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白莎办公室里一心自怨自艾地踱着方步的那位先生,根本没有觉察到我走进这办公室。
“我真是笨,”他说:“我怎么能向自己太太交待?怎么向认识的人交待,向我职位交待!太糟糕了!连想都不敢想,我……”
柯白莎打断他的自语道:“任先生,赖唐诺来了。”
他看向我,一面继续自言自语……根本不是向室内的任何一个人。
“看那一天晚上我自己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个神经正常的男人会干出同样的事情来的。柯太太,我一定是着了魔了。”
柯白莎把自己一百六十五磅体重的身驱,在她回转办公椅上移动一下,手上的钻戒在她移动的手势下闪闪发光。“坐下来,让你的脚休息一下。这位是我告诉过你,我的合伙人……赖唐诺。他会帮你忙的。”
“只怕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人解决得了我的问题了。纰漏出大了。这……”
“到底出了什么事,任先生?”我在他不断悔恨中插进话去问他。
“我倒霉,我卤莽。”他说:“事情越变越糟,现在可要影响我整个生活了。晓要知道了,绝对承受不了的。”
“晓,是什么人?”我问。
“我太太。”他说。
“坐下来,坐下来。”柯白莎说:“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要安静下来,把一切告诉唐诺。你不说,唐诺怎能帮你忙呢?”
任先生坐下来,但是他自怨过深,根本没有办法把自己意志集中。他说:“这种事根本不像我这种人会做得出来的。我……”
柯白莎转向我,像是回答我在问他的话。“他带了一个便宜马子去了汽车旅馆。”
“不是,根本不是这样的。”任先生说:“她不是便宜马子。这一点,你要相信我,柯太太。”
“好吧,不是发贱的马子,是什么?”
“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士。好看,脾气好,思想开通;身上里里外外都现代化,而且与众不同,绝对不能用金钱来交换……交换她的……随便。”
“那一家汽车旅馆?”我问。
“亲亲汽车旅馆。”白莎道。
“是专供短时休息那一种,对吗?”我问。
“老天,不是的!高级得很的。有游泳池、房间好、通讯设备好、每间房有电视,冷气是中央系统的,每间房可自己调节。”
“怎么会选中那一家的?”我问。
“是她建议的。她有一次参加一个会议,住过那一家。”
“所以你带她去那一家?”
“其实,也不完全如此……我不会做这种事的,赖先生。但愿你能了解我。”
“了解个屁,”白莎不耐地冲口而出,“他是在想了解你,是你不让他了解。”
“把女人的事先讲。”我说:“你怎么碰到她的?你认识她多久了?”
“我认识她有几个月了。”
“很熟?”
“不……不!不!我真的希望你能了解,赖先生。”
白莎倒吹冷气,想说什么,又自己改变了主意。满脸的厌烦。
我做手势叫她保持别说话。
“夏浓,”他说:“贝小姐……是酒廊的女侍。我常去那家酒廊饮酒。”
“女侍有很多种,她是那一种?”
“可以说是领班。她领台,管定位,指定什么人去招呼什么人,看客人要什么有什么。她也对全酒廊照拂。”
“好吧,”我说:“你把她带去旅馆,是不是被逮住了?”
“不是,不是,你不了解,赖先生,这件事不是如此发生的。我怕……怕整件事会引发很多的不良后果。我希望有人能帮我扛一下。不过我保证,我不会过河拆桥,我会在后面并肩作战的。”
“你现在才开始说真话。”我说:“你想怎么样?”
“我希望有人肯……”
“倒不如你先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出事,”白莎说:“然后我们再来讨论该怎样作战。”
任先生说:“赖先生,我喜欢女孩子。我不会放荡不检,不过我喜欢女性的友情。”
“夏浓很漂亮?”我问。
“太漂亮了。姿态好、冷静、有效,她走路的样子……有一点……”
“摇屁股。”白莎替他说完。
“不,不,不是摇屁股,是摇曳,有韵律,有波动的。她走路像游泳。”
“说下去。”我说。
“好。我很会欣赏女人的外表。当我喜欢她们,我……这是天性,我抗拒不住……”
“她们的身材?”我问。
“是的,是的,身材。”
“大腿。”白莎加一句。
“是,我很在意。”任先生说。
“好吧,你开始欣赏贝夏浓的步姿,你就……”
“不,不,不是那么直接。我注意到她的衣服,她的发型。她每一件事都精心设计过!我……我欣赏她的前前后后。”
“上上下下。”白莎又加上一句。
“经过不少次的接触,终于她开始肯坐到我桌子旁来聊几分钟。有时大家聊得很开心,如此而已。”
“不过你们一起去旅馆。”我说。
“那只是那么一夜。”他说。
“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办公室加班加晚了,太太在雷诺探望她妈妈。她每年要回去两次,我就相当自由。”
“所以你去那酒廊。”
“是的。”
“那天已经很晚了?”
“是的。”
“生意萧条?”
“不怎么好。”
“夏浓又过来坐台子?”
“是的。”
“你们就谈到她的工作,她的野心,她的外表,说她应该去做电影明星。”
“没错,没错,没错。”他说:“你怎么全知道的,赖先生?”
“我只是依你在说的推理猜猜。”我说。
“大概情况嘛,就是如此。结果发现她上班前没吃东西,下班前又不可能吃东西。”
“下班什么时候?”
“晚上十一点。她总是在上班前随便吃一点,下班后的一顿才是每天正餐。”
“所以你邀她十一点以后和你一起去吃饭?”
“是的。”
“你们去那里吃?”
“去一家匈牙利餐厅,专做碎肉菜色出名的。她介绍去的。”
“那么是她认识的餐馆?”
“是的。”
“你去过吗?”
“没有。”
“知道吗?”
“没听到过。”
“好,吃完了你开车送她回家?”
“她自己有自己的车子。”
“你们离开酒廊时,用两辆车?”
“不是,我开车带她去餐厅,我们回家……我是说我又带她先回酒廊附近的一个停车场……她停车的地方。我无目的地先游一下车河,兜兜风。我们上了穆黑兰道,我们下望整个城市的灯光。我把车停下,我……反正把我的手放在她坐椅靠背上,我把她拉近我一点,我说了些什么,她抬头看我……我吻了她。这些在那时都是极自然的发生而已。”
“又如何?”
“这样相安无事很久,我们又再接吻。之后,我们真正的接吻……这时我有点觉得事情进行得太快了,她说到亲亲旅馆,说是一个极好所在,这时候我们离亲亲不远,我就只是发动车子过去……她看到我停车在那里,并没有反对……我发现箭已在弦上……除了射出去,已经没后退的路了。”
“是你去登记的?”
“她很熟练,她说假如我给她钱去付房租,她可以去登记。”
“她有没有说应该登记成夫妇?”
“没有,你该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反正我们互相急切有需要,她匆匆进入旅馆……”
“你先给了她钱?”
“是的。”
“多少?”
“二十元。”
“房间费多少?”我问。
“十三元。”
“找回来的七元她还你了?”
“当然,当然。老天,赖先生,我希望你不要用有色眼镜来看这件事。这不是金钱交易。那使整个事件看来下流了。”
“我只是要弄清真相。”我告诉他,“之后又如何?”
“你至少可以猜想一下。”白莎给他加一句。
任说:“她回车来告诉我,说她对职员表示,她和她丈夫自旧金山开车过来,已经很累了,想要个安静的好房间,她登记好了,一点也没被起疑。”
“登记用什么名字?”
“浦加同。”
“她怎么会正好想起这样一个名字的?”
“这……这本身有一个故事。她说她曾经有一次听到过这个姓,这个姓对她很陌生,不知怎样想起旧金山就联想起了这个姓。既然在登记时说自己来自旧金山,于是她就登记了浦加同。”
“当然她也登记了汽车车号?”我问:“汽车旅馆对这是很重视的。”
任说:“这一点她玩得很漂亮,她开始没想到,当他们看到登记证这一栏是空白的,交还给她的时候,她本想随便填一个号码,她向窗外望去,门前停着一辆车,她就把那车牌改了个号码写了上去。”
“这些都在哪一天?”我问。
“星期六。”
“前天啰?”
“是的。”
“好吧,”我说:“那位小姐回来,告诉你你是浦先生,她自己是浦太太,你们一起找到那租给你们的房子。又如何?”
“我们不是自己找到那房子,是仆役带我们去的。”
“好吧,仆役带你们去,你给小帐了?”
“是的。”
“多少?”
“一元。”
“你们没有行李?”
“没有。”
“仆役知道吗?”
“不知道,我告诉他,过一下我自己会把行李从行李箱拿出来,我们只要他带路找房子。”
“你认为这一手骗得过他?”
“至少他没表示出有什么不寻常。”
“他不会的。”我说:“说下去,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你们进了旅馆,你们被逮住了?”
“不是,我们没有,不过……太糟糕了,这件事会把我前功尽弃了。这……”
“闭嘴!”白莎说:“不要老唠叨这件事,你直接告诉唐诺你想怎么办。办正经事要紧。”
“好,我要你来做浦加同先生?”
“怎么?”我说:“你要我去做浦加同先生?”
“是的。”
“为什么?”
“我要你和夏浓去那里,由你来做浦先生。”
“我还要和贝夏浓一起去?”
“是的。”
“什么时候去?”
“今晚,越快越好。”
“这件事夏浓有什么意见?”
“她是好人,她知道我的困境,她会合作的。”
“你到底有什么困境?”
“这是很特别的情况。事实上,赖先生,你要明白,在旅馆里什么也没发生。”
“什么也没发生,是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吵架了。”
“为什么吵架?”
“老实说,我也不明白。我做错了一件事,要了一瓶威士忌。我们叫他们送进房里来,两人开始喝酒。我开始……好吧,她说我毛手毛脚……我们再也不能重拾汽车里那种情调。那个时候是自然的,这个时候相当勉强。她说了重话,表示最不喜欢被人毛手毛脚,她说她不反对平等开放的性关系,她不喜欢乱来……她甩了我一耳光,我很火,她站起来走了出去。我等她回来,她一直没回来。事后我知道她叫了一辆出租车,走了,回家了。”
“于是你怎么办?”
“我等了一下,一定是睡着了。醒过来我相当恼火。我上车,把车开回家。”
“既然没事,又紧张个什么劲?”
“那件谋杀案。”他说。
“什么谋杀案?”
柯白莎道:“那是上个星期六,那一晚龙飞孝被谋杀了。”
“那个头部撞到什么,死在游泳池里的?”我问。
白莎点点头。
我沉思一下道:“那发生在他说的附近一家汽车旅馆里,是吗?”
任说:“没错,报纸不作兴注销汽车旅馆名字的,他们说是一家豪华汽车旅馆而已。不过有一家报纸刊出名字来了……报纸的政策就是如此,发生自杀或凶杀就避开姓名,给自己读者一个市区内某豪华旅馆。发生事端在高级汽车旅馆也是如此。”
我对任先生说:“好了。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警方急于要和当晚旅馆这一侧,每个房子的住客谈一下。警方认为可能有一个人会知道什么动静。谋杀是必须要侦破的案子,是重案。龙飞孝是助理地方检察官,他正在调查另外一件大的谋杀案。他的死因可能是意外。那一晚游泳池里没有水。他们每星期换一次水,龙飞孝有可能喝了点酒决定跳到池子里泡一泡,却把头撞到了水泥地上去。再不然他可能被人在头上猛敲一棒,跌进了空的游泳池。
“说是意外吧,很多事说不通。假如是谋杀,案子是非破不可的。
“昨天报上有一则新闻,说是警方已经拿到当晚在这汽车旅馆每一位住客的名单,准备一一约谈,要问他们当晚可有什么见闻与本案有关的。有的住客来自纽约,但是仍在召还中。”
“原来如此,”我说:“警方当然正在找一位住在旧金山,有地址的浦加同夫妇,结果发现地址是假的。”
“正是如此。”他把头低下来。
“好了,你现在要什么?”
“我要你今晚和贝夏浓去那里。我打电话给旅馆,告诉他们我是浦加同,叫他们把房子留下,我们只是快速地去一下圣地亚哥就回来。我用专送寄了二十六元给他们。那房子现在是有住客的。当天的住客既然会在短期内回来,当然他们不会去查旧金山的假地址了。他们会认为我们只是开车在旅行而已。
“我要你和夏浓回那里去。夏浓再去办公室拿钥匙,那柜台职员会记得她的。当初他们一定会把我的电话留言告诉警方,警方多半会立即来拜访你。”
“拜访又如何应对呢?”
任先生说:“我安排得好好的。警方志在破案,对周末稍有越轨的男女,他们无意追究。他们只要找到周六在那里的每一个人,别的他们无意浪费时间。你告诉他们,在周六你们两个吵架了,今天她要补偿你。如此而已。”
我摇头,“不干,”我说。
“什么意思你不干?”
“我是说杀掉我也不干。”
“你听着。”任说:“我知道这要担不少风险。我也不会叫你白干,我告诉柯太太我付一千元让你来扮我这个角色,时间只是一个晚上,告诉警察那周六之夜你既没听到,也没看到任何动静。这也是事实,因为我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你……要明白,警察根本也不认为有人会听到或看到任何动静。他们只是依常规办公,一定要和当晚在场每一个人谈一谈,而我正好不合适给他们约谈。”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任加同。”
“干什么的?”
“投资事业。”
“你去投案。”我说:“请求私下询问。让他们问你问题,让他们问夏浓问题,就会一切困难都没有了。他们不会影响你私人问题,他们只要知道实况。你不会有麻烦的。”
他猛摇他的头,“情况不那么简单。要不然我不会出一千元。赖先生,一千五,怎么样?”
柯白莎突然在椅子上挺身,贪婪的小眼在发光。
“有什么特别原因?”我说:“为什么一开始你不去警局,而要找私家侦探?”
“我太太。”他说。
“太太怎么样?”
“我太太是盖晓晓。”
“盖晓晓,”我说:“我不明……”突然我停下来。
“老天!”白莎说:“你是说盖莫明的女儿?”
“正是,”他说。
“盖大户,有那么多用不完的钞票,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白莎道:“他可以……”
“他可以把我头剁下来。”任加同插嘴道:“他不喜欢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这件事会把我踢出盖家……喔!我为什么自己会笨到钻进这样一个困境去?我一辈子也没干过这种窝囊事。我以前有过麻烦,但这次是大难。会死人的!”
我对白莎摇头说:“这件事我们碰不得。”
“你再研究一下。”白莎说:“唐诺,你是天才。每一次你真想干的话,你总有些古灵精怪的念头可以达到目的的。”
“这件事我不愿意干。”
白莎怒目地瞪着我。
我站起来要走出去。
任加同叫道:“不要走,等一下。一定有解决办法的。”
我说:“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找我们的,任先生?”
他说:“夏浓只肯和你一个人演这出戏。”
“夏浓认识我?”我问。
“有人把你指给她看过。”
“什么时候?”
“你在鸡尾酒廊的时候。”
“这样看来,夏浓在鸡尾酒廊做女侍应生?”
“是的。”
我说:“我们还是不能干。”
白莎说:“任先生,你出去走走。你到外面接待室去坐五分钟,让我和唐诺聊一下。”
我对白莎说:“没有用的。白莎,我……”
任加同敏捷地站起来,“我五分钟之后再进来。”他说,一面已经出去把门关上了。
白莎生气的眼光像一把剑地看向我,“一千五百元工作一个晚上的好生意,你要随便让他溜走!”她说:“再说,我打赌那个女人是只骚货。你……”
“白莎。”我说:“这是件烫手的谋杀案。我们被人雇来做一个误导警方注意力,使警方走入歧途的工具。我们把自己的小辫子完全交在贝夏浓一个人的手里。随便什么时候,她告诉警方一点事实,我们执照就被吊销。随便你,你要不要有一个酒廊侍应生捉住你小辫子,你随时可以关门,回家吃老米饭?”
白莎的小眼睛眨呀眨的,她在仔细考虑。
“为什么突然小心起来。”她说:“你常说活在世界上,每件事都值得试干一次。为什么这件事不可以试干一次?”
我摇头,“这任加同,”我说:“也许真是盖晓晓的丈夫,不过他不是正经人,也没有把所有背景完全告诉我们……只是想用钱来买。”
白莎叹口气,拿起电话,对接线小姐说:“那个任先生,在外面等的,叫他进来。”
任加同一听到传呼立即进来,期望地看向白莎,看到她的脸色,又看向我,一付可怜相。
他把门关上,一屁股坐进椅子里,他说:“从你们脸上,我知道你们不想干。为什么不肯帮我一次忙呢?”
我说:“因为我们爱莫能助。不能帮忙,不是不肯。”
“这样好了,赖先生。”他说:“告诉你一件大事,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我的太太她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下去了。我大概会接受近二千万的遗产。赖先生,你替我办好这件事,我包你们公司今后有做不完的高级生意。”
柯白莎的身体在椅子中移动,椅子在吱吱地抗议。白莎看向我。
我说:“我告诉你我怎么做,任先生。我会再郑重研究你的开价。假如我干,我要以我的方法来干,不是你的方法。我们要一开始就大家说明白。照你所说,你只要求警方不知道你就是那晚的浦加同,是吗?”
“是的,我要他们认为他们已经找到浦加同夫妇,而把这两位自洽谈名单中除名。”
“只要我办到这一点,不论我是怎么样办成的,你都认为满意了,是吗?”
“喔!赖,”他自椅子中跳起:“你是救命皇菩萨!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大帮助,等于是死里逃生。”
“这件事你和贝夏浓提过?”
“有。”
“用电话和她联络,”我说:“我要和她谈谈。”
他自身上拿出一本小电话本,白莎把电话拿起来先拨通外线。任先生用他那根显得粗短,但修剪得非常整齐的手指拨着外线电话号码。
过了一下,他说:“哈啰,是夏浓吗?猜猜看是什么人……没错。你听着,我现在正在那两个侦探的公司里。赖唐诺要和你说话。”
他把电话交给我,我接过电话,我说:“哈啰,夏浓。”
她的声音很冷淡,不过很好听,“哈啰,唐诺。”
“你是不是了解任加同想给我的工作性质?”
“了解。”
“你愿意照计划去执行?”
“和你,我愿意。我绝不愿意和任何一个人去玩这把戏。和你,我愿意。”
“为什么我可以?”
“一个礼拜之一前,我见过你。你和一位年轻女士在我的地方喝过鸡尾酒。”
“那个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有人指着叫我看你,说你是侦探赖唐诺。”
“那可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
“侦探要没有人认识,侦探不该突出,不要别人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他应该躲在幕后。”
“唐诺,”她说:“这一点你没有做到,我不自禁地一直在看你。”
“为什么?”
“因为你表现得非常绅士。”
“那一点?”
“那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深爱着你。你是一个绅士。你没有……喔,我弄不懂。你照顾她,你……很不错。你没借机占她便宜……你本来可以要怎样便怎样的。
“所以当别人问我肯不肯和一位私家侦探合演一出戏的时候,我就脱口而出,世界上只有一个私家侦探我肯和他合演……那就是你。所以唐诺,我们两个不要弄错了,我们只是工作,纯赚钱,完全没别的,知道吗?”
“知道。”我说。
“那汽车旅馆里有两只床。两只床都会被占用……你要乖乖地睡自己的床,再做一次绅士。”
“勉力而为。”
“才乖。你要不要到我这里来,再谈一谈?”
“谈什么?”
“游戏规则。”
“说一两条听听。”
“听着,唐诺,我不愿意坐着相对无话一个晚上,我也不愿意两个人吵一个晚上。一切活动,在我说停的时候就停,就如此……你懂吗?”
“我试着遵守。”我说。
“一个人来!”她说。
“我们等一下见。”我告诉她。
我挂上电话,看向任加同。
我说:“给我们两千元,另加一切开支,我就代理你。开支会相当高的。你的目的是……你不是谋杀案发生那晚出现在亲亲旅馆的浦加同……如此而已。我怎么做到,不是你的事。对不对?”
“完全正确。”
“我们白纸黑字写下来。”我说。转向白莎,我又说:“叫打字小姐进来,把这句话打下来,叫他签字。”
“你要去那里?”白莎问。
“出去。”
我走向房门,一面说:“白莎,两仟元要收现钞。”
我想象得出白莎虽是满脸生气,但这一点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