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乔氓烧得一手好菜,在山上时,几乎没有乔溪进厨房的机会。
然而,乔溪别的菜烧不出来,却是能煮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来。
乔氓时常要下山办事。
虽说山下会送饭上来,乔溪仍旧是鼓捣出了一碗算不上难吃的面,时常应付两口。
而乔氓下山的次数多了。
乔溪的这碗面就越来越精细,越做越美味。
荷包蛋煎得微微焦褐,白萝卜切成细细的丝码在碗顶。
细细的面条规规矩矩沉在碗底,清汤上有两抹油花,带出了面食本身的味道。
乔溪将面碗放到了乔二年面前,而她则是在对面的沙发上缩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乔二年。
乔二年埋下头去,爽滑弹嘴的面条顺着他的舌头滚入口腔。
暖意从喉咙蔓延至全身。
乔二年极为舒服地喟叹一声,而后看向乔溪,“不得不说,你这面煮得着实……”
不错两个字偃旗息鼓,没有说出口。
乔二年手上的动作变慢,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伸手挠了挠右脸,又吸了吸鼻子。
“二伯,你是什么时候出村的?”乔溪的一双眼亮晶晶的,面上满是笃定,“我猜猜,从我下山开始你就跟着出村了?”
“小溪,你长得面嫩,人沈老怕你做事不稳当,求我看衬一二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乔二年声音稍稍有些含混,他低下头去,又捞了一大筷子面条,咽下去之后,才又继续道,“我不驳他的面子,也不打扰你,不是两全其美吗?”
“二伯。”乔溪的声音里带了一分严肃,她看着乔二年,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你出村之后,从没有在我面前出现,直到我想要帮沈鹭把身上的残魂剔除,你才出现。”
“你是知道沈鹭身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对不对?”
乔二年端起了面前的面碗,连面汤都仰头喝了个干净,他伸手抹了抹嘴,身子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你啊。”乔二年摇了摇头道,“小溪,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刚才将那残魂打伤,不往长了说,少说五六年里,沈鹭不会再受到残魂的影响……”
“二伯。”乔溪打断了乔二年的话,乔二年正轻轻挥着手,听到乔溪略显得低沉的声音,右手虚虚悬在半空,许久没有动作,他看着面前的人,许久,才收回手,面上重新套上了一层嬉笑。
“是,这事儿是和我有关系。”
“所以,我才来找你,以长辈的身份告诫你,别管这件事。花灯会的事情一结束,就别再和沈家的人有什么牵扯!”
乔溪挺直了背。
她看着面前的人,胸膛微微起伏着。
屋内灯光很亮,几乎让乔溪看不清乔二年脸上的神情。
乔二年看着面前极为倔强的小姑娘,僵持片刻,颇有些无奈地抬起双手,做认输状,“好了,我犟不过你,我会把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但你知道真相后,要答应我,绝不再滩这趟浑水。”
乔溪鼻腔里哼了一声。
乔二年站起身走到乔溪身旁坐下,他背靠在松软的沙发上,双眸有些放空。
“是十五年前了,那时候,我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
乔二年打出生起,就是一身反骨,乔氓让他往东他偏偏要往西,锁在箱底不让他学的,乔二年就是夜里不睡觉,也要挑灯将那些晦涩难懂的符箓书看个完整。
乔氓不喜欢他。至少乔二年是这样觉得的。
在乔二年眼里,乔氓四个孩子。乔氓欣赏大哥,宠溺三妹,疼爱老四。唯有对自个儿爱答不理,早早就让他下山跟着叔伯住。
乔二年一心要做出些什么,好叫乔氓刮目相看。
十五年前,沈望月从山上下来,是在村口遇到他的。
那时候的乔二年还是个毛头小子,他伸手拦停了沈望月的车,车上的人愁眉苦脸,眉宇之间隐隐笼罩着一层黑气。
乔二年一看就知道,车上的人最近霉运连连,尤其破财。
而这一副将死不活的表情,更是说明乔氓拒绝了他的请求。
不管乔氓是为什么拒绝的他,乔二年心中都隐隐高兴,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打响名声的第一步。
好让行里的人知道他乔二年的本事。
“财运受挫,老爷子不愿意帮你?”乔二年嘴角微微翘起,口中叼着一棵狗尾巴草,眉尾处断了一截,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相处的。
沈望月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只是示意司机绕过他继续开车。
乔二年见状,也不气恼,只在沈望月面前扔出一对铜钱,铜钱落地,乔二年的声音响起。
“沈老爷,你这是晚年凄苦,颠沛流离的命啊。”
车子终究还是停了。
“我起初以为,不过是单纯求财,改一改风水,放两三个摆件,足够了。”乔二年微微侧过头,看向一旁的小侄女,轻笑一声道,“谁知道,那老头子竟是比我还狠,他啊,竟是想要改了整个沈家的气运,好让沈家世世代代都高居人上。”
乔溪没说话,只是放在膝盖上的右手轻轻按着左手。
“那老头子想用他老婆镇宅。”乔二年眸光中有一丝冷意,“被我给拒了,只说他老婆不姓沈,没那样的效果。”
“本来以为,老头子会偃旗息鼓,没想到,他不过思索了一夜,第二天就找到我,告诉我要用他小孙子的命镇宅。”
“那个小孙子,就是沈鹭。”
乔溪手上的动作微顿,她看向乔二年,瞳孔轻颤,“可活下来的人,也是沈鹭……”
“是。”乔二年坐直了身子,他看向乔溪,轻声道,“也许是我当年学艺不精,也许是遇上了什么别的相冲,总归当年咒是用沈鹭的生辰八字所下,那场车祸,本该只死沈鹭一个。”
“可是出了差错,只有沈鹭活下来了,所以……”
“所以你没有办法驱赶沈鹭身上的残魂,因为这本就是一本糊涂账,纠缠在一起,解不开的。”
“等到沈鹭死了,这账也就理清了。”
“毕竟他也没几年活头了。”
“当年沈望月那老头子选他,不就是从前有看相得给沈鹭批过命吗,早死之相。”
乔溪不知道乔二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蜷缩在沙发上,像是几次入梦,又几次醒了过来。
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让乔溪双眼有些刺痛,她眨了眨眼,才适应了那明晃晃的光。
只是白光像是穿过眼睛,刺到了乔溪的心里一样,让她心头无端有些空落落的。
要说亲近,她和沈鹭并不怎么亲近。
若是细究,也许是一份歉疚。
要是自己没有夸下海口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别墅门铃响起,乔溪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接她的,是沈望月的司机。
“乔小姐。”李叔微微侧过身,“我来接您。听小鹭说了,肖成的事儿已经解决了。”
“沈先生为表感谢,在酒楼里定了一桌菜。”
乔溪正要开口拒绝,只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两圈,变成了答应的话。
沈望月订的包间就在自家酒楼里。
酒楼在渝城在繁茂的市中心,霓虹灯流转,人来人往。
李叔领着乔溪进入了包间。
包间里的装修同样是富丽堂皇,桌子中央是一个白玉为底的桌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色相五俱全的菜肴。
沈望月坐在上首。
他身旁,坐着一个穿着素色旗袍,手腕上套着佛珠的女人。
而在沈望月对面,坐着的是沈鹭。
他松松垮垮地靠在椅背上,一张脸很白,让双眼下方的两团乌黑有些明显。
“乔小姐。”沈望月站起了身,“听说肖成的事儿已经解决了?可真是年少有为啊,这才短短……”
“是吗?”乔溪避开沈望月的手,兀自落座,“那你怎么还要请我二伯出村看着我呢?”
沈望月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显然不曾想到乔溪竟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他笑了两声,遮掩了心中尴尬。
“乔小姐误会了,我请乔先生是有旁的事情。”沈望月坐了回去,他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筷子,“乔小姐尝尝,都是酒楼里最好的菜色。”
乔溪却是没有动,她的视线在桌上的菜色上轻轻扫过。
“饭我就不吃了,我来只是要一个地址。”乔溪抬眸看向沈望月,“肖成的事情虽然解决了个大半,但跑走的花灯还没有寻回来。”
沈望月微微一愣,“是…是。”
“听说监控拍到了给花灯点眼睛的人,我要见一见他。”
“是……自然是要见一见。”沈望月点头,“只是那老头子像是个疯的……”
乔溪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哪儿这么多话,给个地址就行了。”
候在一旁的李叔见沈望月示意,忙走上前,递给乔溪一张写有老人所在的纸条。
乔溪接过纸条,便站起了身,半点面子不给,径直往外走去。
沈望月坐在主座上,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神色复杂难掩。
乔溪半个身子跨出了包厢门,突然转过身去,看向沈鹭。
视线同沈鹭相接时,乔溪微微一愣,因为沈鹭正在看着她,那愣神一转而过,乔溪清了清嗓子。
“沈鹭,还不快点跟我走。”她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纸条,“你不开车难道要我走过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周中要飞回去参加朋友的婚礼,所以这两天工作有点忙_(:з」∠)_应该只能隔日更了,等周末回来就正常日更,会尽量把欠债还上哒,鞠躬,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