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府上的下人都比她自己看得清楚,想来演戏的人和看戏的人都心知肚明,只不知究竟是谁演得太真入了心。
用过饭后,苏枳打算回静怡轩看看,刚出了屋子就见到站在游廊上一脸踟蹰的魏紫。
苏枳眯了眯眼,脚步未停继续朝外走。
反倒是魏紫面上表情很是不自在,见她越走越近,垂下头拨了拨裙边的流苏。
二人相距三步之遥时,苏枳冲她施了一礼便要走,却在擦肩而过时被魏紫抓住衣袖。
她的动作有些大,不小心扯到了苏枳的伤口,她蹙了蹙眉,下意识痛呼出声。
魏紫瞧了瞧她包扎后的手掌,抿了抿唇,立即松开手,有些歉然:“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以魏紫的脾性即便知道错了,也不会这么快就来认错,很多时候她都不会道歉,更何况这般低声下气。
想来她是有事求自己。
“有什么事儿吗?”苏枳虽然接受她的道歉,但并不打算安抚她,这丫头太过骄纵了,迟早要吃些苦头。
魏紫原本心中还觉得愧疚,此刻见苏枳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心中又冒起火来,以她的身份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对方竟然还不领情,她语气不由也冷了几分,“嫣姐姐邀我明日一同外出游玩,她还邀请了你。”
前日魏枞当着下人的面儿落了张嫣的脸,没想到她竟不计前嫌,隔了两日便又与魏紫和好了。
苏枳直觉来者不善,张口便要拒绝。
魏紫却抢先一步开口:“嫣姐姐最是通情达理的一个人,她此次邀你同去本也做了与你冰释前嫌的打算,不管你去是不去,我话已带到。”
言罢也不管苏枳应是不应,她扭头就走。
“等一下。”苏枳开口叫住了她。
魏紫心中得意,就知道以苏枳的身份定然不会错过结交灵州贵女的机会,她若真想成为魏府的少夫人日后少不得巴结她们。
“明日我不会去,你最好也不要去。”苏枳到底是有些担心魏紫。
魏紫脸上的笑容一僵,心中又气又恼,冷哼一声:“要你管。”
真是不识抬举,她完全没料到自己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瞪了苏枳一眼气呼呼地走远了,真不明白三哥到底看啥她什么!
苏枳心中一叹,想着夜里等见到了魏枞,自己将此事说予他听。
可她等了一宿,魏枞也没回来。
许是睡得太迟她醒过来已是辰时三刻,青杏竟也不曾叫醒她,这下魏夫人又要不高兴了,但此时她已顾不得这些,匆忙洗漱过后连早膳都顾不得用,急急赶到魏紫的院子却被婢子告知三娘前脚刚走。
顾不上喘气又急匆匆追到了二门处,远远瞧见了魏紫一行,立即紧走几步唤住了她。
见是她,魏紫没好气道:“你不是不去吗,又追来干嘛?”
怕不是舍不得与贵女结交的机会吧,魏紫一副早知道你会来的模样。
苏枳无奈地摇了摇头。
因是夜里没睡好,又未用早饭,刚才忙着追她,这会儿停下来反倒觉得胃有些不舒服,她舒了口气,缓了语气道:“我听说近日城外有沙匪劫道,你还是不要出去了。”
“我与嫣姐姐只是在城里逛逛,并不出城,哪里有什么危险。”她皱了皱鼻子道:“你三番四次阻挠,可是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她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哪里又知道小小的灵州城,因京中贵人的插手此刻已是风云变幻,而魏府俨然成了漩涡的中心。
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魏紫冷着脸道:“哼!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魏紫那样子活像一个赌气的孩子,比之前更加坚定了要赴约的决心,她趾高气扬地上了马车,进去前还朝苏枳撇了撇嘴,十足的孩子气。
说不清楚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思,苏枳回过神时自己已拦住了马车,在魏紫目光瞪视之下跳上了马车。
魏紫瞪着她,“出尔反尔的骗子!”
苏枳心中无奈,只得好言相劝,末了又问道:“不知你们约在何处见面?”
魏紫还在生着气,不愿搭理她,扭过身子与自个儿的婢子絮絮碎语。
“张嫣姐姐在灵州闺秀中是出了名的善解人意,不像某些人小肚鸡肠,总是拿恶意揣测别人……”
她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苏枳又不聋自然知晓她在说自己,心里只觉无奈又可笑。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隆庆戏楼门口停下。
二人刚下了马车,就有伶俐的小厮上前道:“敢问二位可是魏家娘子?”
魏紫的丫头上前交谈了几句,那小厮便殷勤地领着她们到了二楼的牡丹阁。
“嫣姐姐,让你久等了。”魏紫见到张嫣很是高兴,将身后的苏枳完全忽视,二人亲亲热热说了好一会儿话,张嫣似乎才看到苏枳。
她用一双漂亮的凤眼将苏枳上上下下一阵打量,掩着唇笑道:“那日我便瞧着你生得好,如今愈是瞧愈发觉得漂亮,也难怪他能看上你。”
张嫣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拿起其中一盏递给苏枳,道:“那日是我太过吃惊一时言语不妥还望苏娘子勿怪,今日我诚心道歉,倘若苏娘子接受我的歉意便满饮此杯,你我二人冰释前嫌。”
说罢她一口饮尽杯中酒,复又看向苏枳。
苏枳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酒盏,料想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敢将她怎么着,遂仰首一饮而尽。
一旁等候的魏紫不由露出笑颜,她拉了拉张嫣的袖子道:“我就知道嫣姐姐最是大度,哥哥没有娶你是他的损失。”
张嫣面上的笑容微凝,转身拍了拍魏紫的手背道:“今日园子里排了新戏,我们一起看吧。”
今日的曲目是《踏谣娘》,说的是不成器的丈夫酗酒殴妻,妇人衔悲,诉于邻里。
伴着曲乐,着妇人衣裳的丈夫徐步入场行歌,踏地为节、联袂而舞、且步且歌。
在洛阳时,她经常看到这样的舞蹈,是以兴趣并不大,反而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一楼大堂的客人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因父兄都在边关,魏紫打小便与母亲一道儿生活在灵州城,她已有许多年不曾回京,对于这些京城司空见惯的舞乐却是鲜少见的,她看得很是兴起,不知怎么就打翻了张嫣递过来的茶水,衣裙上立时污了一片。
“呀,对不起……”张嫣忙拿了帕子擦,但茶渍泅出一团污迹,非常明显。
魏紫见擦不干净便让自己的贴身婢子柳芽去马车里拿衣裳。
半炷香工夫后,柳芽拿了干净的衣裳到了牡丹阁,还未进去门从里面开了,两个戴着幂篱的姑娘相扶着走了出来,后面的张嫣也正好将幂篱戴在头上,笑着走近她们,对其中一人道:“紫妹妹有些醉了,劳烦苏娘子路上照顾着些。”
左边个头稍高的小娘子便道:“她吃了醒酒汤,在马车上小憩片刻,到家这酒也醒了。”
柳芽听出是苏娘子的声音,便又对自己娘子道:“娘子,衣裳已经拿来了,可要换上。”
张娘子轻轻唤了几声,却只听得几声呓语,便道:“有幂篱挡着倒是无事。”
柳芽上前打算搀扶魏紫,苏娘子却先一步将人揽住,道:“你先去叫马车,我与张娘子扶着便是。”
三人在戏园子前作别,柳芽与苏娘子一道儿把魏紫扶上马车,正要帮自家主子取下幂篱,却听苏娘子道:“这里不够宽敞,她醉了酒须得躺下休息,你去外头坐着吧。”
柳芽顿了下,只得点头称是,悄然退了出去。
因着魏紫睡着了,苏娘子便嘱托车把式挑拣幽静的街道回去,路过一处小巷拐角时不知怎地与迎面而来的货郎撞了个正着,一车的瓜果滚落满地。
货郎虽未受伤,但架子车上的瓜果滚了满地,货郎死活不肯让她们走,柳芽见车夫与他吵得不可开交便上前劝说,货郎要求二人将瓜果装好,并赔偿坏掉的果子。
柳芽见货郎纠缠不休,便打算回去请示两位娘子,谁知在车厢外唤了半晌也没得到回应,便跳上马车一把掀开车帘里面却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