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约定)

温笛找了一大圈,终于在角落看到秦醒的身影,他手机贴在耳边,声音很小,在跟人打电话。

她站在原地没动,耐心等他说完。

秦醒一抬头,看到抱着鲜花和巧克力的温笛,他跟严贺禹说了声,切断通话。

“你两个表弟怪懂事。”他走向温笛。

温笛被百合的花香包围,表弟可能担心粉玫瑰和洋桔梗不够香,特意让鲜花店加了两朵百合在花里。

“他们怕没人送我玫瑰和巧克力。”是安慰她失恋。

她跟秦醒一道去停车场。

秦醒开玩笑说:“你还怕收不到玫瑰花吗,微信随便通过哪个追求者,保准明后天你能收到路易十四。”

他又忙解释:“不是让你通过谁。”

两人坐上车,前往酒店。

秦醒想跟温笛闲聊,可能因为心里有鬼,开口之前总是瞻前顾后,明明一句玩笑的话,他生怕温笛误会他。

这种感觉太折磨人。

“有话你直说。”温笛瞧出他如坐针毡。

秦醒:“你不懂夹缝里求生存的难。”

索性,他跟温笛开诚布公聊聊。

“严哥要来探我的班,我想两边都做个好人,又不现实。”

温笛理解他的难处,给他宽心:“你即使不让他来,他要想来,你也拦不住他。”

秦醒感激不尽:“还是你讲道理。”

他这会儿能明白康助理的心情,康助理说过,这世上再没有比温笛更讲理的人。

温笛打开包,拿书出来看。

秦醒看一眼封面,是严贺禹让他送给温笛的那本英文版《重返普罗旺斯》。

前几天,他把这本书混在园园淘来的五十多本旧书里,温笛一共挑中两本,其中一本就是严贺禹给她挑的书。

温笛看了几页,从包里拿出笔袋,里面什么笔都有,比她上学时的种类还齐全。

她找出铅笔,边看边在自己喜欢的句子nbsp;秦醒问她,这本书讲的是什么爱情故事。

“不是故事,作者和妻子在普罗旺斯的生活日常,治愈系。”

秦醒点点头,还以为她只喜欢看言情小说。

温笛说:“我看书很杂,凭感觉和眼缘。”

那严哥应该是能感觉到她感觉的人。

秦醒手机有消息进来,周明谦问他们到哪儿了。

他看看外面建筑物,【五分钟到。】

开机宴在酒店五楼宴会厅,他们到的时候,人来的差不多。

温笛和秦醒坐在主创人员这桌,桌上的氛围一开始不怎么样,几个主演不熟络。

顾恒在剧中饰演肖冬翰授权的那个角色,这一个多月沉迷在剧本里,还没开始拍,他都有点入戏的感觉。

他跟饰演女主的尹子于不熟,跟另一位饰演男一的谈莫行更不熟。

他和谈莫行不管是演技还是成绩,向来都是被比较的命运。私下,两人没有任何交情。

顾恒愿意接下这个角色完全是因为剧本和人设,谈莫行应该也是。

尹子于是位新人,出道至今,只拍过一部剧,在剧里饰演一个十八线的小角色,但温笛看好她,坚持让她演女主。

要不是知道这部剧是温笛投资,他们都会认为,尹子于带资进组。

尹子于在见过两位影帝之后,压力更大。

自从《欲望背后》官宣了演员,各种质疑声铺天盖地,还有人内涵顾恒和谈莫行,问他们恰了多少钱,居然给一个十九线演员抬咖。

温笛坐在尹子于旁边,看出她紧张,“有颜值有演技,你怕什么?”

尹子于吁口气,笑笑:“就你看我有演技。”

“那就让所有人都看到你有演技。”温笛从包里拿了两块巧克力给她,“沾沾我的好运。”

“谢谢。”尹子于啃了一个多月剧本,反复看,每次看后收获都不一样,她跟温笛聊起其中一场戏,“温笛姐,我对谈老师当时应该是防备中有欣赏,不自觉产生了一点点好感,但又很矛盾,强行被自己给扼杀。”

毕竟是竞争对手,有了感情那就是自掘坟墓。

温笛看着她,“确定感受到了那场戏里,你对谈莫行复杂的感情?”

“之前没感受到。”尹子于说:“昨晚反复看的时候,沉入进去时感受到了。”

温笛说:“那你继续沉入,这种感受,别人就算直白告诉你,你要是没体会到,演不出那个感觉。”

她敬尹子于,给她一点鼓励。

开机宴一直到十一点钟才散。

温笛回到酒店,泡过澡,她靠在床头看书。

大学暑假时,她在普罗旺斯住过一段时间,去过的地方能在书里找到,边看书边回忆以前的旅行。

手机响了,是肖冬翰的号码。

她猜到他会给她打通电话,因为分手前他说过,要来探班,现在显然不合适,他要是再来,肖家人又要误会。

接通,他的第一句话:“开机一切顺利。”

温笛笑笑,“谢谢。还算顺利。”

“本来想去看看你。”

“心意我收到了,不用专程跑一趟。”

肖冬翰问她,自己当老板的感觉怎么样。

“有点累,但很充实,每天都想着要好好拍,不能让钱打水漂。”

肖冬翰又跟她聊了几句轻松的,催她早点睡觉,这才结束通话。

温笛在通话期间,康波的消息进来。

【祝开机大吉,一切顺利。这是我个人的祝愿。】

温笛还是很信任康波,他没消费过她的信任:【谢谢。】

康波没再多说话,他发这条消息老板不知道,希望能在温笛那里给老板加一点点分。

--

严贺禹在开机的第三天,如约而至。

《欲望背后》这段时间的戏份都在写字楼里拍,秦醒正在抽烟区抽烟,助理园园来找他,说严贺禹在休息室等他。

秦醒手里的烟刚抽一口,心里骂两句,又不得不过去。

掐灭烟,他拿上手机去找严贺禹。

“哥,过两天来不是真的只过两天就来。”秦醒服了他。

严贺禹在看《欲望背后》的剧本,抬眸,搭他一眼,“是你听不懂话,我没说过三天。”

他放下剧本,问:“温笛在哪?”

“拍摄现场。”下午几场戏都是在会议室,温笛也在。

严贺禹又拾起剧本,“那我在这等她忙完。”

秦醒还有别的事要忙,留他一人在休息室。

他没告诉温笛,严贺禹在这。

一个下午,温笛没回休息室。

快傍晚,温笛拿着水杯来倒水。

迎面走来园园。

园园手里抱着一束鲜花,抽了一朵给她,“温笛姐,心情愉快。”

“谢谢。”温笛笑着收下花。

休息室的门半掩,她直接推开。

跟屋里人的目光交汇的刹那,她嘴角的笑容瞬间没了。

严贺禹先开口,“最近瘦了。”

“没瘦。”温笛把门关了一半,径直走到饮水机前倒水。

“严贺禹。”她转头看他。

他已经起身走到她旁边。

“你说。”

温笛又找了一个纸杯,给他倒一杯水。

严贺禹不习惯用纸杯喝水,还是接过来。

“我跟你说过了,我们不可能。”她跟他对视,“我跟你回不去的,中间夹了那么多人和事,我没想过再回去。”

严贺禹:“那就不回去,我们往前走,我陪着你走。以后我跟你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人。”

温笛沉默以对,拿起水杯喝水。

严贺禹明白,她心意已决。

“今天以前的过去,我放下了。”他指指沙发上的风衣,还有自己身上的衬衫以及腕表,“都是新的。分手的两年半里,我所有用的东西,都还是那时候你送我的。现在全部换了。”

休息室门口不时有人经过,脚步匆匆。

他们说话不是很方便。

严贺禹把纸杯里的温水喝完,“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让我想一下,我怎么放手。”

温笛盖上杯盖,最后一杯咖啡,她请他。

严贺禹拿上西装,告诉她车牌号,他先下楼。

温笛跟周明谦打声招呼,从助理那拿上自己的包,去楼下找严贺禹。

他的车停在大厦门前,她怕上错车,特意瞅了一眼车牌号,没错。

她拉开后座车门,严贺禹坐在驾驶座,回头说:“我开车。”

温笛关上车门,坐到副驾驶座。

路对面就有咖啡馆,严贺禹说要去那家他常去的,咖啡不错。

温笛不知道是哪家,又在哪,她没问。

车里过于安静,好像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她打开包,拿出还没看完的《重返普罗旺斯》接着看。

严贺禹不时看一眼身边的人,他跟温笛现在如同两个陌生人,而她在看他给挑选的书。

他开了轻音乐。

温笛看了几十页书,忽而眼前一黑,她往车窗外看,汽车驶入过江隧道。

光线不足,她把书收包里。

汽车疾驰,谁也没打破沉默。

车厢很暗,他和她的轮廓有些模糊。

有那么一瞬,温笛有点恍惚,车子行驶在隧道像迷路了一样。

严贺禹调小音乐声,“你要是想看书,把顶灯打开。”

“不用。”

她望着前面,感觉过了很久,还是看不到隧道口。

“温笛。”

“嗯?”

“温温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跟以前一样,大多时间在书房玩。”

严贺禹微微点了下头,告诉温笛,十月份他要去江城参加GR高峰论坛,到时想去看看温温。

那只喊过他爸爸的小布偶,他有时也惦记。

他余光看她,车里光线不好,看不清她的表情,“以后应该没机会再看温温,我待一会儿就走,不会打扰温爷爷太久。”

“何必。”

“不方便的话我就不过去了。”

严贺禹没勉强。

前面终于看到隧道口,迎来了光。

这一路昏暗,时间似乎很长。

温笛再次拿出那本书,没看多少页,汽车停在一家咖啡馆门口。

一家不大的咖啡馆,严贺禹点了两杯黑咖啡,他又要了一杯温水。

温笛以为他只是想让她陪他喝最后一杯咖啡,所以她也没多说话,没问他是不是还有话要跟她说。

她端着咖啡杯,一直望着咖啡馆窗外。

从窗前经过的人,有推推搡搡的闺蜜,有牵着手相视说话的小情侣。

一杯咖啡喝完,天也黑了。

温笛放下咖啡杯,看向严贺禹,“我自己回去,不用你送。”

在她站起来前,严贺禹道:“我找到了一个能说服我自己放手的方式。”

“你说。”

“你写二十个你想去旅游的地方,我去找你。”

温笛让他说详细一点。

“我不带手机,不让任何人帮忙,你找个人跟着我,这样我也能证明自己没有作弊。”

严贺禹刚才在过隧道的时候已经想好,“你随便在二十个地方里选一个地方去玩七天,我也在这二十个地方里挑一个我以为你会去的地方,然后去找你。我把你丢了一次,想再把你找回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要是找回来,你给我一个机会,不是复合的机会,是我们重新认识对方的机会。”

温笛想知道的是:“要是你找不到我呢?”

严贺禹:“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

“你说到做到?”

“承诺你的,我都做到了。”

温笛也想彻底了结,他该往前走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

严贺禹只有一个要求,“你遵从你的内心写。”

要是瞎写,他根本猜不出来。

温笛想了想她最近想去故地重游,或是以前打算去又还没去的地方。

严贺禹道:“你先把想去的地方写二十个给我,至于到底去哪,你可以随机决定,不用现在就想好。”

温笛之前有过出游计划,打算等忙完《欲望背后》,再去趟撒哈拉。

冰岛也想再去一次。

这几天看《重返普罗旺斯》,勾起了她以前旅行的回忆,想再去看看。

莫赫悬崖也是备选。

还想去拉萨转转。

跟严贺禹刚分手时,爷爷奶奶给她推荐了云树村,她一直想去,只是那时候没什么心情。

越想越多,她停下笔,数了数自己写了多少个。结果多写了一个,她把最后一个划掉。

严贺禹问:“写好了?”

“嗯。”温笛拍下自己写的地名,把那张纸撕下来给他。

二十个地方,十个国内,十个国外。

南半球北半球都有。

“国外的话,到时让我爸找个人跟着你,他们办签证方便。国内,让我大表弟跟你一起,就定在十一吧,正好让他出去旅旅游。”

温笛让他放心,她也不会作弊,“我提前一天决定好去哪,以邮件形式发送到我另一个邮箱,不会再改。发完邮件,我会马上通知康助理,你就可以决定去哪个地方。”

她把大表弟的微信号告诉他,“你加他吧,要是你决定在国内,到时你联系他。我爸的联系方式,你也有。”

温笛喊来服务员买单,付过账,她拿上包起身,“不用你送,我想自己走走,再给我爸打个电话。”

严贺禹已经拿起车钥匙,又放下。

走出咖啡馆,温笛迎着江风往前走。

她把自己跟严贺禹的赌约告诉父亲,包括自己写了哪二十个地方。

温长运:“他还没放弃啊?”

“没。今天又来探班。爸爸,我给不了希望,不想困住他,也不想给周围的人带来困扰,所以他最后一个要求,我答应了。”

“你想好去哪了吗?”

“没。都想去,没决定去哪。”

“那严贺禹找到你的希望,基本为零。”二十个地方,太多。

就算运气特别好,跟温笛选了同一个地方,可不同时间出发,每个地方又都有很多景点,要是不同的旅游路线,想要遇到,也没什么可能。

“爸爸,又要麻烦你了。”

“你这孩子,还跟爸爸客气。你正好也出去散散心,《欲望背后》不管怎样,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温笛和爸爸又聊了一会儿,挂上电话后,把自己跟严贺禹的约定告诉大表弟。

大表弟:【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放心吧。】

--

出发的前一晚,严贺禹提前离开公司。

今天母亲和妹妹都在家,他要离家七天,主要是不带手机,联系不上他,于是跟她们说了这事。

叶敏琼在看到温笛写的这二十个地方,在心里叹了好几次气。

严贺言也凑过来看,看完目瞪口呆。

这可不是两个地方,二选一还能赌对一半。

二十个地方,就算双胞胎做选择,也不一定能选同一个地方。

“哥,你有多少把握?”

“都是她想去的地方。”

“......那你疯了?你为什么非要说二十个?”

严贺禹:“说少了,她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跟温笛之间的僵局,无论他怎么追都打不破,再这样下去,会给她带来困扰,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严贺言坐到严贺禹身边,给他点信心:“我也帮你选。”

“不用。”

严贺禹跟她们一边聊着天,一边还在处理工作,再将集团事务安排好,有七天的时间,他无法接触电脑和手机。

严贺言问:“哪天走?”

“明天。”他在等康助理的消息。

叶敏琼安慰儿子:“挺好的,不管结果是什么,努力过,以后不会遗憾。”

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但悲观情绪更多。

“贺禹,要是你没找到呢?”

“妈,我会找到她的,其他的我不想。”

“那妈妈给你收拾行李。”

“我收拾好了。”

严贺禹手机振动,是康助理的消息,【严总,温小姐刚发消息给我,说她选好了。】

他不想让温笛怀疑他找黑客黑她的电脑,秒回康助理:【我去普罗旺斯。】

决定了去国外,严贺禹告知大表弟一声,让他十一自由安排时间。

他前几天添加了温笛的大表弟,对方话不多,两人没多聊。

大表弟回过来:【我有法国的签证,本来打算陪我妈过去玩,她这几个月都没空,一起吧。】

要是严贺禹选了其他的地方,他无法陪同。

康助理给老板和大表弟订了第二天傍晚的机票,叶敏琼去送机,走学校接上大表弟。

大表弟这几天没和温笛联系,他不知道她去了哪,现在在哪,也没问。

严贺禹下车时,把手机给母亲。

他穿着西裤衬衫,拍拍口袋给大表弟看,没有其他通信工具。“箱子的话,到了那边酒店给你检查。”

大表弟:“我对你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只是我姐,对你没信任了。”

严贺禹道:“也还是有一点的,她跟我说了把想去的地方发到另一个邮箱。你姐很信任你。”

“嗯。”

他以前在姐姐跟前提过一次,说有机会的话,想了解一下严贺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次姐姐满足了他的愿望。

坐上飞机,大表弟问严贺禹,为什么选了普罗旺斯。

“直觉。”

这次飞行的时间有种度日如年的煎熬。

严贺禹拿出《人间不及你》的剧本看,几个小时下来,没看几页。

他瞥了眼手表,不知道温笛现在在哪。

飞机落地时,天空晴朗,是温笛喜欢的那种蓝,水洗过似的。

而此时的云树村,大雨磅礴。

温笛被困在民宿里,暂时没法出去。

云树村多雨,一周有四五天都在下雨。

她坐在窗边看那本《普罗旺斯》,还剩最后几页没看完。

几天过去,表弟没跟她联系,她也没主动找他,不知道他是回家了,还是陪严贺禹在国内某一个景点。

“怎么停下来了?”大表弟推着行李箱,看向旁边的严贺禹,他们正在酒店门口。

严贺禹说:“我感觉离你姐越来越远了。”

“那你觉得我姐去哪了?撒哈拉还是莫赫悬崖?你现在再飞过去,肯定来不及,等你到了那边,我姐差不多也离开。”

严贺禹:“我们回国,还赶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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