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官的报告和警察局长的报告有很多不相印证的地方,不喜欢验尸官为人的人趁机大放厥辞。他的一个副手,叫陆吉美的,为他管公共关系,做发言人,一直在为他争取各方关系及好评,我和他有一面之缘。
我花了一个小时,才等到他有空来接见我。
他看看我的公事名片,说道:“赖,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我说:“保险公司是非常令人厌恶的,是吗?”
他开始要点头,然后一直在做公关的习性出现在脑子里,他说:“当然,赖,你也不能尽怪他们。他们要的是绝对没有疑问。”
“我知道,”我说:“不过他们有的时候花太多钱,太多时间,只是在原地打转。”
“这样看来,”他笑着说:“你是在代表一个保险公司,目的在找我们很多的麻烦。这样说不过是使我们舒服一点的前奏而已。”
“也许,”我说:“龙飞孝的事怎么样?”
他的脸一下子什么表情也没有了,“赖,关你什么事?”
“尸体解剖怎么说?”
“赖先生,这是一件警方的谋杀案。你该知道我什么话也不能说的。”
“我不管什么人杀了他。”我说:“我在查保险的角度。”
“什么叫保险的角度?”
“尸体的指认有没有关系?”
“老天!一点也没有。”
“有可能是自杀吗?”
“你先告诉我,一个人怎么能够把自己后脑打一个塌下去的洞,然后我们再谈自杀的问题。照后脑的这一下重击,再怎么说龙飞孝自己是不可能弄成这样的。再说,决定自杀的人不会有自己把自己用重物打死的。听到过服毒、跳湖、手枪,再不然上吊、吃安眠药、服巴拉松、割腕。没听到过拿一支棒球棍在后脑勺子上打上一棍的。”
我说:“陆兄,我也是为混口饭吃而已。有没有可能游泳池里没有水,而龙飞孝以为是有水的。龙飞孝走上跳板,来一个飞龙在天,想要潜个水,于是撞上了水泥,潜龙勿用了。”
陆说:“赖先生,这一些事,就是我不能讨论的地方了。”
“对保险公司就大有用处的。”
“保险公司就该自己去挖掘证据。”
“好吧,”我告诉他:“我们就先来查对一下尸体的指认。”
“你说什么……为什么还要谈指认?”陆说:“要知道,这家伙,全城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说:“不过你也懂保险公司规定是如此的。”
“你在替那家公司工作?”他问。
“我从来也没有说过我在为保险公司工作呀。”我说:“我只有说过我想对这件事弄明白,而保险公司对这一类事件有非常好的常规制度。当然至少我在这方面要努力达到保险公司的水平。”
他大笑说道:“很会说话,很会说话,其实多此一举,这不过更加说明你已经被某家保险公司雇用。不过,公司希望你能秘密地调查,不要太张扬而已。”
“经过调查,死者是龙飞孝本人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老天!赖,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要把所有小节都查过没错。指纹怎么样?取下了他指纹了?”
“当然我们取下他指纹。每个经过我们这个门的人都必须留下指纹。”
“和政府官员档案的指纹对照过了?”
“没有,”陆说:“我的意思是还没有。我们对这件事非常确定、一直是没有问题的。而你现在出现在这里问三问四的,到底是什么居心?”
“你有他的指纹吗?”
“我对你说过,有的。”
“我能看看验尸报告吗?”
“不可以。”
“指纹呢?”
陆犹豫了一下,他说:“有何不可,我可以拿给你看。”
我们走出房间,来到档案室,回来的时候我手里多了十个指纹的拓本。
“弄份拷贝给我如何?”
他又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何不可。”走过去走到复印机,给我复印了一份。
“这样够好了吧?”他把拷贝给我说。
“够好了。”我说:“这拷贝足够比较指认了。”
“赖,为什么弄出了一个指认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要重新调查一下这个问题,使本案在这方面没有缺点。”
“有人提出疑问来了?”
“无可奉告。”
“那是指你不能告诉我?”
“随你怎么想。”我笑笑。
“好吧,”他说:“你要的指纹我给了你。在这里我要记录一下,保险公司曾经提出过死者的指认问题。”
“别那样做。”我说。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真相。”
“那么真相是什么呢?”
“你可以确定尸体经过如何如何之法定手续,在指认他是龙飞孝这方面,已经毫无问题。他是葛史旦这件案子的起诉地方检察官助理,葛史旦因为受嫌谋杀他自己太太而被起诉受审,这件案子造成相当大的轰动。所以龙飞孝很受大众注目,他的死亡使很多人发了很多个问题。以上这些,你可以称为绝对是真相。超过这个范围的,目前都不太靠得住。都只是猜想。”
“猜想有害处吗?”他问。
“猜想假如最后成为正确的,就没有害处。”
“最后猜得不对呢?”
我对他凝视着,“那你就倒霉了,”我又加一句:“这个衙门也倒霉了。”
“赖,你别乱讲。”他说:“最近这个单位麻烦够多了,不由你再捣乱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我告诉他。
“好吧,我们来这样说:假如保险公司有什么理论,最后调查出来和事实相同或接近,而对我们公家是十分有帮助的,我们自然也希望知道这是那一个角度。”
“于是乎你可以告诉警方?”
“这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有好处吗?”
“有的。”他说:“你知道,最近警方一直……这样说好了,一直没有以前那样合作。”
“所以你想去找他们,给他们一个新角度新看法。警力会考虑,将来有一天你们会利用这件事使自己有名气,而使警方难看,”我说:“这可好玩,是吗?”
他做个鬼脸,露出牙齿而笑,“仔细一想,这样反而不好玩。”
“换句话说,”我道:“仔细一想,你还是觉得现在这种警检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要老百姓不来乱搞,使警检两方受到压力。”
“我没乱搞,我只是问你在尸体指认上做了什么,又在指认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回答你什么呢?”
“你告诉我,你们调查报告已经宣布了,你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便发言了。”
“我让你看了档案了,不是吗?”
“没有,你从档案中给我一套指纹,目的是我也可以校对这个死者的身分。万一有什么错误的话……”
“怎么会有错误呢?……指纹?”
“指纹怎么会错?”
“也许……老天!我不知道。赖,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龙飞孝也许在大战中死亡,有人拿到他的‘狗牌牌’自称龙飞孝,从此回来以龙飞孝的模式生活。”
我说:“你电视看多了。你看,你有他的指纹,政府有他的指纹,再对一下联邦调查局的指纹,你们就天衣无缝了。”
“认为我们不照这一套标准作业程序做的人,都有毛病。”他说:“现在你既然神神秘秘地特地来这里问东问西,我等一下还要把尸体的脚印,和他出生的医院对一对。
“目前,你可以给我滚出去了,我总也应该有个下班时间,我要回家吃饭去了。”
我离开他们办公室,回到旅社,又开始查对指纹。突然,我从坐椅上跳将起来。我又查到一个雷同的。龙飞孝有一个指纹,和我在亲亲汽车旅馆二十七号房取到的一枚指纹完全雷同。
现在,我们的侦探社已经陷入了一件谋杀案,陷得深到眉毛了。
一家私家侦探社要是搞上这样一件案子,等于是站在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边缘,也等于是在地下爆竹工厂摸黑,想点支火柴看看到底房间里还有多少火药。
最大的困难,是指纹没有时间指标。
假如被谋杀的人曾经和贝夏浓及任加同一起在这房间里住过,我只能朝一条路走,也是唯一的一条路。
但是,也许龙飞孝只是在他们去旅馆前,到过那房间?
汽车旅馆的房间,每一天通常要反复出租好几次的。
这家汽车旅馆很高级,似乎不像宾馆之类。但是谁知道呢,不是很多的违法事件在表面上那是冠冕堂皇的吗?
这家汽车旅馆到底又是怎样一种形态的呢?
假如当天这一幢房间曾经出租两次,经理部门极可能已经把第一次租房纪录销毁,也许为了税金,也许经理部门会揩老板的油。万一不幸被我料中;那么,这家旅馆现在的处境会和我一样糟糕。
我走去一个电话亭,接希嘉露公寓的电话。我对来接电话的女人说:“希太太在家吗?”
“请问是那一位?”
“一个有上星期六晚上,十分重要情报的男人。”我说。
“请问贵姓?”
“周末先生。”
“周末?请问大名。”
“骑士。”
“这种电话我很难转告给希女士的,周末骑士先生。你说你是这样称呼的?”
“是的,周末骑士。”
“周末骑士先生,”她说:“我们收到各种电话,但是……像……。”
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问:“露莎,你在胡诌什么?”
电话里一阵寂静,显然露莎在回报她上司的时候,把手掌捂住了电话听筒。
过了一下,另外一个女人声音来接电话,声音很小心,有防备,冷冷的。
“周末先生,你能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我冒一下险。
“请你转告一下希女士,”我说:“有一位私家侦探,叫赖唐诺。他现在在爱奇蒙旅社住。他在调查上个星期六夜晚某一家汽车旅馆里住过的客人,尤其是有名有姓的证人。”
“到底你是什么人?你说你是周末先生?”
“其实呀,”我说:“我的名字是圣诞老人。我只是想送给希女士一些有用的消息。姓赖的是个大笨蛋,他一心一意只想把调查得来的消息告诉他雇主,须要有人出面阻止他。我现在告诉你这个消息,对我言来太太危险了。我想你该是希女士的秘书吧?为她好,你该把这消息早点告诉她。”
我把电话挂上,回去爱奇蒙旅社。我想今晚上睡不成了。但是不然,啥事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