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檐瓦雨声起,秦幼微一袭素衣裹身,站立在窗外,绿莺细心的为他披上外袍,对她柔声道,“娘子,你都站在这两个时辰了,快去歇会儿吧。”

她轻摇了摇头,望着雨幕她蓦然忆起当初,清宜夜雨她独自待在撷绮苑,这里没有她认识的人,半夜她忽然醒来,额间一片额上一片湿润,眼下也是一片水泽,她以袖拭去,环抱着自己蜷缩在墙角汲取着身上温热,没有再睡着。

翌日她红肿着一双眼,免不了被嬷嬷骂上一通。

“你瞧瞧你瞧瞧,红着眼怎么服侍主子,你服侍的主子,可是以后的陛下,你这小蹄子,怎么这么不知事?”

她嗫嚅道:“嬷嬷,我想家……”

嬷嬷无情的说道:“你左不过也算是个发卖来的贱婢,有什么好想家的。”

折辱的话言犹在耳,年幼的她不知事但被吓得哭出了声,嬷嬷便罚她站在院子里,她委屈的哭着,忽然听到有人唤她。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哭。”

她抬头看见了坐在树上的少年郎,他朗声笑道:“要不要我带你逃走?“

少年郎说罢朝她伸出了双手,他的眸中唯有她一人,让她再难忘怀。

旧事蓦然袭上心头,秦幼微如何也睡不着,她倚靠着窗牖抚着腕上的翡翠玉镯,默默的忆着那年微雨之时,与那人的桩桩件件。

她垂着头细想着,不知何时靠着软榻睡了过去,直到天明时的朝阳吞噬着她半张娇容。

秦幼微醒来怔忪片刻,神思回笼瞧着窗外天色好,骄阳闪着耀辉,便把院子里尘封许久的物件摆出来晒了晒。

还带着踏雪和它的猫崽子们到小院子里晒太阳玩。

猫崽子正是顽皮的时候,难得跑出来玩耍疯了似的在草地上滚了滚。

秦幼微盈盈笑道:“它们待在宫里实在拘束,现在出了宫倒是闹腾的厉害。”

绿莺端来一盆弄散的鱼糜,“也是娘子这里清净它们才愿意待着,踏雪可精明着呢。”

秦幼微接过她手中的鱼糜轻挥手就唤来了踏雪,它小跑着凑近她,绕着她的手走了一圈,才慢悠悠地凑到鱼糜那小口的吃着。

她揉着那团毛茸茸,心里的烦躁转瞬即逝。

绿莺把狸奴都带到踏雪身边,看着它们一起吃鱼糜,“一只,两只……呀怎得少了一只。”

秦幼微忙也数了一遍,发现少了的那只是和踏雪一模一样的狸奴,她起身焦急道:“红雀你待在这看着它们,绿莺赶快跟我四处去找找,千万别让它跑到西院。”

西院那头的孩子多,还有几个怀着身子的姨娘,若是冲撞到她们倒成了她的不是。

绿莺应声便和她分两路去寻那只落单的小狸奴。

秦幼微穿过月洞门,隐约看见白色的小影子,她提裙跟了上去,没想到还是进了西院,担心狸奴吓到孩子们,她顾不得太多忙跑过去想抓住,但还是迟了一步。

“啊!哪里来的小畜牲。”

莫姨娘关在小院好些日子,今日趁着天色好想要出来走走,却叫一只狸奴给吓坏了,扶着她的女使当即朝着狸奴踢了一脚。

“姨娘莫怕,奴婢这就把它赶出去。”

秦幼微眼疾手快的抱住小狸奴,将它深深地抱在怀里,“莫姨娘你无事吧。”

莫姨娘看着她,愣了一瞬旋即她两股一软直直地倒地。

女使见状扶住她大声喊道:“来人啊,姨娘不好了!快来人啊!”

不多时,听到动静的周昉忙走了过来,瞥见秦幼微他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

“郎君,大娘子养的这只畜牲险些伤了妾身,您可要为妾身做主。”莫姨娘泪眼婆娑,如珍珠般的泪滴一颗颗的落下。

周昉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吩咐道:“快把大娘子怀里的狸奴抱来,立马绞杀。”

秦幼微挡在婆子身前,眼底狠厉的望着他们,“你们谁敢动它,这只狸奴是陛下所赐,你们若敢动它们分毫就是不敬陛下。”

正欲上前抓狸奴的婆子女使慌了神,她们顿住脚步,不敢再走过去。

莫姨娘拽着周昉的衣袂,怯生生道:“郎君,你要帮妾身啊,妾身腹中的孩子差点因此丢了性命。”

周昉皱紧眉头,护着怀中的美娇娘,他瞪着秦幼微,冷声道:“哪怕是陛下送你的狸奴,你也要莫要养到西院来,梦娘最是怕狸奴这样的畜牲。”

秦幼微低声道:“这事是我思虑不周,是我的错,但你不能伤及无辜。”

周昉嗤声道:“无辜,不过是些畜牲而已,哪有人重要。”

他说着就把莫姨娘交给婆子,命她们带她回房。

“秦幼微,我当你哪来的底气,原来是仗着陛下封你为郡主就以为能拿捏我?处处压着我,别忘了我是你的丈夫,你既嫁给我就要敬重我,而不是与我作对。”

秦幼微凝重的说道:“周昉,你从未把我当做过妻子,既如此你我不如分手,各自奔前程。”

这三年的光景算是她错付,但她从未寄希望于周昉身上,于她而言他只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只是占了丈夫的名分罢了。

周昉大声喝斥道:“秦幼微我告诉你,你休想与我和离,我也不会写休书给你,嫁到周家你这辈子都是周家妇。”

秦幼微疲于应对他,转过身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狸奴,无奈道:“你同你娘亲一样不让人省心,看来我得重新寻个好地方养你们。”

她头也不回地往回走,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周昉。

等她到了东院,发觉屋里格外安静。

绿莺朝红雀使了个眼色,又端着笑脸道:“夫人,您要喝什么茶,奴婢这就给您煮。”

叶氏摆摆手道:“不必,我和你家娘子说几句话就走。”

红雀立马会意走到屋外,撞见秦幼微她松了口气,忙将她拉到一旁,“娘子,夫人来了,正在屋里吃茶。”

秦幼微颔首应了,把小狸奴塞到她怀里,整了整衣衫进到里屋,轻唤道:“娘亲。”

叶氏拉着她的手牵她坐到自己身边,捻起她鬓边的几缕碎发绕到耳后,柔声道:“微儿,母亲是来告诉你,你弟弟的婚事有着落了,待入秋就能成婚,而你如今又被封了郡主,当真是没辜负我们的期望。”

秦幼微愣愣的看着她的母亲轻抚着她的脸庞,她们两明明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她却觉得眼前的贵妇人尤为生疏,“娘,我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叶氏手一顿,讪笑道:“怎得说这样的糊涂话,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是娘的女儿。”

秦幼微漠然道:“可娘让我觉得,我好像从来就不是秦家的女儿。”

叶氏脸色僵住有些不知所措道:“微儿,娘也疼你的,只是你向来与我不亲近,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待你。”

此话非虚,她幼时就被带进宫没能承欢她膝下,她们母女更是十余年没有好好相处,即便她离宫也是匆匆嫁了人,她连与她说体己话的机会也没有,如此更是亲缘淡薄。

“娘,在我离开你以后,你生了阿弟还有小妹,可还记得我这个女儿,我出嫁时你没有为我梳发,如此我想亲近你又何处去寻呢?”秦幼微讥诮的笑着,“我明白娘亲的来意,你也是因为婆母的缘故来做说客,想让我和周昉生下一儿半女,可你曾想过我愿不愿?”

叶氏哑口无言,但她还是道:“你是我头生的女儿,我哪里会刻薄你,如果不是你爹为了仕途把你当做物件送到宫里,我们母女哪会分离。”

秦幼微淡声道:“命妇初一十五逢节是可以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的,可这些年我从未见你进宫来看望过我。”

这话彻底堵死了叶氏,她如鲠在喉想细细解释,却发现所有借口都苍白无力。

“你就这么恨我们?”

秦幼微轻轻摇头,“不是恨,而是失望,若你们有一刻想着我,我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

叶氏驳道:“周家未曾苛待你,你既是主母还执掌中馈,还有什么不满?”

秦幼微苦涩笑道:“可我在意的不是这些!娘亲你若对我有几分愧疚,那就请你帮我劝劝婆母,允了我和周昉和离的事。”

叶氏挥手打翻了案几上的茶盏,“你疯了不成!凭你现在的地位有哪家的贵女能越过你去,你怎得仍不知足。”

秦幼微敛眸,心好似被撕裂,她凝噎道:“娘亲,我很知足,是你们不知足,想要乘龙快婿想要加官进爵,所以你们可以把我随意的丢进宫,也可以随意的把我嫁人,现在你们又想做什么?”

叶氏勃然大怒,斥责道:“将你嫁到周家哪里辱没了你?纵然你恨透了我们,可你不能作践自己,若是和离传扬出去让整个玉京城看你的笑话,看我们秦家的笑话?”

秦幼微喃喃道:“这有何意义?我已经是玉京城的笑话了。”

夫婿后院妻妾成群,而她这个正妻却好像局外人,看着周昉和妾室缠绵悱恻,而她的爹娘,从他们把她带进皇宫那时起,就注定他们再无亲缘瓜葛,有的只有淡漠和疏离。

许是察觉说的话太过唐突,叶氏愁眉缓了缓,又柔声道:“微儿,那你要尽快生下孩子才是啊,我们秦家还要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