追求之法。同样,若是被一些泼皮女子缠上,我亦可帮表哥解决这类麻烦……不知表哥,意下如何?”
谢璟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用目光将容妤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猛的将架在她肩头的长剑收回,插回了剑鞘中。
谢璟侧着眼眸,似漫不经心地淡声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听此一言,容妤总算是喜笑颜开,随即回道:“我想要表哥日后在京中能照拂我一二。我如今初入京城,背后必是会有诸多闲言碎语,也难免有被人奚落为难之时,届时若遇上了,只希望表哥能护我三两句就行。”
容妤的难处其实谢璟早就知晓,她如今虽已被免罪,但毕竟有过罪身,加之又不再有王室背景做靠山,是以难免会受一些小人为难。
她想求他照拂,确实也在情理之中。
谢璟思索再三,终于答应了。
“可以。”
“但是,你需得先办到应承我之事,若你中途反悔,我便也不会履行我的承诺!”
“好的!没问题!”容妤笑眯眯地应道,又满眼讨好地望着谢璟,承诺道,“表哥请放心,我待会就去向姨母表明心迹。只是,在此前,我有两件事需要向表哥证实一下。”
“什么事?”谢璟蹙着眉,冷不丁地问。
“就是,我听闻,表哥心悦一女子,曾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不知此事可是真……”容妤慢悠悠说着,话还没说完,谢璟就已经怒了。
“一派胡言!我从不曾做出此事!”谢璟怒斥。
容妤“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又继续套他的话:“那所谓的心仪女子呢?”
“自是绝不可能有!”
谢璟说得十分坚决,那气势仿佛是在立誓一般,容妤这下总算是确定了他真的没有心仪之人。
“那,表哥近两年内可曾有娶妻的打算吗?”趁着他现在肯搭话,容妤赶紧又追问他。
谢璟闻言却是眉头一蹙,似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偏过头斜睨着她,反问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被他这样满是探究的望着,容妤心里有些发怵,但她脸上却依旧镇定,故作凄婉地感怀道:“我左右不过是想盘算一下表哥你还能护我多久。表哥如今没成亲,照拂我一二自是可以,倘若日后娶了嫂子进门,恐怕就不方便了……”
见她满面感伤,谢璟没再起疑,只淡声回了句:“我暂无娶妻的打算。”
容妤双眸一亮,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
当晚,容妤便应了她许给谢璟的承诺,主动向谢夫人表明了她不喜欢谢璟。
谢夫人很是震惊,也有点难受,但最终还是妥协了,答应不再插手他们俩的事。
容妤办好了圣上吩咐的差事,心情大好,隔日一早就带着丫鬟去京中逛街去了。
自打入住谢府,她的衣着首饰皆是谢夫人为她准备的。虽然东西备的都挺齐全,但难免还是有不合身的时候。
容妤先是去布庄瞧了瞧,而后又去逛脂粉店,挑了几样心仪的颜色,便又转战首饰店。
早些年,她就曾听闻京中匠人打造的金饰极为奢华美艳,栩栩如生。如今来了京城,她自然是想开开眼界的。
容妤挑了家京中最为畅销的店,揣着圣上赏的金银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一进铺子,满目的金光闪闪而来,各式各样的金饰整齐地摆在货架上,瞧着又亮又炫丽,一时都有点迷人眼了。
容妤眨了眨被闪到的双眼,而后才从这满目金光的铺子里开始挑选心仪的物件。
没多久,她便相中了一根金簪。
簪子乃是纯金打造,簪尾雕着一只镂空的娇雀,光影从那镂空的地方透过时,便能在墙上印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黑雀影。
容妤瞧着甚是满意。
都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如今却是跌落泥土变麻雀了。
此簪配她,甚好。
容妤买下簪子后,便对着铜镜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戴上。
刚一戴上,街上便闹出了动静。
容妤本不予在意,却意外从旁人口中议论时听见了谢璟的名号。
“那姑娘怕是要讹上谢大人了吧。”
“可不是么,说什么无以回报只有以身相许,还不是垂涎我们谢大人的美色!”
“不要脸!谢大人岂是她这般粗俗女子可沾染的?”
“啊啊啊气死了,谢大人拒绝她后她居然想以死相逼,太恬不知耻了吧!”
“……”
在整个京中,能称得上“谢大人”的无非就是谢府的父子俩。而谢首辅一般人皆是尊称一声“首辅大人”。是以,这一声“谢大人”,十有八九说的是谢璟。
容妤抱着疑惑走出金铺,挤进人群里看热闹。
只见谢璟骑在马上,冷着张脸,皱着眉头,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冷晙着拦在马前的女子。
女子泪眼婆娑,苦巴巴的深望着谢璟,嘴里说着什么,似是在求谢璟垂怜。
殊不知,骑在马上的谢璟,早已拧紧了双拳,此刻已是强忍着怒气了。
容妤不明情况,只好向一旁吃瓜看热闹的人询问打听,而后才得知,谢璟这是又摊上了一朵烂桃花。
他今日本是例行公事去西街巡查,却意外目睹了一起劫财案。
谢璟当即正义感爆棚,伸出援手解救了那位姑娘,还将贼人一并缉拿归案。
本以为此事就此圆满画上句号,奈何那被救的姑娘却十分不识抬举,非要感谢谢璟。
要说感谢也不是不行,可她倒好,偏说自己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给谢璟。
谢璟自幼便是天子骄子,如今又身为四品佥事,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怎么会看得上这个路边随手一救的姑娘呢?
他再三拒绝,并且坦言自己不求回报。可那女子就是不依,拦在马前迟迟不肯离去。
现下,甚至以死相逼,称他若是不愿,她实在无颜再活于这世间。
围观之人皆是在指责那女子的无耻,可即便如此,却也无人敢上前去帮谢璟拉开她,而是任由她拦着谢璟的马在此处僵持。
容妤瞧着谢璟孤立无援的样子,倒是生怕他拗不过那姑娘妥协了。思索再三后,她扒开人群径直朝着那姑娘走了过去。
她站在那女子身旁,冷着脸,高高在上地冲她嗤了句:“就是你想嫁给我表哥?”
女子闻言忙转过头来看向容妤,见她浑身穿着奢华贵气,不像是寻常人家,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忧思。
“你是何人?”她忐忑问道。
容妤轻哼一声,眼皮向上一掀,眼里满是不屑与嘲讽。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是王侯贵族还是哪家大臣府上的千金?亦或是哪位将军的爱女……”
“我……”那女子闻言一愣,张口正要解释时,容妤忽然俯下身来,低头凑在她耳旁低语。
“如果以上都不是的话,那我劝你还是别再肖想了。”
女子听了正要生气,就又听见容妤在她耳畔的恶魔低语:“因为,只要你入了谢府,我就会想方设法地折磨你,摧残你,让你痛不欲生。”
“你……”女子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容妤却带着和善的笑容,继续说着恶毒的话:“你没有家族势力伴身,谢璟也非真心喜欢你,届时,你在谢府只会孤立无援。”
“别不相信,我真的有上百种方法治你,甚至还能将一切罪责都推至你身上。”
“譬如,趁你熟睡时下点催/情的药,再让府中家丁去你床上躺一躺,你就会被冠上与家丁苟合的罪名。到时候是被乱棍打死还是浸猪笼你恐怕都没得选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女子听闻此番深语后,此刻总算是会过意来,心中惶惶不已。
她今日本是鬼迷了心窍,想着若是能侥幸攀上谢璟这根高枝,即便为妾,日后也必然是大富大贵伴身。
但她却没往深处去想,谢家是何等身份,家中主母又是否会待见她,其他觊觎谢璟的人又会如何对付她?
她毕竟是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定然是没法与京中那些贵女们相抗衡的。若真是如容妤所说的那般,只怕她今天前脚跟着谢璟进了谢府,后脚就要被人抬出来了。
此事越想越后怕,女子当下不敢再强求于谢璟,十分自觉地给谢璟的马让出了一条道来。
谢璟见状,下意识地朝容妤瞧了一眼,眼中神色复杂,最后什么也没说,挥起马鞭扬长而去。
容妤见他终于脱身,心中长舒了口气,遂也散入人群之中。
夜里,谢府阖家用膳之际,容妤意外地发现谢璟今日有些特别。
特别到,见她伸筷子的时候,他竟会收回自己的筷子给她让道。
就算是二人不小心夹中同一块肉,他也会主动放弃,待她把那块肉夹走后,他再才夹盘中剩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学会谦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