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月十五,深夜月圆。
渝城陷入了诡谲的寂静,黑漆漆的夜幕将先前热闹非凡的赏灯会所在的广场整个吞没。
只有一只黑色大狗,借着转角处的微弱灯光,冲着前方吠叫着。
路口黑黢黢的。
路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坏得只剩中间那一盏。
黑狗不再吠叫,而是有些焦躁地转来转去。
四周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一声巨响,打破了这番沉默。
方才空无一人的小街上,一辆货车翻倒着。
司机满头是血,他嘶了一声,方才从那阵眩晕中清醒。
他偏过头去,想要看清副驾人的情形。可红色的液体迷了眼,司机连甩几下脑袋,脑海里突然涌出一个念头。
——方才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副驾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司机睁大了眼,看向副驾方向。那人垂着头,没什么动静。
司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伸出手去,推了推副驾驶上的人。“醒醒,你还好吗?”
可坐在副驾驶上的人身上却是无比凉。
像是……
司机颤抖着收回手。
他紧紧盯着副驾驶的方向。
心中一个念头愈发清晰,这副驾上的人怎么像是早就死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在撕扯着夜幕。
而那只一直在街尾盘旋着的黑狗则是快速朝着翻倒的货车跑去。
青山上,云雾笼罩间,有一红砖青瓦的大宅子。
太阳分明还未曾升起。
可山里却是蒙蒙亮着,乔溪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站在那大宅子外,久久不曾动作。
这是她第三次想要独自下山。
结果同前两次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便她是沿着唯一的那条往山下去的小路走,穿过那一层薄雾,便又转回了宅子门口。
转回了这个她住了二十年的地方。
乔溪死死盯着朱红色大门上的铜环,那铜环用得久了有些掉漆,略显斑驳。
她就那样死死盯着那铜环,像是想要从那铜环中看出个结果来。
浓雾渐消。
乔溪身后传来一声车鸣。
乔溪骤然回神,她回过身去。
身后小路上,一辆缓慢行驶的黑色轿车穿过这渐淡的浓雾,落进了乔溪眼中。
她侧开身,给那黑色轿车让出通过的道来。
车上的人是来找那老头的。
乔溪心中腹诽,分明那老头自个儿隔三岔五地下山,却从不叫她下山,真是好没道理。
她拖着双腿,缓缓跟在那黑色轿车后,直到那黑色轿车停了下来。
乔溪从那黑色轿车车身旁经过,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
大门推开,入目便是一个极大的院子。
院子中央,小桥流水,假山锦鲤,应有尽有。
而在鱼池旁,一头发斑白的老头子穿着一身白色马褂,正就这一旁收音机里的声音打着太极。
乔溪目不斜视地朝着屋子走去。
那老爷子收回双掌,视线落在乔溪背上,“没个规矩。”
乔溪停了步子,她长长喘了一口气,而后转过身,看向那老爷子,“阿爷,有客人上门。”
被乔溪称作阿爷的老头子伸手将收音机关掉,院子里的声音骤然消失,只剩淙淙流水声,他微微皱眉,看着裹着黑色羽绒服不修边幅的乔溪。
“有客人还不去换身整洁的衣服,整天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乔溪没应声,她没好气地转过身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而后又重重阖上。
好似在借此宣泄自个儿的不满。
那老爷子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只是语气却是带了两分宠溺。
咚咚咚——
铜环叩在木门上,发出三下沉闷的响。
老爷子将手中鱼食尽数洒进了一旁池子。
十来条锦鲤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争抢着。
“进来吧——”老爷子从一旁桌子上取下一方干净的帕子,替自己净手。
耳边传来吱呀的声响。
那是上了年岁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声音。
一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恭恭敬敬地扶着一位同样上了年岁的老人。
那老人穿着黑色的褂衫,还戴了一顶小帽。
“乔老先生,好久不见。”那老人取下了小帽,身旁的保镖十分有眼色地接过小帽,然后退出了院子,离开前,还小心翼翼地将木门给二位阖上了。
乔老爷子抬了抬眼皮,“是沈家老大啊。”
二人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可乔老爷子话里话外反倒一副同小辈说话的模样。
而那沈先生看着分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听乔老爷子这般讲话,不光没有半点恼怒,反倒态度愈发恭敬了起来。
“说来惭愧,沈某这次来,是请乔老先生下山的。”
乔溪正贴着房门弯腰站着。
外面的声音时大时小,听不分明。
只能隐隐听见什么人死了,抓住了……串联不到一处的字眼。
正费劲儿想要听得更分明些,却骤然听到自家爷爷的声音像是从耳边响起一样,“乔溪,你出来。”
乔溪缓缓站直了身子,咳嗽两声,并未立刻推门出去。
直到屋外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请你不成?”
乔溪心底哼了一声,理了理衣角,装作自己刚刚过来的样子。
“什么事?”
乔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有事儿要交代给你,过来我这边。”
乔溪往屋里走,装作不经意间将视线落在了另一个老先生身上。
“这位,是沈家的老大,你过来,认认人。”
乔溪极为短促的哦了一声,笑眯眯地在乔老爷子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托着下巴,“是沈家人啊。”
乔溪没有见过沈家人,不过倒是听说过。
年里年外的,会有在外的乔家人回山里看望老爷子,常常提起,这个沈家在外头风光得不得了。
乔溪面上虽笑着,却瞧不出有多少尊敬。
既然是沈家的人,那就是要求着他们办事了。
乔溪自然可以摆摆谱。
“沈家老大,你把方才的事儿,同我这孙女再说一遍。”乔老爷子续上了一盏茶,清了清嗓子,“我啊,年纪大了,如今越发不爱动弹了。”
“哎。”沈老先生摸出一块方巾,擦了擦头上的汗。
他并不因为乔溪看着面嫩年纪小,而轻视她,反倒愈发恭敬起来,将前天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
不说全华国,沈家在渝城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有了名姓,便想获得尊敬。是以沈家包揽了渝城每年元宵的花灯会。
算是给全渝城市民的福利。
这花灯会也办了两三年了,全都好好的,大伙儿看得高兴,沈家得了称赞也高兴。
可偏偏,今年,出事儿了。
今年,沈家办的这场花灯会上的多数花灯,都是以山海经里的奇珍异兽做原型的。
特地请手艺最好的老师傅回来扎的花灯。
听沈老先生说到这儿,乔溪坐直了身子,她偏头看向一旁的乔老爷子。
“爷爷,不会是有人给花灯点上眼睛,叫那些飞禽走兽活了过来,跑了吧?”
虽是在询问,可乔溪心中却是笃定。
若非如此,这沈家也不会求到自家爷爷头上来,寻常的小打小闹,外面随便寻个乔家的亲戚都能给解决了,何须要自家老爷子亲自出马。
“没大没小。”乔老爷子瞪了乔溪一眼,却是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乔溪的话。
“沈家求来倒不仅仅是为了将那些飞禽走兽抓回来,还有另一件事儿。”乔老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微微抬头看向沈先生,“你继续说。”
“那天装花灯的货车出了车祸,公司里负责这次花灯的人死了。”
乔溪眨了眨眼,“人死了该找警察,来找我们有什么用,我们还能叫人死而复生不成。”
“乔溪。”乔老爷子声音压低了些。
乔溪闻言靠在了椅背上,换了个姿势看向沈先生。
沈老先生并不在意乔溪的没有规矩,反倒态度愈发恭敬。
“乔小姐说的是,只是那员工死得蹊跷,这才求上山来。”
“司机受了些皮外伤,醒来后说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说,坐在副驾上的人早就死了。”沈老先生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颤抖着,他握了两握,才继续道,“而那名员工的尸体……”
沈老先生看向乔溪。
受他所感,乔溪坐直了身子,紧盯着沈老先生。
只听得沈老先生的声音变得极低,似是藏着恐惧,“那名员工的尸体,心脏丢了,胸口有野兽的牙印。”
“乔溪,你下山去,看看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乔老爷子咳了两声,盖棺定论道,“解决了这件事儿,再去寻一寻跑了的畜生,如今可不是他们能在外面乱跑的日子。”
乔老爷子解下了腰间挂着的烟枪,在桌沿磕了两磕。
乔溪看了乔老爷子一眼,将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知道,乔老爷子这一遭是说有外人在,莫要说些有的没的了。
那沈老先生也是个人精,见乔老爷子半阖眼得抽起烟来,忙站起身道,“既如此,那便多谢乔先生了,回头会叫人将东西送到山上来。”
乔老爷子嗯了一声。在烟雾缭绕间睁开眼来。
“沈家老大,你先下去吧。”嗓音有些沙哑,像是喉咙间坠着的肉球叫烟雾裹挟,变得极重,“明儿再上来接我家这丫头就行了。”
“是。”沈老先生理了理袖口,“那我就先回了。这事儿还要麻烦乔先生同乔小姐了。”
待人走了,乔老爷子才放下了手中的烟杆,抬眼看向乔溪。
“心心念念的要下山,怎么真到了时候,就不说话了。”
乔溪沉默片刻,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难得坐得板板正正。
她看着面前的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分明知道,我根本不愿意当什么乔家人,我想下山,是为了找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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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传言里,澜沧江上,有一小船。
没人知道这小船何时会出现,只知道当这艘小船出现,你便能上船去,求一件事。
梁弋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信了这谣传。
直到那天夜里,那艘篷布小船出现在了澜沧江上。
小船里,有一长相清冷的女人。
那女人看着梁弋,薄唇亲启,“你叫旁人诓来当替死鬼了。”
“我送生也送死。”女人声音淡淡,“你此生无子,送不来生,那便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