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娅:你说,恩底弥翁,这一切都是为了爱?
恩底弥翁:是的,女士,然后诸神给我送来一个女人的恨。
——约翰·黎里《恩底弥翁:又名月中人》
斯特莱克以前从未拜访过罗宾和马修在伊灵的公寓。他坚持让罗宾放假休息,从轻微脑震荡和勒杀的伤害中恢复过来,但罗宾不愿意。
“罗宾,”斯特莱克在电话里耐心地告诉她,“我反正也得让事务所关门。记者把丹麦街都挤爆了……我目前住在尼克和伊尔莎家。”
但是,他在去康沃尔之前必须见见她。罗宾打开大门时,他高兴地看到她脖子和额头上的瘀伤已经褪去,变成发黄的淡青色。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在门垫上擦着双脚。
“太棒了!”她说。
房间很小,但充满温馨,弥漫着她身上的香水味,他以前对这香味没怎么留意。也许已有一星期没有闻到,使他对此变得敏感了。她领他走向客厅,那里像凯萨琳·肯特家一样贴着木兰花墙纸,他饶有兴趣地发现一本《调查讯问:心理学与实践》倒扣在一张椅子上。墙角有一棵小圣诞树,上面挂满白色和银色的装饰品,就像斯隆广场的树一样,那些树构成了报纸上被撞毁的计程车照片的背景。
“马修缓过劲来了吗?”斯特莱克问,一屁股坐在沙发里。
“我不能说我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她回答,咧开嘴笑了,“喝茶?”
她知道他喜欢什么味道:颜色浓得像木焦油。
“圣诞礼物。”她端着茶托回来时,斯特莱克对她说,递给她一个没有任何特点的信封。罗宾好奇地打开信封,抽出一遝钉在一起的列印材料。
“一月份的侦察课,”斯特莱克说,“这样你下次从垃圾箱里掏出一袋狗屎时,就不会被人注意到了。”
她很开心地笑了。
“谢谢。太感谢了!”
“大多数女人都希望收到鲜花。”
“我不是大多数女人。”
“是啊,我注意到了。”斯特莱克说着,拿起一块巧克力饼干。
“他们拿去做化验了吗?”她问,“那些狗屎?”
“做了。都是人体内脏。她在一点点地给它们解冻。他们在杜宾狗的狗食碗里发现了痕迹,剩下的都在她的冰箱里。”
“哦,天哪。”罗宾说,脸上的笑容隐去了。
“犯罪天才,”斯特莱克说,“偷偷溜进奎因的书房,把她自己用过的两卷打字机色带丢在书桌后面……安斯蒂斯终于屈尊把它们拿去检验了,上面根本就没有奎因的DNA。奎因从未碰过它们——因此,上面的东西不是他打的。”
“安斯蒂斯还跟你说话,是吗?”
“当然。他很难跟我断绝关系。我救过他的命。”
“看得出来,不然会搞得很尴尬,”罗宾赞同道,“那么,他们现在接受你的整个推理了?”
“现在案子已经非常清楚,他们就知道要找什么了。塔塞尔差不多两年前买了那台一模一样的打字机。用奎因的信用卡购置了罩袍和绳索,趁工人们在那房子里干活时送过去。这么多年,她有许多机会能拿到奎因的信用卡。上厕所时大衣挂在办公室……开完派对后送他回家,趁他熟睡或上厕所时偷偷把卡从钱夹里掏出来。”
“塔塞尔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一贯马马虎虎,从不核对帐单之类的东西。她弄到了塔尔加斯路的钥匙——很容易复制。她查看了整座房子,知道有盐酸。”
“非常出色,但过于精雕细刻,”斯特莱克喝着黑乎乎的浓茶说,“目前似乎正对她实行防自杀监控。最变态的部分你还没听到呢。”
“还有什么?”罗宾担心地说。
她虽然盼望见到斯特莱克,但经过一星期前的那些事情之后,仍然觉得有些脆弱。她挺直后背,鼓起勇气面对斯特莱克。
“她还留着那本该死的书。”
罗宾对着他皱起眉头。
“你说什……”
“跟内脏一起放在冰箱里。上面血迹斑斑,因为她是把它跟内脏一起装在帆布袋里带走的。那是真正的书稿。是奎因写的《家蚕》。”
“可是——为什么……”
“只有天知道了。范克特说……”
“你见过他了?”
“见了短短一面。他断定自己早就知道是伊莉莎白。我可以跟你打赌他的下一部小说会写什么。反正,他说塔塞尔不会忍心毁掉一本原创的书稿。”
“拜托——毁掉书的作者她倒是狠得下心!”
“是啊,但这就是文学,罗宾,”斯特莱克咧嘴笑着说,“你再听听这个:罗珀·查德十分迫切地要出版这本真书。范克特来写前言。”
“你是在开玩笑吧?”
“才不是呢。奎因终于要有一本畅销书了。别露出这副表情,”斯特莱克看到罗宾不相信地摇头,就情绪振奋地说,“有许多值得庆贺的呢。《家蚕》一旦上架,利奥诺拉和奥兰多就会财源滚滚了。”
“这倒提醒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他把手伸进放在身边沙发上的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一卷仔细收藏的图画,递给罗宾。罗宾展开图画,脸上绽开笑容,眼里泛出泪花。
两个卷头发的天使一起跳舞,上面用铅笔细心地写着一行文字:送给罗宾,爱你的渡渡。
“怎么样?”
“太棒了。”罗宾说。
他已经应利奥诺拉的邀请去过南条路的那座房子。利奥诺拉和奥兰多手把手在门口迎接他,顽皮猴还像往常一样挂在奥兰多的脖子上。
“罗宾呢?”奥兰多问,“我要罗宾也来。我给她画了一幅画。”
“那位女士出事故了。”利奥诺拉告诉女儿,一边退到门厅,让斯特莱克进屋,同时一直紧紧拉着奥兰多的手,似乎害怕有人会把她们再次分开。“我告诉过你的,奥兰多,那位女士做了一件非常勇敢的事,出了车祸。”
“里兹阿姨是坏人,”奥兰多告诉斯特莱克,在门厅里倒着往后走,仍然跟妈妈手把手,但一直用那双清澈的绿眼睛盯着斯特莱克,“就是她把我爸爸害死的。”
“是啊,我——嗯——我知道。”斯特莱克回答,他又有了似乎一见到奥兰多就会产生的那种无力感。
他发现隔壁的艾德娜坐在厨房的桌子旁。
“哦,你真聪明,”艾德娜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那真是太吓人了,不是吗?你那可怜的搭档怎么样了?真是可怕,不是吗?”
“上帝保佑她们吧。”罗宾听他详细描述了这个场景后说道。她把奥兰多的画摊在他们之间的咖啡桌上,紧挨着侦察课的详细材料,这样就能两样同时欣赏了。“阿尔怎么样了?”
“兴奋得都快飘飘然了,”斯特莱克沮丧地说,“我们给了他一个虚假的印象,觉得上班族的生活很刺激。”
“我还挺喜欢他的。”罗宾笑微微地说。
“是啊,是啊,你得了脑震荡嘛,”斯特莱克说,“普尔沃斯对于要去警察局别提多开心了。”
“你真是交了几个非常有趣的朋友,”罗宾说,“你要花多少钱才能把尼克爸爸的计程车修好?”
“帐单还没收到。”他叹了口气说。“我想,”他吃了几块饼干之后,看着他送给罗宾的礼物,又说道,“恐怕在你去学侦察课时,我得另外雇一个临时秘书。”
“是啊,我想也是,”罗宾赞同道,迟疑一会儿,又补了一句,“希望她水准很差。”
斯特莱克大笑着站起来,拿起大衣。
“我不用担心。闪电不会击中同一件东西两次。”
“在你的许多绰号里,有没有人叫你那个?”他们走回门厅时,她问道。
“叫我什么?”
“‘闪电’斯特莱克?”
“这可能吗?”
他问,示意自己的伤腿,“好吧,圣诞快乐,搭档。”
在那短短的一霎,拥抱的想法悬在空中,但她假装男人一般伸出手去,斯特莱克握了握。
“祝你在康沃尔玩得开心。”
“也祝你在马沙姆开心。”
斯特莱克在松开她的手的一瞬间,迅速把手一拧。没等罗宾反应过来,斯特莱克已经吻了她的手背。然后,他咧嘴笑着挥挥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