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真诚的友情和信任,我想让你了解我的一个意图。
实话实说,互相坦诚布公……
——威廉·康格里夫《以爱还爱》
在斯特莱克的坚持下,他们在蒂弗顿服务站的汉堡王速食店停车吃午饭。
“你需要吃点东西,我们才能继续上路。”
罗宾几乎一言不发地跟他走进店里,甚至没有提及曼尼刚才那句令人惊愕的声明。对她这副冷冰冰的、貌似忍辱负重的态度,斯特莱克并不完全意外,但感到有点不耐烦。罗宾去排队买汉堡,因为拄着双拐的斯特莱克没法端托盘,当罗宾把装着食物的托盘放在塑胶贴面的小桌上时,斯特莱克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说道:“我知道,查德把你当成一个打杂的,你希望我把他教训一顿。”
“我无所谓。”罗宾下意识地反驳他。(听他把这话明说出来,她觉得自己任性、孩子气。)
“随你的便吧。”斯特莱克烦躁地耸耸肩,拿起一个汉堡咬了一大口。
他们生着闷气,默默地吃了一两分钟,最后罗宾与生俱来的坦诚占了上风。
“好吧,我确实有点在意。”她说。
斯特莱克吃了高脂肪的食物,又被罗宾的坦白所感动,便说道:“我当时正从他嘴里套干货呢,罗宾。在对方滔滔不绝时,挑起争端就不适合了。”
“对不起,我的表现太业余了。”罗宾说,一下子又敏感起来。
“哦,天哪,”斯特莱克说,“谁说你……”
“你雇我的时候是什么打算?”罗宾突然质问,把还没有拆封的汉堡扔回到托盘上。
几个星期来潜伏的不满情绪突然爆发。她不管会听到什么,只想知道真相。她是个打字员兼接待员,还是另有更大的作用?她留在斯特莱克身边,帮他摆脱困境,难道只为了像个家政人员一样被排挤到一边?
“打算?”斯特莱克瞪着她,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打算……”
“我以为你打算让我——我以为我会得到——某种培训,”罗宾说,面颊绯红,眼睛异常明亮,“你以前提过两次,结果最近又念叨说要再雇人。当初我接受减薪,”她声音颤抖地说,“回绝待遇更好的工作。我以为你打算让我……”
压抑了这么久的愤怒使她几乎落泪,但她打定主意不向眼泪屈服。她幻想出来的斯特莱克那个搭档绝不会哭鼻子,那个严肃的女员警也不会,她能刚毅、冷漠地战胜各种危机……
“我以为你打算让我——没想到只是接接电话。”
“你不止是接电话,”斯特莱克说,他刚吃完第一个汉堡,两道浓眉下的眼睛注视着强忍愤怒的罗宾,“你这星期跟我一起侦察谋杀案嫌疑犯的房子来着。刚才还在高速公路上救了我们俩的命。”
可是罗宾不依不饶。
“你把我留下时是指望我做什么的?”
“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具体计划,”斯特莱克言不由衷地慢慢说道,“当时我不知道你对工作这么认真——想要得到培训……”
“我怎么可能不认真?”罗宾大声质问。
坐在小餐馆角落里的一个四口之家惊讶地看着他们。罗宾毫不在乎。她突然大怒。冒着严寒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斯特莱克吃光所有的饼干,他对她的车技感到惊讶,她被赶到厨房与查德家的仆人为伍,还有此刻——
“你给我的工资,只有人力资源那份工作的一半——一半!你说我凭什么要留下来?我帮助了你。我帮你侦破了卢拉·兰德里……”
“打住,”斯特莱克说,举起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打住,我明白了。可是,如果我说了你不爱听的话,可不要怪我。”
罗宾瞪着他,挺直身子坐在塑胶椅上,涨红了脸,碰也没碰她的汉堡。
“我当初雇你的时候,确实考虑我可以把你训练成才。我那时没有钱送你去上课,但我想你可以先在工作中学,直到我能付得起培训费。”
罗宾没听到有实质内容的话不肯妥协,她什么也没说。
“你具有做这项工作的许多资质,”斯特莱克说,“可是你要嫁人了,而对方不愿意你干这行。”
罗宾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意外地被击中软肋,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每天准时下班……”
“没有!”罗宾气冲冲地说,“也许你没注意到,我今天有假不休,专门过来开车送你去德文郡……”
“因为他不在,”斯特莱克说,“因为他不会知道。”
被击中软肋的感觉更强烈了。斯特莱克怎么知道她对马修撒了谎?至少是故意隐瞒了事实?
“即便如此——不管是不是实情,”她慌不择言地说,“是我自己说了算——不是由马修来决定我要做什么事业。”
“我和夏洛特交往了十六年,断断续续,”斯特莱克说,拿起他的第二个汉堡,“大部分时间是断的。她讨厌我的工作。这总是让我们闹分手——是我们闹分手的原因之一,”为了尊重事实,他纠正自己的说法,“她不理解什么是使命。有些人就是不明白,对他们来说,工作充其量就是有地位、拿支票,本身是没有价值的。”
他开始打开汉堡,罗宾气呼呼地瞪着他。
“我需要一个能跟我一起加班的搭档,”斯特莱克说,“周末也能上班。我不怪马修替你担心……”
“他没有。”
罗宾没来得及思索,这句话就脱口而出。她只想着斯特莱克说什么她都要反驳,竟没注意他说出了一个令人不快的事实。实际上马修的想像力很差。他没见过斯特莱克在被卢拉·兰德里案中的凶手刺伤后满身鲜血。马修每次听到跟斯特莱克有关的事就怒火中烧,就连罗宾描述的欧文·奎因被开膛破肚的陈尸场面,他也因为被嫉妒模糊了双眼,难以看得真切。他对罗宾工作的反感,跟对她的保护毫无关系,罗宾以前从未对自己明明白白地承认过这一点。
“我做的事可能很危险。”斯特莱克咬了一大口汉堡,说道,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反驳。
“我曾经对你有过帮助。”罗宾说,虽然嘴里没吃东西,但声音比斯特莱克的更含混。
“这我知道。要不是你,我今天不会是这个样子,”斯特莱克说,“对于那个临时工仲介公司的失误,没有人比我更心存感激了。你的表现非常出色,我不可能——拜托,别哭了,那家人已经瞪大了眼。”
“我才不在乎呢。”罗宾用一把餐巾纸捂着脸说,斯特莱克笑了起来。
“如果你希望,”他对着罗宾金红色的头顶说道,“等我有钱了就送你去上侦察课。但如果你是一位边干边学的搭档,我会经常要求你做一些马修可能不喜欢的事。我把话放在这儿,由你来做决定。”
“我愿意,”罗宾克制着号啕大哭的冲动,说道,“这是我想要的。我就是为这个才留下来的。”
“那就给我高兴一点,把你的汉堡吃了。”
罗宾嗓子眼里梗了一大块,觉得食物很难下咽。她全身无力,但心中十分欣喜。她没有弄错:斯特莱克在她身上看到了跟他一样的素质。他们不是那种只为钞票工作的人……
“好了,跟我说说丹尼尔·查德吧。”她说。
在他讲述的时候,那好管闲事的一家四口收拾东西离开了,边走边朝这对男女偷偷瞥了几眼,依然摸不着头脑。(是恋人拌嘴?夫妻吵架?何以这么快就风平浪静了?)“偏执狂,有点古怪,自恋,”五分钟后斯特莱克总结道,“但可能不止于此。杰瑞·瓦德格拉夫可能跟奎因串通。另一方面,他也可能是因为受够了查德才辞职的,我估计在查德手下工作可不是什么美差。”
“你想喝咖啡吗?”
罗宾看了看表。雪仍在下着,她担心高速公路上的耽搁会使她赶不上开往约克郡的火车,但是在刚才的谈话之后,她决计证明自己对这份工作有献身精神,便同意喝一杯咖啡。而且,趁着此刻坐在斯特莱克对面,她还有话要对他说。等开车时再告诉他有点不过瘾,因为看不见他的反应。
“我也发现了查德的一些疑点。”她买了两杯咖啡和一份给斯特莱克的苹果派,回来后说道。
“从仆人们的聊天中听到的?”
“不是,”罗宾说,“我在厨房时,他们基本上没跟我说话。他们俩好像心情都很恶劣。”
“根据查德的说法,他们不喜欢德文郡,更喜欢伦敦。他们是兄妹吗?”
“好像是母子,”罗宾说,“那男仆管女人叫妈姆。”
“是这样,我提出要上厕所,员工卫生间就在画室隔壁。丹尼尔·查德对解剖学非常了解,”罗宾说,“墙上贴满了达·芬奇画的解剖图,墙角还有一个解剖模型。真吓人——是蜡做的。画架上,”她说,“是男仆曼尼的一幅非常详细的素描图。躺在地上,赤身裸体。”
斯特莱克放下咖啡。
“这些资讯很有意思。”他慢慢地说。
“我就猜到你会喜欢。”罗宾说,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
“间接地说明曼尼那个没把老板推下楼梯的说法很有意思。”
“他们特别不喜欢你登门,”罗宾说,“但这可能怪我。我说你是个私人侦探,可是内妮塔——她的英语没有曼尼好——没听明白,所以我就说你跟员警差不多。”
“结果他们就以为查德请我来是为了控诉曼尼对他施暴。”
“查德提到这件事了吗?”
“一个字都没提,”斯特莱克说,“他更关心瓦德格拉夫所谓的背叛。”
他们去过卫生间后,来到寒冷的户外,迎着大雪眯起眼睛,穿过停车场。丰田车顶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霜。
“你要准时赶到国王十字车站,对吗?”斯特莱克说着看了看表。
“来得及,除非我们在高速公路上遇到麻烦。”罗宾说,偷偷摸了一下车门里面的木头镶边。
到了四号公路,每个牌子上都闪着天气警报,限速降到六十,这时斯特莱克的手机响了。
“伊尔莎?什么事?”
“嗨,科莫兰。是这样,情况还好。他们没有逮捕她,只是集中审问了一番。”
为了照顾罗宾,斯特莱克把手机调成免提,两人一起听着,脸上露出同样蹙眉专注的表情,汽车在旋舞的雪花中前行,雨刷器来回摆动。
“他们百分之百确定是她。”伊尔莎说。
“根据是什么?”
英国人迷信摸木头可以消灾免难。
“机会,”伊尔莎说,“和她的态度。她真的是在给自己找事儿。被审问时脾气特别不好,不停地说到你,弄得他们很生气。她说你会查出真正的凶手的。”
“真是混帐,”斯特莱克恼火地说,“那个带锁的储藏间里是什么?”
“哦,对了。是一块烧焦的、血迹斑斑的破布,裹在一堆破烂里。”
“该死的,”斯特莱克说,“可能多年前就在那儿了。”
“法医鉴定会弄清楚的,但我同意你说的,现在连内脏都没找到,也没什么可检查的。”
“你知道内脏的事?”
“现在每个人都知道内脏的事了,科莫兰。新闻上都播了。”
斯特莱克和罗宾快速交换了一下目光。
“什么时候?”
“午间新闻。我认为员警知道快要瞒不住了,就把利奥诺拉带去审问,看能不能在闹得人尽皆知之前,从她嘴里挤出点什么。”
“准是他们内部的人泄露了消息。”斯特莱克气愤地说。
“这个罪名可不小。”
“我是从一个花钱买员警消息的记者那儿听说的。”
“你认识不少有意思的人呢,是吗?”
“这是难免的。谢谢你打电话来,伊尔莎。”
“没问题。可别让她蹲监狱,科莫兰。我挺喜欢她的。”
“谁的电话?”伊尔莎挂断电话后,罗宾问道。
“康沃尔的老同学,是个律师。她嫁给了我的一个伦敦老友,”斯特莱克说,“我把她介绍给了利奥诺拉,因为——该死。”
他们拐过一个弯,发现前面堵得死死的。罗宾一踩刹车,他们停在一辆标致车后面。
“该死。”斯特莱克又骂了一声,瞥了一眼罗宾的侧脸。
“又出车祸了,”罗宾说,“我看见有光一闪一闪的。”
如果她打电话告诉马修她没赶上卧铺车,不能去约克郡……她想像出马修脸上的表情。他母亲的葬礼……谁会错过葬礼呢?她应该已经到了,在马修父亲家里,帮着做一些安排,分担一部分压力。她的周末旅行包应该已经放在老家的旧卧室里,参加葬礼的衣服熨好了挂在她的旧衣柜里,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天早晨走去教堂。他们将要安葬康利弗夫人,她未来的婆婆,可她却决定跟斯特莱克一起冒雪开车,眼下他们被堵死了,困在离马修母亲将要安息的那座教堂二百英里以外的地方。
他永远不会原谅我。如果我因为这个错过葬礼,他永远不会原谅我……为什么要让她做这种艰难的选择,而且偏偏是今天?为什么天气要这么恶劣?罗宾急得心烦气躁,车子还是一动不动。
斯特莱克没有说话,打开收音机。接招合唱团的歌声在车里回荡,唱的是“以前没进展,现在有进步”。歌声折磨着罗宾的神经,但她什么都没说。
车流往前挪动了几英尺。
哦,上帝保佑,让我准时赶到国王十字车站吧,罗宾暗自祈祷。
他们在雪地里缓缓挪动了四十五分钟,下午的天光很快就暗了下来。罗宾本来觉得夜车出发前还有大把的时间,但现在时间仿佛是迅速排干的游泳池里的水,她很快就会孤零零地困在池里,一筹莫展。
这时他们看到前面的撞车事故:员警,车灯,一辆被撞坏的大众保罗。
“能赶上,”斯特莱克说,这是他打开收音机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他们等着交警招手让他们通过,“时间很紧,但你能赶上。”
罗宾没有回答。她知道只能怪她自己,不能怪斯特莱克:他已经准了她一天假。是她坚持要陪斯特莱克去德文郡,是她向马修撒谎说接招合唱团(Takeat),一九九〇年创立的英格兰男子流行演唱组合,接招合唱团于一九九六年宣布解散,总共售出一千九百万张唱片。
今天火车没有座位。哪怕从伦敦一路站到哈罗盖特,她也不应该错过康利弗夫人的葬礼。斯特莱克跟夏洛特在一起十六年了,断断续续,后来因为工作而分手。她不想失去马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提出开车送斯特莱克?
车辆拥挤,行驶缓慢。五点钟的时候,他们在雷丁周边遇到晚高峰,又堵在那儿走不动了。斯特莱克打开收音机听新闻。罗宾想关注一下他们怎么说奎因那个案子,可是她的心已经在约克郡了,她的心飞越了拥挤的交通,飞越了无情地横亘在她和家之间的广袤雪地。
“警方今天证实,六天前在伦敦男爵府一座住宅里被发现尸体的作家欧文·奎因,其被害方式跟他尚未出版的最后一部作品里的主人公一样。目前尚无人员被捕。”
“负责本案调查的稽查员理查·安斯蒂斯今天下午早些时候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斯特莱克发现安斯蒂斯说话的声音有点紧张和生硬。他肯定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发布消息。
“希望接触过奎因先生最后一部作品书稿的人跟我们联系……”
“请问稽查员,你能告诉我们奎因先生究竟是怎么遇害的吗?”一个男性声音急切地问。
“我们在等完整的法医报告。”安斯蒂斯说,却立刻被一位元女记者打断。
“你能否证实奎因先生尸体的某些部分已被凶手取走?”
“奎因先生的部分内脏被人从现场取走了,”安斯蒂斯说,“目前在追踪几条线索,我们在此呼吁大家,有任何资讯请随时报告。这是一起令人发指的案件,我们认为凶手极其危险。”
“不会吧,”罗宾焦虑地说,斯特莱克抬头一看,前面又是一排红灯,“不会又出车祸了吧……”
斯特莱克啪的关掉收音机,摇下车窗,把脑袋伸到外面飞旋的雪花中。
“不是,”他大声告诉罗宾,“有人卡在路边……陷在雪堆里……我们很快就能开动起来。”他安慰罗宾。
然而又过去四十分钟,障碍才清除。三条车道都挤满了车,他们重新动起来后,车速慢得像蜗牛爬。
“我肯定赶不上了。”罗宾说,她嘴里发干,终于进入伦敦市了,时间已是十点二十分了。
“能赶上,”斯特莱克说,“把那该死的玩意儿关掉,”他啪的一下关掉导航仪,“别走那个出口……”
“但我得把你送到……”
“别管我了,你不需要送我——往左……”
“我不能往那儿走,那是单行线!”
“往左!”他吼道,使劲一拽方向盘。
“别这样,危险……”
“你想错过那该死的葬礼吗?把脚踩下去!第一个路口往右……”
“这是哪儿呀?”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斯特莱克说,眯眼透过大雪张望,“直走……我哥们儿尼克的爸爸是计程车司机,他教了我一些东西——再往右——别理那该死的‘禁止通行’牌子,在这样的夜晚,谁会从那里面出来?继续直走,看到红绿灯往左拐!”
“我不能把你撇在国王十字车站!”罗宾说,盲目地执行他的指令,“你开不了这车,到时候拿它怎么办呢?”
“别管这该死的车了,我会想办法的——注意,第二个路口往右……”
十一点差五分,圣潘克拉斯的高塔在大雪中出现,在罗宾看来就像天堂的幻境一样。
“停车,下去,赶紧跑,”斯特莱克说,“赶上了给我打个电话。如果没赶上,我在这儿等你。”
“谢谢你。”
她在雪地里飞奔而去,旅行袋在手里来回晃动。斯特莱克注视着她消失在黑暗中,想像她在车站湿滑的地板上脚下一滑,但没有摔倒,焦急地东张西望,寻找月台……她根据斯特莱克的指令,把车停在一条双行线的马路边。如果罗宾赶上火车,他就被困在了一辆租来的、他开不了的汽车里,这辆车最后肯定只能被拖走。
圣潘克拉斯大钟的金色指针无情地朝十一点靠近。斯特莱克仿佛看见火车的车门重重地关闭,罗宾在月台上狂奔,金红色的头发随风飘舞……一分钟过去了。他眼睛盯着车站入口处,等待着。
罗宾没有出来。他继续等待。五分钟过去了。六分钟过去了。
手机响了。
“你赶上了吗?”
“好险哪……车刚要开……科莫兰,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没事,”他说,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寒夜和越来越稠密的大雪,“一路平安。我得想办法处理这烂摊子。祝你明天一切顺利。”
“谢谢你!”罗宾大声说,斯特莱克挂断电话。
是他亏欠罗宾的,斯特莱克想,一边伸手去拿双拐,但双拐对眼前的事并无多少帮助,他要独腿穿越积雪皑皑的伦敦城,还会拿到一张巨额罚单,因为把一辆租来的汽车丢弃在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