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拉克是个乘飞机的老手,飞行次数不少于许多有执照的飞行员,对飞行数据很熟悉,但是要乘坐一架双引擎飞机跨越大洋的想法总让他感到不安。四个引擎还差不多,他自忖道,即使一只引擎出了毛病,那才减少四分之一的动力;而这架联合航空公司波音777只要有一个引擎出了毛病,那就等于失去一半的动力,后果不堪设想。大概是因为他的太太、女儿及女婿都在飞机上的缘故,才使他产生了些许不安和紧张。不对,这种说法不对头,他怎么会紧张呢,乘飞机决不会让他感到紧张与不安的。那只是一丝挥之不去的……那到底是什么?他自问道。他的妻子桑迪靠着窗户坐在他的身旁,聚精会神地读着一本侦探小说,沉浸在神秘的气氛之中。他也极力想把思绪集中到正在阅读的《经济学家》杂志上去,但总觉得脑后有股冷气袭来。他抬头向四周望了望,想弄清什么地方出了毛病,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看不出哪里有毛病,也不想让机组人员发现自己的不安神情,于是喝了口白葡萄酒,耸了耸肩,重新回到了论述“当今局势一派和平”的文章上去。
确实没错,他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无可奈何地承认道。今天世界上的情况确实要比他所经历过的那个时代好了不知多少。现在已经不必再派潜艇到俄罗斯沿海去接叛逃者,也无须派飞机去德黑兰冒犯伊朗人,更不需要纵身跳入北越的臭河浜里去拯救被击落的美国飞行员。也许将来有一天,鲍勃·霍尔茨曼会说服他写一本关于自己的书,问题是谁会相信呢?中央情报局也决不会允许他讲述自己的故事,除非在他临终的前一刻。当然,他也并不着急,特别是在他的女儿将要给他添个外孙的时刻,他就更不会想去写那样的书了。我这是怎么啦?他自问道,不愿再继续想这件事了。他的思绪回到了女儿身上,新婚之夜帕齐一定得到了上苍的眷顾,竟然这么快就怀上了孩子,丁更是喜形于色。约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商务舱,头等舱与商务舱之间的隔帘正好没拉上,他发现他们俩手拉着手,正在听女乘务员讲解乘机安全措施。如果飞机以四百节航速直冲水面的话,请速将座位底下的救生衣取出来,只要拉动便能充气……这对他而言只是老生常谈。橘黄色的救生衣穿在身上便于前来援救的飞机发现坠机的位置,这大概就是穿救生衣的唯一好处了。
克拉克又朝四周看了看,他仍旧感到脑后有股冷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女乘务员来回走动,收拾起空酒杯,飞机这时已滑行到跑道的起端。女乘务员最终在阿利斯泰尔的身边停了下来。克拉克瞧了一眼阿利斯泰尔,这位英国人一脸的无奈,立刻将他的座位调正。他怎么也会有点紧张?这不怪了吗?以往他俩乘飞机是从来不紧张的。
在被调任到英国秘密情报局来之前,阿利斯泰尔一直在英国特种航空部队工作,职位基本上与约翰相仿。当下面作训部门的人渐渐变得懈怠,需要重新调整时,让他们这样的人去领导,那可是个绝对没错的主意。八年前他俩曾在罗马尼亚共同执行过任务,有过十分愉快的合作。这位美国人对有机会再一次与阿利斯泰尔合作感到非常高兴,尽管他俩现在都已过了无所畏惧、乐于冒险的年龄。约翰并不觉得自己适合当行政领导,但他现在毕竟不再是二三十岁了,甚至四十岁都早已过了,再要去翻墙上屋、马路追凶明显力不从心了。一周前,在他兰利的办公室里,丁曾用十分敬畏的语气,对这位将要当外公的老丈人也说起过这件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暗自问道。他毕竟还活着,还可以抱怨年龄越来越大,那已经是蛮不错的了,更何况自己还当上了颇受人尊敬的新机构的最高指挥官。对他而言,最高指挥官只是个礼貌称呼,其实就是个不上前线的大佬。但总统要任命他,他想推辞也是很难的,更不要说这位总统恰恰又是他的好朋友。
发动机的声响越来越大,飞机开始起动了。随之出现一种异常的感觉,仿佛觉得自己被压在闯红灯的跑车的座位里。不常外出旅行的桑迪继续埋头于她的侦探小说中,连头都不抬一下,这样也许能让她觉得好受一些。约翰却不大喜欢读离奇古怪的侦探小说,他觉得那些东西读多了会使人变傻,虽然在职业生涯中,他曾不止一次出入神秘莫测的险境,顺利完成任务。他的意识告诉他,飞机要起飞了,脚底承受的压力突然增大。他听见收进起落架的声音,飞机昂首向空中升去,起飞很顺利。周围的人都调低了靠背,准备在抵达伦敦希思罗机场前好好睡上一觉。约翰也将靠背稍稍放低了些,不过他准备先吃晚饭。
“总算上路了,亲爱的,”桑迪抬起头来说道。
“希望你会喜欢那里的生活。”
“我带了好几本书,这本看完后我还有三本烹饪书要看呢。”
约翰会心地笑了,问道:“谁是凶手啊?”
“还不太清楚,大概是他的妻子吧。”
“是啊,难怪办离婚案的律师要价都这么高呢。”
桑迪咯咯一笑,又埋头于书本之中。乘务员重新开始为乘客提供饮料。克拉克浏览完《经济学家》,又拿起《体育画报》来看。真倒霉,这次橄榄球赛季的压轴戏看不到了。这最后阶段的比赛,他是从不肯错过的,即使出差在外,也是要看的。熊队正越来越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从小就与乔治哈拉熊队及中途岛怪兽队同时成长,自己差点也当上了一名职业橄榄球运动员。在高中时,他就是杰出的中后卫,印第安纳州立大学曾对他很感兴趣(不光因为他橄榄球打得好,还因为他游泳也不错),不过他却决定放弃上大学,学他老爸的样子,投身海军,成为一名海豹突击队队员。
“您是克拉克先生吧?”乘务员递上一份菜单。“克拉克太太想吃些什么,请您挑选。”
坐头等舱的一大好处便是乘务员会记得你的尊姓大名。这次出差他的身份自动提升了,他是乘机的常客,从现在起他将会常常乘坐英航的班机,因为英航与英国政府的关系还是十分融洽的。
菜单上的食品质量相当不错,国际航班上吃的一般都很好,酒的品种也很多,不过他还是决定不喝酒,只要了一瓶水。他舒了一口气,往椅子背上靠了靠,卷起衬衣袖子,乘这样的飞机总会让他感到闷热。
电视屏上的电影中断了,接着传来了机长的声音。为了更合理地利用气流,飞机准备飞南线。这样一来,威尔·加尼特机长解释道,飞到希思罗可以节省四十分钟的时间。不过他没说,飞那条线飞机可能会因气流而有些颠簸。航空公司总想节省能源,能省下四十分钟的燃料,或许可以让机长的考绩本上增加一颗金星……当然,也可能只是一颗银星……
经常有此类感觉。飞机微微向右倾斜,飞过新泽西州海岛城的上空,然后再飞越三千英里大海,历时五个半小时,才能在爱尔兰海岸的某个地方降落。他觉得应该利用这段时间小睡一会儿,至少可以不再受到机长那无聊的情况介绍的影响。比如,刚才机长还在说“我们现在的飞行高度为四万英尺,如果此时飞机的机翼折断的话,我们就会……”空姐开始供应晚饭了,送食品的手推车堵在过道里。
就在此时,他们发现有些不对劲。机舱左侧有个人站起身来,他穿着整齐,特别是上身还穿了一件外套,这引起了约翰的注意。大多数人上了飞机,会脱去外套再坐在座位上,而他……
原来藏在外套里的是一支勃朗宁自动手枪。克拉克一看便知这是支军用手枪。阿利斯泰尔·斯坦利也看出来了。不一会儿,右边也站起来两个人,走到克拉克座位旁边。
“真他妈的倒霉,”他低声自语道,声音低得只有旁座的桑迪才听得到。她转过头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已经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这阻止了她发出任何声音,但却没能让过道对面那位女士保持镇静,她尖声叫了起来。坐在旁边的另一位女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这才使她的叫声没有惊动更多的人。女乘务员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两个男人,多少年来,飞机上从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眼前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克拉克在心里也问着同样的问题,不过他的另一个问题是:见鬼,怎么把手枪放在行李包中搁到上方的行李架上去了呢?需要的时候拿不到手枪,那你把它带上飞机又有什么用处呢?真是个白痴!是个大错误!他转头看了一下,发现阿利斯泰尔脸上的表情与他的一模一样。两个最有经验的职业反恐老手,却把随身武器放到了四英尺外手够不到的地方……
“约翰……”
“别紧张,桑迪,”他设法抚慰着妻子。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真的做到不紧张,谈何容易。
约翰坐正了身子,抬头向侧面望去,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下机舱,一共是三个人。一个或许是领头的,正带着一名女乘务员向驾驶舱走去。他让她打开驾驶舱的舱门,两人走了进去,关上舱门。好,这下威廉机长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希望机长是个老手,面对持枪歹徒能冷静处理。最好是受过空军或海军的训练,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干出什么蠢事来,比如想当个甘洒热血的英雄。在这种时候,机长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让飞机降落到某个地方,因为在地面上想杀死机舱内三百多人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三个歹徒,一个进了驾驶舱,除了监视驾驶员外,还要使用驾驶舱里的无线通信设备与外界联系,传达他们的要求。另外两个歹徒站在头等舱里,监视着过道两旁所有的乘客。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机长。请大家系好安全带,现在气流有些不稳定,请暂时坐在座位上不要走动。过会儿我还有事情告诉大家,谢谢!”
情况不错,约翰心想,他偷偷瞅了一眼阿利斯泰尔,他看上去显得十分镇静。歹徒们此时也还没有什么过激的行动。坐在后舱的旅客或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也是一个有利的因素。旅客们知道了,就会惊惶失措,现在还没有必要让他们惶恐不安。如果谁也不知道发生了可怕的事,那就更好了。
看上去是三个人,仅仅只有三个吗?会不会在旅客中还隐藏着一个?如果他们带了炸弹的话,那么这个躲在旅客当中的人肯定是控制炸弹的。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一支手枪也许只能在机壳上穿个洞,迫使飞机急速下降,让旅客发生呕吐,最多弄脏一些衣服而已,决不会造成人员伤亡。而一颗炸弹却会让机上所有的人命赴黄泉。他虽然还不是太老,但他审时度势觉得没有必要去冒险,不如就让飞机飞到歹徒们想要去的地方,然后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到那时,人们或许会发现飞机上还坐着另外三位非同一般的人物。关于飞机被劫持的消息,在驾驶舱里的歹徒会通过航空公司的电话传将出去,传到联合航空公司的安全总监皮特·弗莱明那儿。皮特是克拉克的好朋友,他原来是联邦调查局的助理副局长。他将会把情况告知联邦调查局,调查局又会通知中央情报局及国务院。同时,匡蒂科的联邦调查局人质救援小组以及布拉格堡的三角洲部队都会被告知作好准备。皮特还会向调查局、中情局和国务院送上一份机上乘客的名单,其中有三个人的名字画上了红圈,这恐怕会让三角洲部队的威利感到不安,也会使中情局总部及国务院的人纳闷:是否已经发生了泄密事件。不过约翰却不觉得事情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程度,这恐怕只是一次偶发事件,顶多只会使中情局总部大楼作战指挥室里的气氛稍稍紧张一点而已。
应该稍稍动一动了。克拉克慢慢转过头来,瞧了一眼二十英尺外的多明戈·查韦斯。两人的眼光接上之后,克拉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仿佛鼻尖在发痒。查韦斯也摸了摸鼻尖……他还穿着外套,约翰自忖道,他原本比较耐热,也可能觉得机舱内有点凉。好,他的点四五贝雷塔手枪仍在身上……丁总是喜欢把枪搁在腰背部,尽管系着安全带坐在那里会感到很别扭。即使如此,查韦斯也会看看情况将会怎么发展,他头脑清醒,暂时不会轻举妄动。身旁坐着怀孕的妻子,他还能怎么做呢?多明戈是拉丁裔美国人,情绪容易激动,然而在压力之下还能显得机灵、冷静,这使克拉克十分满意。他的妻子坐在他身旁,显得有些害怕,不过看得出来桑迪不是为她自己的安全而担忧,她是在为丈夫所承担的重任而担心……
一个歹徒正在检查旅客名单,太好了,约翰很快便能知道是否真的发生了他所担心的泄密事件。如果他们的身份真的暴露了,那他也没有办法,还是再看一看吧。等弄清事情的性质之后再作打算也不迟。有时候你就得坐在那儿,等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站在左侧过道顶头的歹徒向前走了十来步,停在了阿利斯泰尔的身边,抬眼望着坐在他旁边的那位妇人。
“你是谁?”他用西班牙语问道。
那位妇人不慌不忙地说了个名字,那是个西班牙名字,她彬彬有礼的回答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但是距离有二十英尺,约翰没法听得清。她也许是外交官的太太?约翰心中暗忖。阿利斯泰尔靠在椅背上,睁大眼睛盯着这个拿枪的人,装出一副内心非常紧张的样子。
从后舱传来一声恐怖的尖叫。“枪,那人拿着一支手枪!”一位男士高声喊道。
不好!约翰暗忖道,这一喊人人都知道出事了。站在右侧过道的歹徒敲了敲驾驶舱的门,探进头去说了些什么。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加尼特机长……我被指令告知各位旅客,我们的飞行路线已偏离了原来的计划……机上有几位客人要我把飞机飞到亚速尔群岛的拉日什去。他们告诉我说,他们无意伤害任何人,不过他们手中都有武器,所以副机长伦福德先生和我只好依照他们的要求去做。请大家不要惊惶,仍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保持平静。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告诉你们。”太好了,机长定是受过军事训练的,在这种情况下讲话的语气还是这么镇定,这对我们很有利。
亚速尔群岛的拉日什,克拉克心中有数,原先是美国的海军基地,现在军方是否还在使用?也许只作为长途飞行时的中途加油站了。左侧那个歹徒说的是西班牙语,那位妇人回答也是西班牙语,看起来这些不是中东的恐怖分子。讲西班牙语……会不会是西班牙的巴斯克分裂主义者?西班牙的巴斯克地区现在还有些麻烦。那位妇人是谁?克拉克朝她瞄了一眼,现在人人都在东张西望,他抬头看一眼也不会惹什么麻烦。她五十刚出头,打扮得很入时。西班牙驻华盛顿大使是个男的,这个可能就是大使夫人?
站在左侧的歹徒把目光移向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身上。“你是谁?”
“我叫阿利斯泰尔·斯坦利。”斯坦利没必要隐瞒姓名,克拉克心中非常清楚。他们这一趟是公开旅行,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及外出的任务,他们的工作尚未开始,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克拉克心想。“我是英国人,”阿利斯泰尔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我的护照在上面的旅行包里……”他伸手要去拿行李架上的包,但被歹徒的枪给挡了下来。
表演得不错,约翰暗想,尽管没有获得成功。倘若他能将包拿下来,取出护照,那么他的手枪就在膝盖上了。真是运气不好,歹徒居然相信了他的话,很可能是他的英国口音出卖了他。不过阿利斯泰尔的反应还是很快的。这三只豺狼并不知道在这些羊群之中还混杂着三只牧羊犬,而且都是大号的牧羊犬。
威利一定在忙着打电话。三角洲部队有一支装备精良的小分队二十四小时在待命,他们现在或许正在部署呢。威利·拜伦上校将亲自带队,他率队在外面作战时,部队由副总指挥负责,还有一套班子可随时增援他的行动。各方面的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约翰及他的两位朋友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只要这三个歹徒能保持冷静,他们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左侧那位又开口说西班牙话了。“你丈夫到哪里去啦?”他气急败坏地问道。这就好解释了,约翰心中想道,大使自然是恐怖分子的好目标,当然大使夫人作为目标也不错。这位女士就已这么沉着、机灵,看来她的丈夫不仅仅是个外交官,如果在华盛顿,可能还是个职务更高的人物。他也可能是个贵族,西班牙还保存着贵族制度。因此,绑架这样的公众人物,自然就可以向西班牙政府施加压力了。
这是一项不成功的使命,克拉克心中想道,他们想要的是大使,而不是他的夫人。现在找不到大使,他们心中一定很冒火。这些家伙的情报也实在太差劲了,他暗忖道。只要朝他们的脸上看一眼,就能发觉他们现在有多沮丧。这种情况我偶然也经历过。现在两个歹徒正在商量着什么,声音虽然听不清,但他们的肢体语言却说明了一切——既恼火,又失望。这么看来,克拉克现在所面对的是三个手持武器、火冒三丈的恐怖分子,他们劫持了一架飞越在大西洋上空的双引擎飞机。约翰暗忖道,事情或许会更糟,他们的上衣里会不会夹带着塑料液体炸弹?
他们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从技术上说可能成熟了,但在道德上却不成熟,还需要大人的监护。他们有了些实践经验,但却缺乏正常的判断能力。他们自以为什么都懂、非常聪明。然而,劫机是个生死问题,经过训练的军人比恐怖分子更清楚地了解生死问题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这三个人只想着劫机获得成功,根本没有很好考虑劫机失败会有什么后果。也许这只是一次无赖行动。巴斯克分裂主义分子与外国人并没有什么勾搭,至少与美国人没有来往,可这是架美国航空公司的班机,他们这么做会冒很大的风险。莫非真是一次无赖行动?有可能。那就糟了。
遇上这种情况,需要有点预见性,即使是恐怖行动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处理这种事几乎有一种固定的模式。从心理角度讲,任何人遇到倒霉事时,总想祈求上帝给予帮助,这说明好人还是有可能与坏蛋沟通的。必须要有人与坏蛋建立起一条沟通的渠道,先从可以取得一致的小事情谈起,例如,喂,你先把孩子和母亲放了怎么样?你们所要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为这种事把气出在孩子和母亲身上,在电视上被曝光,出洋相,多不好,你说是不是?让他们慢慢地放弃一些要求。接着设法让他们放过老人,谁想拿老奶奶、老爷爷出气啊?再接着就是在吃的东西里加点安定。与此同时,设法在机舱里安装窃听器及微型摄像镜头,通过光纤电缆联到电视摄像机上,以便了解机舱内的情况。
这些人真是白痴,克拉克暗自说道,玩这种游戏根本不管用,这就好比为了金钱去绑架小孩子,警察很快就能查到他们的踪迹。威利此时一定已在波普空军基地,或许已经登上一架美国空军飞机。如果他们真的在拉日什降落的话,行动程序便会立即开始。唯一吃不准的是到底有多少人会在歹徒被制伏之前就丧了命。克拉克曾与威利上校的手下一起工作过,对他们还是很了解的。一旦这支救援部队上了飞机,三个歹徒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的。问题是,将会伤及多少无辜?在机舱内发生枪战,就像在校园内发生枪战一样,而且飞机上人的密度要比学校里更高。
两个歹徒在前舱商量着什么,对周围的情况不是太注意。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们这种表现也有道理,因为前舱是最重要的部位。但是你终归还得注意其他各方面的情况,要不你就弄不清楚飞机上还有些什么人。为防备飞机遭劫,过去常有联邦空中便衣队混在乘客之中,还有出差的警察有时也会随身带着武器,不过在国际航班上恐怕不行,但即使没有武器,看到恐怖分子劫机,警察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劫机者再聪明能干,恐怕想活着回去也是很困难的。这三个显然不是老手,行动计划缺乏周密的考虑,没有确切的情报,这才把自己弄得老羞成怒、灰心丧气。这可不是件好事情,其中一个歹徒左手捏成个拳头,对着乘客示威似的挥舞着。
该有所作为了,约翰自忖道。他转过头来,又一次与丁接上了视线,微微地摇晃了一下脑袋。丁扬了扬眉毛作为回答。在需要的时候,多明戈懂得如何用肢体语言来表达思想。
这时,气氛仿佛突然变得更紧张了。第二个歹徒又一次走进驾驶舱,与此同时,约翰和阿利斯泰尔发现站在左侧的歹徒正注视着过道两旁的乘客。他的脸上挂着沮丧的表情,两分钟后他神情紧张地从左侧换到了右侧,伸着脖子俯视着过道两侧的乘客。他一会儿气势汹汹,一会儿又不知所措。接着他又回到原地,中途还停下来对着驾驶舱门狠狠地瞪了一眼。
他们只有三个人,约翰默默自语道。这时第二个歹徒从前面驾驶舱里出来了。也许就只有他们三个?再好好地观察一下吧,克拉克心想。如果真的只有他们三个,那他们肯定是新手啦。这场闹剧若是发生在其他场合,或许还有些有趣之处,然而在大西洋上空三万七千英尺的高度上,在一架航速五百节的飞机上玩这样的把戏,就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了。假如这些家伙能稍微冷静些,让飞行员把这架双引擎飞机降落在地上,也许还可以找出某种对双方都不太坏的办法来。可是他们不会冷静下来,他们会吗?
第二个歹徒从驾驶舱里出来后,没有站到右侧过道进行监视,而是来到第三个歹徒处,怒不可遏地与他低语起来。克拉克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在这种情景下,他不难猜出谈话的内容。就在第二个歹徒手指驾驶舱门时,情况变得相当危急——
三个人中没有一个是负责的,约翰已看出来了。这倒真有意思,三个端着枪却没人指挥的恐怖分子劫持了这架该死的飞机,这就是让人害怕的理由。克拉克经历过很多次可怕的事件,但每次他都能很好地控制局势。如果情况实在超出了能控制的范围,那他至少可以把握自己,比如可以拔腿就跑。看到现在这种情况,难免心中感慨万千。他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第二个歹徒走上前来,瞪眼注视着坐在阿利斯泰尔旁边的那位女士,足足盯了她好一会儿,接着又将视线转向了阿利斯泰尔。后者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看着这个持枪的歹徒。
“有什么事吗?”英国人终于问道,口气颇有教养。
“你是谁?”歹徒气势汹汹地问道。
“刚才已对你的朋友说过了,老兄,我叫阿利斯泰尔·斯坦利。我的护照在上面的旅行包里,假如你想看的话。”他回答时语气稍微带点挑逗,生怕这家伙不想看。
“好,拿来我看!”
“那没问题,先生。”这位前英国皇家空军特别空勤团的少校以温文尔雅的动作,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打开上方的行李箱盖,抽出那随身携带的黑色行李包。“我可以打开吗?”他问道。那歹徒朝他点了点头。
阿利斯泰尔打开行李包侧面的小口袋,取出护照,递了过去,然后坐在位置上,将包搁在了膝盖上。
歹徒看过护照,将它扔回英国人的膝盖上,与此同时,约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那歹徒用西班牙语对那位女士又说了些什么,听起来像是在问“你丈夫呢?”那位女士作了回答,语气与几分钟前一样彬彬有礼。歹徒返身又与站在那儿监视旅客的同伙商量了起来。阿利斯泰尔见状松了口气,向周围看了看,最后与约翰接上了视线。他的脸上并无表情,双手也没有动作,但约翰看得出来他在想些什么。阿尔对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感到十分担心。更确切地说,两个歹徒紧盯着他和那位女士,并已形成了夹击之势。约翰必须把这一情况也考虑进去。他抬起手臂,仿佛想理一理头发,一根手指在耳朵上方的脑袋上弹了两下。这表示他觉得情况也许会比他们原先设想的更糟。
克拉克将手伸到那两个家伙看不到的前排靠背后面,竖起三根手指。阿尔微微点了下头,就把目光转开了。他同意总共只有三个歹徒。约翰也点了下头表示确认。
他们要是经验丰富的恐怖分子,就不会干蠢事了,事情也就好办了。劫机的成功率实在小得可怜。以色列及德国的反恐部队在乌干达及索马里成功地解救人质早已证明了这一点。只有当飞机还在空中的时候,劫机者才是安全的。飞机不可能老在天上飞,一旦降落后,整个文明世界就会像泰山压顶一样将劫机者压得粉碎。根本的问题是,不会有太多三十岁还不到的人愿意面对死亡。因此,有经验的恐怖分子会采取别的办法,譬如以爆炸来达到目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有经验的恐怖分子才是更危险的对手,不过他们的行动是可以预料的,他们不会无故杀人,不会一开始就陷入失望情绪之中,因为他们对所做的事都有精细的筹划。
这三个人却是又笨又蠢,情况还没摸清就开始行动,也无专门的情报人员对任务作最后的确认,没人告诉他们主要目标不在飞机上,因此他们现在是欲进无果,欲罢不能,任务泡汤了,还让自己陷进了选择面对死亡或终身监禁这么残酷的境地。如果还有什么令人宽慰的事的话,那就是他们将会在美国坐牢,总算还能得到一点人权的待遇吧。
他们自己当然不想面对死亡,更不想在铁窗之内度过余生。不过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除此之外并无第三条路可走。他们手中有枪,这是他们目前唯一拥有的实力,或许还可以使用武力来摆脱目前的困境……
对约翰·克拉克而言,事情已经十分清楚。他所面临的选择是:现在立即行动,还是再等一等——
不行,他不能坐等在这儿,等他们动手杀人。
是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嘛。他一边留意地观察着两个歹徒的行动,一边盘算着如何来对付他们。这两个家伙各看管着一条过道。不管是对付愚蠢的还是对付机灵的敌人,最简单的办法终归就是最佳方案。
又过了五分钟,机会出现了。第二个歹徒决定找第三个歹徒再商量商量。就在他们正谈着的时候,约翰偏过头来与丁接上了视线。他用一只手指摸了摸上嘴唇,仿佛在理八字胡须一样,可是他并没蓄须。丁以目示意,仿佛在问准备好了吗?接受了约翰的暗示后,丁松开身上的安全带,将左手伸到背后,在新婚妻子惊恐的眼神下,取出他的手枪。多明戈将手放在妻子的右手上,让她不要担心,然后把枪搁在膝盖上,上面再盖上一方餐巾。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他的上司上台唱戏。
“你!”第二个歹徒站在前面喊道。
“要我干什么?”克拉克答道,一副恭敬顺从的样子。
“坐在那儿不许动!”这家伙的英文倒还说得过去。是啊,欧洲的中学里都开了英语课,教学质量还不错。
“哦,你看,我——唉——多喝了些。所以,很不好意思,你知道喝多了就要……是吧?”约翰摆出一副窘迫相。
“不行,你得待在座位上!”
“嗨,你想干什么,向一个要撒尿的人开枪?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不过我非得去撒尿不可,请你们让我过去吧。”
两个歹徒交换了一下无可奈何的眼神,这再一次证明他们不是有经验的劫机者。两名乘务员被困在前面的座位上,非常担心地看着,但没说什么。约翰毫不退缩,解开安全带,准备站起来。
第二个歹徒端着枪向他冲了过来,枪口差点顶上了约翰的胸口。桑迪睁大了双眼,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她从未亲眼见过丈夫如何临危不惧,但眼前的丈夫可不像与她同床二十五年的他,那简直是另一个克拉克,一个听说过,但却从未亲眼目睹过的克拉克。
“你看,我得上那儿去,尿——尿完了再回来,行不行?嗨,你们要看——看着我,是不是?”他说话含糊不清,仿佛刚才在航站楼里喝了半杯酒,现在控制不住似的。“那没——关系,不过千万不要让我尿在裤子里,好——不好?”
最后起作用的还是克拉克的个头。他身高六英尺二英寸,卷着衣袖的手臂显得强壮而有力。第三个歹徒与他相比矮了四英寸,轻了三十磅,幸好他手中有枪。允许比自己强壮得多的人去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这让歹徒产生了一种快感。于是第二个歹徒抓起约翰的左臂,转过他的身来,推着他向后舱厕所走去。约翰弯着腰,双手搁在脑后,向前走去。
“嗨,谢谢你,朋友。我开门了?”克拉克打开厕所的门。这家伙没反对克拉克关上厕所的门,约翰终于如愿以偿。等完毕之后,他洗了洗手,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
嗨,狡猾的家伙,你终究还是如愿以偿啦?他对着镜子里的人低声说道。
好吧,让我们看看下面会怎么样。
约翰打开门闩,拉开折叠门,一脸感激而又恭顺的表情。
“啊,谢谢你啦。”
“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等等,让我给你倒杯咖啡吧,是啊,我——”他又向后舱迈了一步,歹徒愚蠢地跟上了一步,抓住克拉克的肩头,将他转过身来。
“晚上好,先生!”丁用西班牙语低声说道,举起的手枪正对着歹徒的太阳穴。歹徒察觉这支蓝森森的钢家伙吓了一大跳。就在他分心的一瞬间,约翰挥起右臂,一拳打在恐怖分子的太阳穴上,将他打昏了过去。
“你装的是什么子弹?”
“低速弹,”丁回答道,“因为我们是在飞机上,”他解释道。
“保持镇静,”约翰一边点头一边命令道。
“米格尔!”第三个歹徒喊道。
克拉克来到了左侧过道上,途经自动咖啡机时还倒了一杯咖啡,拿了一把调羹和一只盘子,端着咖啡盘向前走去。
“米格尔让我给你端杯咖啡过来,真得要谢谢你让我去洗手间,”他用略带恐惧而又感激的语气说道。“这是你的咖啡,先生。”
“米格尔!”歹徒又一次高喊道。
“他从右侧过道回来,请你把咖啡接过去吧。我现在应该坐下了,是不是啊?”约翰又朝前走了几步,希望这个歹徒也会像前面那个一样蠢。
他果然也很蠢,走上前来接咖啡。约翰将身子一弯,手里的咖啡和盘子都晃动了起来。就在歹徒一边抬头望着右侧过道寻找他的伙伴,一边上前来取咖啡时,克拉克一松手,杯子和盘子都掉在了阿利斯泰尔座位旁边的地上。克拉克佯装要去捡杯子和盘子,这第三个歹徒也自动弯下腰来,这是那天晚上他所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
约翰的双手抓住了对方的手枪,使劲一拧,枪口已对准了枪主人的肚子。本来可以一枪将其毙命,但此时阿利斯泰尔那把勃朗宁大威力手枪的枪口已经贴在那家伙后脑勺上。第三个歹徒也束手就擒。
“你这讨厌的家伙,”斯坦利骂道,“尽管戏倒还演得不错。”他转过身去,向最近的一位女乘务员招了招手。她立即站起身来,来到他们的面前。“快去拿根绳子,立刻将他捆起来!”
约翰拾起歹徒的手枪,卸下弹夹,退出膛里的子弹,只用了几秒钟就将手枪拆卸成好几块,将它们扔到那位女士的脚下,她睁大了眼睛,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空中便衣队,夫人,请别紧张,”克拉克解释道。
没多久,丁拖着第二个歹徒也走了过来。女乘务员拿来了一捆绳子。
“丁,上驾驶舱!”约翰命令道。
“是,长官。”查韦斯向前走去,双手各持一把手枪,在驾驶舱门左侧停了下来。克拉克拿着绳子在地上捆人。他还记得三十年前当水手时学过打平结,于是将两个歹徒捆得结结实实。要是他们的双手被捆得发青,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
“还有一个,约翰,”斯坦利低声说道。
“你在这儿看着这两个家伙。”
“遵命。你们得小心点儿,驾驶舱里都是电子仪表。”
“知道了。”
约翰往前走去,仍旧是赤手空拳。他的部下握着双枪,躲在门边,眼睛死死地盯住驾驶舱门。
“我们怎么下手,多明戈?”
“哦,我刚才在想那边的蔬菜色拉和小牛肉,酒类的品质也不错。要打枪战那里可是个好地方。把他的注意力引到后面去吧,约翰。”
这可是个好主意。他一出来就面对后舱,如果要开枪,子弹也不会损坏飞机,最多坐在前面的乘客要冒点风险。约翰快速往回走了几步,拾起地上的咖啡杯和盘子。
“你来帮忙!”克拉克指着另一位女乘务员说道,“告诉驾驶员,让我们的那位朋友出来一下,就说米格尔找他,然后你就站在原地不动。门一打开,如果他有话问你,你就用手指着我好了,记住了?”
女乘务员四十岁样子,十分机敏冷静。她按照约翰的吩咐,做得一点也不走样,拿起话筒,将信息传了进去。
一会儿舱门打开了,歹徒向外张望。起初他只看到乘务员一个人,她立即用手指了指约翰。
“来杯咖啡吧?”
这突如其来的情景让他感到莫名其妙,他向端着咖啡杯的大个子走近了一步,他的枪口指向地上。
“哈罗!”丁出现在歹徒的左侧,枪口已顶住了他的脑袋。
又是一阵迷糊,第一个歹徒对出现这种情况毫无思想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的手没有任何动作。
“放下武器!”查韦斯命令道。
“你最好还是照着他说的办,”约翰用十分规范的西班牙语说道。“要不,他会开枪杀了你。”
歹徒向周围扫了一眼,没有发现他的同伴,脸上的疑惑更浓了。约翰上前一步,取下他手中的枪,后者没做丝毫的反抗。约翰把枪插在腰带上,一把将歹徒按倒在地,对他进行全身搜查。与此同时,丁的枪口一直顶在他的后脑勺上。在后舱,斯坦利也搜了那两个歹徒的身。
“两副弹夹……其他什么也没有。”约翰朝先前那位乘务员挥了下手,后者立刻拿着绳子过来了。
“蠢货!”查韦斯用西班牙语骂道。他看了上司一眼问道:“约翰,你是否觉得我们有点贸然行事?”
“我想不是。”说完他便朝驾驶舱走去。
“谁是机长?”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机组驾驶员既没听到,也没看到后舱发生的事情。
“最近的军用机场在哪里?”
“加拿大皇家空军甘德机场,”副机长伦福德立即答道。
“那好,让我们去甘德机场。机长,飞机现在又重新回到了你的手上。我们已经擒住了所有三名恐怖分子。”
“你们是什么人?”加尼特机长又一次问道,他的情绪尚未放松下来。
“我们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约翰毫无表情地答道。机长原先就是美国空军飞行员,听了之后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也不好再问。“先生,我可以使用你的无线电报话机吗?”
机长指了一下旁边的折叠座椅,并告诉他如何使用报话机。
“我是联合航空公司的920航班,”克拉克说道,“请问听电话的是哪位?”
“我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卡尼。你是谁?”
“卡尼,请给我接局长,告诉他彩虹六号请他听电话。机上的情况已得到控制,没有人员伤亡,飞机将在甘德机场降落,我们需要加拿大皇家骑警队到机场等待,完了。”
“彩虹六号?”
“你就这么报告好了,卡尼。我再重复一遍,情况已得到控制,三名劫机者已被擒获,我等待与你们的局长通话。”
“知道了,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惊异。
事情已经结束了,但克拉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是啊,这种情况过去也发生过一两次。飞机侧着身子向左方飞去,飞行员正对着报话机在说话,大概是在与甘德机场联系。
“920航班,920航班,我是联邦调查局工作人员卡尼。”
“卡尼,我是彩虹六号,”克拉克停下来问机长道,“这样通话是否安全?”
机长答道:“这是加密电话,应该是安全的。”
约翰暗地里骂自己想不到会在这里违反通联规则了。“好,卡尼,告诉我你联络得怎么样啦?”
“请稍等一下,局长马上就来。”一阵短暂的嘈杂声之后,传来了一个新的声音:“是约翰吗?”
“是我,你好,丹。”
“将他们解决啦?”
“一共三个人,说西班牙语的,是新手,都已将他们拿下。”
“都是活口?”
“没错,”克拉克确认道,“我让飞行员在加拿大皇家空军甘德机场降落。我们到达那里的时间是……”
“九十分钟后到达,”副机长插话道。
“一个半小时后,”约翰补充道,“让皇家骑警到机场去,将这几个坏蛋带走,再给安德鲁斯机场打个电话,让他们再弄一架飞机将我们送到伦敦去。”
他无须解释为什么要换机。再待在原来的飞机里,无疑会暴露他们的真实身份,乘客们也都会认得这三位军官及两位太太,会给他们买饮料,这种情况对他们将来开展工作不利。迄今为止,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让彩虹部队隐蔽而有效率。然而这三个愚蠢的西班牙人却将他们的愿望打破了。加拿大皇家骑警将三个嫌疑犯交美国联邦调查局前,恐怕就能推测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来。
“好,约翰,让我们抓紧时间落实吧,我会给勒内打电话,让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是啊,我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就想睡上几个小时。”
“你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老朋友,”联邦调查局局长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挂上了电话。克拉克摘下耳机,将其挂在挂钩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机长再次提出这个问题,上次的解释显然没能使他满意。
“先生,我和我的朋友是空中便衣队的,碰巧乘上了你的飞机。这下清楚了吧?”
“我想是的,”加尼特回答道。“我很高兴,你们成功擒获了歹徒。跑到驾驶舱里来的那家伙,他是那种——放荡不羁的家伙,你知道我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我们刚才都担心死了。”
克拉克会心地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很担心啊。”
他们做这种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天蓝色的商用车——一共有四辆——穿梭在纽约市的街道上,把无家可归者接到公司赞助的收容所去。这一静悄悄的善举一年前曾引起当地电视台的注意,让公司收到大批的赞誉信,过后也和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情一样,渐渐冷却下来,慢慢地销声匿迹了。那天已接近子夜时分,秋夜凉气袭人,商用车正穿梭在中下曼哈顿的街道上,收容无家可归者。他们的做法与警方不同,接受帮助的人不会被强迫弄上车。公司的志愿者们会彬彬有礼地询问那些人,要不要一张干净的床位过夜,床位是免费提供的,也没有任何宗教的仪式。不愿接受帮助的无家可归者会得到一条毛毯,这些毛毯都是公司员工捐的,员工参与这项活动也是自愿的。这些毛毯既能御寒又可挡雨。有些无家可归者喜欢待在外面过夜,觉得这样更自由,而大多数人愿意接受帮助,即使喝酒上瘾的醉汉也不会拒绝冲个澡或有张床睡这样的机会。一会儿,商用车里已有了十个人,这车最多也只能上十个人。他们被弄上车之后,坐了下来,系好了安全带。
没人知道这是运行在下曼哈顿的四辆车的第五次出车了,尽管开车之后他们就发觉这辆车与其他车稍有所不同。坐在前排的服务员给每人发了一瓶法国红葡萄酒——一种廉价的加利福尼亚红酒,但这酒要比他们平时喝的好得多,不过每瓶酒里还添加了其他某些东西。
车到目的地时,十个人都睡着了,那些在别人帮助下还能走几步的人被扶着从车上下来,上了另一辆卡车的后厢,用绳子系在小床上,随即便重入梦乡。那些不能行走的就由四人抬着上了那辆卡车,也系牢在小床上。这些工作结束之后,商用车就进行消毒去了——他们用蒸汽消毒,使车内的任何遗留物都不再带有病菌。第二辆卡车沿着曼哈顿西区公路向城外开去,顺着盘旋坡路上了乔治·华盛顿桥,过了哈得孙河,车再折向北面,穿过新泽西州的东北角,回到了纽约州。
威廉·利特尔·拜伦上校早已上了空军的一架KC-10运输机,该机正沿着联合航空公司波音777客机的航线前进,只是在时间上晚了一个小时。KC-10接到消息之后也改变了航线,向北朝着甘德机场飞去。甘德机场得叫醒一些早已熟睡的人员,为两架巨型飞机的降落及起飞事宜做准备。
三个劫机失败的歹徒被黑布蒙上了双眼,手脚被捆,躺倒在头等舱第一排前面的地上。约翰、丁和阿利斯泰尔坐在第一排座位上监视着。乘务员给他们端来了咖啡,但是其余乘客都不让到这块地方来。
“我还是相当赞赏埃塞俄比亚人处理这类事情的方式,”斯坦利说着便停下来喝了一口茶。
“他们是怎么处理的?”查韦斯有气无力地问道。
“好几年前,有人想劫持一架埃塞俄比亚国家航空公司的班机,碰巧机上有便衣警察,他们控制了局势,制服了劫机者,并将这些家伙捆在头等舱的座位上,用毛巾围住他们的脖子作衬垫,就在座位上割断了他们的咽喉。你知道——”
“我知道了,”丁打断了斯坦利的话。自那以后,埃塞俄比亚航空公司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劫持事件。“这个办法虽然粗暴,但却十分有效。”
“没错,”斯坦利放下咖啡杯,“我还是希望诸如此类的事不要经常发生。”
三位军官看到窗外跑道的灯光,知道飞机即将降落在加拿大皇家空军甘德机场了。乘客爆发出低沉的欢呼声,座舱后部还响起了掌声。班机着地后减缓了速度,然后滑向一座军用航空桥,并停在了那里。右前舱门打开了,一辆配备着升降梯的车子慢慢地靠向已打开的舱门。
约翰、丁及阿利斯泰尔松开安全带,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首先登上飞机的是位全副武装的皇家空军军官,后面还跟着三个穿便衣的人,他们应该是警察。
“您是克拉克先生?”那位军官问道。
“是的,”约翰手指三个劫机者回答道,“这就是那三个——犯罪嫌疑人,我想应该这样称呼他们。”他那略带疲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三位警官立即过去将他们上了手铐。
“一架运输机正在飞向本港的路上,大约一个小时后便能到达此地,”这位加拿大军官告诉克拉克。
“谢谢你。”于是这三位便转身回去取他们的随身行李,并招呼两位太太下机。帕齐睡得正香,还得唤醒她;桑迪自事情平息后就一直在看书。五分钟后五人都下了飞机,坐进一辆加拿大皇家空军的大客车。客车开动时,他们发现那架波音777也开始向着民用航站滑动。在那里,班机可以加油并补充生活必需品,而乘客也可以下机,在航站的大厅里走动走动,松一松筋骨。
丁将他的太太安置在飞行员待命室的床上,然后问道:“我们乘什么飞机去英国?”
“美国空军派了一架VC-20来接你们。将有专人在希思罗机场帮你们取托运的行李。一名叫拜伦的上校会来此将三名劫机犯带走,”一位较年长的警官解释道。
“这些是他们的凶器,”斯坦利将三个呕吐袋交给警察,袋中装的是已被拆卸的三支手枪。“一九三五年造的勃朗宁,是军用品。没有发现炸弹。他们是西班牙巴斯克分裂主义分子,其实算不上是劫机老手,好像冲着西班牙驻美大使来的,大使夫人就坐在我的旁边。她叫塞尼奥勒·康斯坦策·蒙特罗萨,出生于西班牙大酒商家庭。我想你会发现这是一次未经授权的行动。”
“那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警察问道。克拉克觉得这个问题最好由他来处理。
“无可奉告!你们准备将劫机者带走吧?”
“渥太华已给我们下达了指示,我们将按照航班劫持条款规定来处理。不过你看,我们还得向媒体公布有关情况。”
“你就说有三位美国的执法官员碰巧在机上,他们协力擒获了这些白痴,”约翰给他指点道。
“不错,这听上去合情合理,”查韦斯笑着表示赞同。“这是我首次逮捕犯人,约翰。真他妈的,我连向他们宣布基本权利的事都给忘了,”他补充道。他实在太累了,面对自己的幽默却笑不出声来。
收容小组的人员觉得,这些家伙真是衣衫褴褛、脏不可言,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臭气。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车上的人被抬了下来,送进了一幢楼里。这楼位于纽约州中部的乡间山坡上,宾厄姆顿市以西十英里处。在一间干净的房间里,他们都被用喷壶喷了脸,每次喷一个,直到十人全部喷完。接着又给其中的五人手臂上进行了注射。收容人员将他们分成两组,每组五人,手腕都戴上了小钢片编号,号码从一到十,号码为偶数的进行了注射,号码为奇数的没有注射,他们将被用作实验对照。这项工作做完之后,这十个无家可归者被抬到一间临时宿舍去睡觉,让他们慢慢地从酒精及药效中苏醒过来。送无家可归者过来的卡车已经离开了,驾驶员向伊利诺伊州方向开去,回原地从事他的日常工作去了,他并不知道刚才做的是什么事情,他只知道将车开到目的地,然后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