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猫窝和宓善楼所形容的,可是一点也没有错。
他们抛我进去的时候,在里面的人不多。里面的人也不见得恶形恶状。
其中一人因酒后驾车。他穿得很好,一直在担心这件事会影响他的好名声,又怕妻子儿女受人讥笑。
有些喝了酒会喜讲话的,到东到西找人进行社交。我不知道被他们握了多少次手。
有些一遍一遍向你诉说同一件事,请求你给他们友谊和同情。
有一位故意的醉客,他要揍每一位在窝里的人,好在搞不久他就呼呼大睡了。
到了清晨两三点钟,最坏情况的客人开始进来。
所谓的留置所,只是一间大房间,或者可以说是大鸟笼。地是水泥地,四周和正中有下水沟。所以在所有人放出去之后,可以用水龙头冲洗。
理论上言来,流体的物质循着下水道可以流出这房间,但是三点钟之后,好几个人体躺在地上,部份人体阻塞了通道,地上就秽物横流,不堪入目,更不堪入鼻。酸味的呕吐物味道可以渗透任何东西。
我把自己蹲在一角,以免我的室友会弄湿我的衣服。有一两次我还真的可以打一个困。
在清晨六点钟,他们送进热的流体来,据云也叫咖啡。肿眼泡们伸出颤抖的手去接住它。
八点半,他们把所有的人叫出来去出庭。当我要跟着出去时,我被推了回来。
“你太醉了,你尚还不能出庭。”那人说:“你留下来。”
留下来的,除了我尚有另外四个人。他们都太污秽了,也太见不得人了。
九点钟,有人叫我名字。
我走到窝的门口去。
一个人说:“跟我来。”把门打开,我跟他出去。
一个保管财务的人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警官叫我进电梯。我们又到了宓善楼的办公室。
善楼坐在他办公室后面。
柯白莎,看来冷酷得像一只牛头犬在守着她的骨头,坐在房间边上的椅子里,在她身旁坐着一个脸无表情,眼光锐敏的家伙。
柯白莎介绍地说:“孙西选,我们的律师。”
西选和我握手。
善楼开口道:“我们先把这件事弄清楚。我对这个人根本没有挑剔,我认为他喝醉了。照他所供说的,除了喝醉不可能有其它原因。是我命令要他留置在留置室,但是,我们不断有人去看他,说好只要他有征候稍稍好一点,可以安全转移的时候,就转移他到好一点环境的地方去。”
“但是他们忘记去看了?”西选说。
“我们没有忘记。”善楼说:“不可以用这种说法。只是我们人手少,事情多。你们要知道,我正在办一件谋杀案。我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睡了,只能打个瞌睡。”
我对孙律师说:“有一件事可以证明他是故意的,而不是事忙忘记了。早上大家被叫出来上法庭的时候,他们不让我出来,把我推回去,说我太醉了不能出庭。要不是你来,我还要在里面待二十四小时。”
善楼急急地说:“这件事与我无关,那是管留置的人的决定。我根本不可能给他指示或是暗示。我只是要他们在你清醒前不要随便让你出来。”
善楼转向我说:“唐诺,你为什么要对我怨恨,过去我一直罩着你,现在,只要你愿意,我也一直可以和你合作的。”
“怎么突然又友好起来了?”我问。
白莎指向善楼桌上一堆公文,“因为普伊莲写了一大堆的自白,有关她所做的一切都写下来了。”她说:“伊莲是由希嘉露请出来到我们办公室去的。目的是去偷一张信纸,我们的信头部份要用手撕下来,以后可以合对。命令是信头要留在抽屉里,信纸拿回去给希嘉露。
“她去我们办公室,东诌西诌直到有一个机会完成了任务。她把信纸交给希嘉露,她交给嘉露时信纸是空白的。后来的内容是希嘉露加上去的,信的内容普伊莲不知道。”
“希嘉露现在怎么说?”我问。
“希嘉露和陆哈登目前不见了。”孙律师说:“找不到人了。”
“我们会找到他们的。”善楼保证地说。
“目前,”孙律师说:“我们要讨论你的事,赖先生。人权协会对警察暴行十分感到兴趣,认为是极严重的问题。为了要迫你讲话,把你抛进什么醉猫窝去,这件事至少可以把宓善楼送回到十字路口去打太极拳,做交通警察。”
“你给我少开口,”善楼对律师说:“我和白莎有很多年交情,我和唐诺也十分友好。他们不会做你说的那种事的……对一个警官不客气。他们知道有的时候因为立场不同,意见也不会一致。我们各有职责,他们公正、懂事,希望你和他们一样。”
孙律师说:“我们可能在民事上要求十五万元的赔偿,并且要求委员会展开调查。”
善楼对白莎说:“白莎,我们不是一直很友善的吗?”
“一直是友善的。”白莎说:“近来你说话语调不对,而且举止也乖张。”
“你和我一样明白,一家私家侦探社,要是和警方作对,可以说是没得混的。”
孙律师说:“记住你说过这句话,记住你说过这句话,我认为这是恐吓,这是威胁。你希望他们受你恐吓、控制,而不敢告你。”
“这不是恐吓,”善楼说:“我只是指出一件事实。”
“告诉我,普伊莲的自白那里来的。”我问白莎。
善楼说:“这那算自白,极可能一毛不值,据我看这是在严重威胁下强迫她签字的。”
“我怎么可能严重威胁一个人,”白莎说:“我只是一个老百姓,我又不是便衣刑警。”
“一点威胁也没有,”孙律师说:“原文的正本在我办公室里。今天早上八点钟,这些自白由普伊莲亲自签字,由我做的公设公证人,当场宣誓使之合法化的。我特别问到有没有什么不是出于自愿、有没有恐吓、威胁、条件、利诱,所有她所陈述的,都是我的秘书打字打下来的。”
善楼说:“当然,这些文件使唐诺在希嘉露这件案子里清白了一些,对警察言来,本来也没有人告,不关我事。”
“破坏名誉,不加调查就定人以罪,不正当逮捕,警方不正确报告,”律师说:“甚至可以说想引导希小姐诬告我当事人。现在你想赖,赖得了吗?”
“好了,好了。”善楼说:“再加些罪名。我怕你,好不好?你们想要什么,说吧。”
我向律师使眼色,“暂时,”我说:“我不想再和宓先生在这里弄得不愉快。此后,我们反正随时可以提出告诉,你是律师,你应该和他的律师接触,不必直接和他自己斗嘴。
“再说,我认为我们付诸行动之前,应该大家先有机会冷静地思考一下。”
我给孙律师眨一下眼。
孙律师立即站起身来,“赖先生,”他说:“既然你如此认为,我就照你如此做。我们反正已经向宓警官表达过我们的意志,我们也保留我们的权利。我认为你要立即接受医院检查,极可能你脸上的抓痕已经发炎了。
“根据普小姐的自白,现在一切已清楚。这一切是由希小姐设计,自导自演,对你设好陷阱,破坏你名誉,使你停止对她某些方面的调查工作。”
善楼说:“等一下,你想从花里面挤出血来,是不可能的事。我是个警察,我一毛钱没有。那希嘉露是个社会名流,你们为什么不向她去开刀,要盯住我不放呢?”
“我们不会饶过任何一个人的。”孙律师说:“我们根本也无法排除你和希嘉露之间是否有什么勾结。极可能我们告希嘉露的时候,你是共同被告。当然,在非法逮捕,恶意迫害及滥用职权案子里,你一定是主角的。”
说完这些,律师大步走向房门,把门打开。
柯白莎像大船进港似地走出门去,我立即跟上。
宓善楼坐在办公桌后,手中拿起普伊莲自白书的拷贝,脸色像是消化不良。
在走道中,柯白莎看我一眼说:“老天,你真难看。”
“我是一团糟。”我说:“我要回家洗澡。”
“你不要和任何人讲话,”孙律师对我说:“记者会问你,我们控告警察的事。对所有人,你都告诉他你有律师代发言。”
柯白莎说:“除非必要,我们不会真去告人。我们只是让善楼不要管我们闲事。”
“你说不告善楼,我不在乎。”孙律师说:“那希嘉露可是千载难逢呀!”
我说:“我回家去,我要脱掉这些衣服。我要洗澡、洗头、刮胡髭。”
“连上帝也知道你该快走了。”白莎说。
孙律师说:“建议你今天不要去办公室。我也建议你们两个人,对什么人都不见。”
“我的确也不会接见任何人。”我说。
我们走下来来到大门口。孙律师和我握手,先走。
我转向白莎,“我要躲一阵子,”我说:“我每一隔一下子会打电话给你,看有没有什么新发展。不过连你,我也不会让你找到我在那里的。”
“千万别再惹事呀。”白莎说:“孙律师看来不错……但是我们如履薄冰呀。”
“普伊莲怎么会招的?”我问。
白莎说:“从你对善楼所说的话里,我拼拼凑凑知道了事情的一个大概。我走去那女人的公寓,她不在家,我等到清晨一点钟。她进门,我跟进去修理她。到两点钟,总算她服贴了。我把她带到一个旅馆去,一晚不给她睡。一早又把孙律师拖起来,他把他秘书拖来,纪录普伊莲的自白。这样才能摆平宓善楼。”
“你到底花了什么功夫把普伊莲摆平的?”我问。
“也不算太多。”白莎说:“她开始就想反抗我,我给了她一个过肩摔。”
我说:“万一她身上有乌青,她可以……”
“别傻了,”白莎说:“以为我不知道?我把这小婊子过肩摔在床上,我坐在她胃上和她谈话。一坐一小时,她就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