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在同一个空间不同的时间...)

严贺禹翻到自己看的那页,但很快又翻回去,打算从29页继续看,把看过的再看一遍。

他从来没觉得,一本书也可以有生命,有灵魂。

“给我支笔。”

他想了下,“铅笔,笔头要圆润。”

秦醒从笔筒里找了一支铅笔,笔尖很细,他找出几张不用的废纸,在上面磨圆笔尖。

“严哥,你要干嘛?”

严贺禹:“做个笔记。”

他叮嘱秦醒:“别跟温笛说这是我的书。”

“放心。”

秦醒把磨得粗细正好的铅笔给他送过去。

“再给我一张纸。”

秦醒搞不懂,做笔记在手机上做多好,费那么多事干什么。他从记事本上拽了几张活页给严贺禹。

严贺禹坐到秦醒办公桌对面,在桌子上方便写字,他把那几张活页垫在书上,写了几句话,推到秦醒跟前,“看看左边和右边的字像不像同一个人写的?”

秦醒拿起来仔细端详,“不像。”

怕自己看不准,他又喊来小助理园园,让园园辨认,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园园看了半天,“怎么看也不像啊。”

右边的一笔一划,左边的龙飞凤舞,笔锋也不一样。

严贺禹放心了,等园园出去,他把放回书柜里的书再次拿出来。

第39页有个剧情,他在一旁写了几句自己的看法,又写了两句诗佐证。

每一笔,每个字都写得很轻,沙沙的,跟书的纸张一样,似被岁月打磨过。

写好,严贺禹又将那段笔记看了一遍,“找块橡皮擦给我。”

秦醒在笔筒翻半天,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严贺禹看着橡皮擦,想到温笛以前就喜欢在他手上在他胳膊上写字,还不准他用水洗,非要用橡皮擦擦去。

他把刚才写的‘撷’小心翼翼擦掉,然后用拼音代替。

秦醒以为那个字严贺禹不会写,刚才写错了,他纳闷道:“你不是知道拼音吗,怎么不查一下。什么字,我帮你查。”

他打开手机。

“不用。”

严贺禹在笔记下边落上一个日期,是他随手编的,写道:2004.06.22

秦醒看到落款日期是十几年前,总算明白,严贺禹是不想让温笛猜到,这些笔记是他有感而写。

严贺禹放下铅笔,接着往下看。

今天他从29页看到56页。

但书签还是夹在温笛看到的第28页。

时间不早,严贺禹把书放回书柜。

还有两周开机,他问秦醒,“要不要给温笛送份开机礼物?”

秦醒想过请温笛吃饭,礼物的话,他没想过。

也不知道送什么合适。

严贺禹说:“我帮你选,钱你付。”

秦醒看他可怜的份上,决定帮他,“行啊。”

他这棵墙头草,又没原则地歪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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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影视公司出来,司机直接开回严家老宅。

半路上,严贺禹让司机掉头,说去趟二手书店。

书店只开到晚七点半,早已关门。

严贺禹到了胡同口,给老板打电话,问方不方便。

老板摘下老花镜,笑说:“我一个老头子,每天最多睡三四个钟头,半夜都不困,有什么不方便。你来吧。”

他让人给严贺禹开门,自己去茶室沏了一壶茶端来。

严贺禹晚上来过两次书店,每次老板都是在书房,桌上堆满书,手边是一壶茶,听说有时不知不觉坐在那看一本书看到天亮。

“我该问你忙呢,还是不忙。”老板笑呵呵,给他倒茶。

要说忙,他还能挤出时间过来。

如果说不忙,他这么晚才来挑书。

严贺禹:“再忙,给她挑书的时间还是有的。”

老板认识严贺禹的时间不算短,说来快三年。他来他这里挑书,说是送给女朋友的三周年纪念日礼物。

后来,他自己说分手了,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这么长时间,还没放下?”

严贺禹觉得跟一个长辈讨论爱情,有点难以共情,即便他说了,老板这个年纪未必理解他。

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放下了。又重新开始。”他怕老板不理解,“发觉以前给她的并不多。”

他特意强调:“不是指物质上。”

老板把茶递给他,“理解。”

然后笑,“别看我一把年纪,年轻时不输你们现在年轻人的疯狂。我算是个懂浪漫的人。”

老板头一回跟一个只认识几年的书友,提及自己的私事,他指指偌大的书房,“这些书我都是买给我家老太婆的。”

“她从小爱看书,但那会儿她家里实在太穷,买不起书看。结婚后我年年给她买。可惜她走得早,买给她的书还没看完。”

中间有沉默。

“她走了后,我就替她看,我替她看了快二十年。”

他笑笑,说:“快要看不动咯,能多看一本是一本。”

他明知道妻子根本看不了那么多书,就算不吃不喝不睡,一辈子的时间都用来看书,又能看几万本呢。

但他还是给她淘来那么多。

他知道,根本看不完,下辈子接着看,也还是看不完。

老板又重新戴上老花镜,“你挑吧。”

他坐回椅子里,很快沉浸在书中。

严贺禹选了很久,最终决定拿一本英文旧版的《重返普罗旺斯》。

这里是老板不对外开放的书房,不像楼下二手书店,看中直接付钱买。

他先征求老板,“这本,您还看不看?”

老板推推老花镜,“这是我一个人去国外旅游时买的书,当初边复习英文边看。”

他说:“送你了。”

严贺禹坚持付钱,今天他只淘了这一本。

从书店离开,康波的电话进来。

就在今天下午,他们老板的华源实业在华东大区丢了两个大客户,被肖宁集团签去。

打的是价格战。

肖冬翰的秘书打电话给他,问他们华源实业打不打价格战,打的话,他们肖宁奉陪到底。

老板是华源实业的幕后控股股东,以前很少参与华源的运营,这次因为是跟肖宁交锋,对方的负责人又是肖冬翰,老板才亲自坐镇。

“严总,要不要打价格战?”

“打,为什么不打。”

严贺禹又问:“肖冬翰什么时候来国内?”

康波:“......”他上哪知道具体的时间,不过知道个大概,“今年的金融高峰论坛,他肯定参加。”

今年的GR金融科技高峰论坛还是在江城举办。

理由就是:上一届在江城举办的很成功。

这是老板向GR其他大股东推荐江城时的说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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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笛是从秦醒那里得知,肖宁集团和严贺禹的华源实业正在打某新材料的价格战。

秦醒以前只顾吃喝玩乐,步入正轨不到两年,不懂做生意的门道,他在会所打牌时听别人闲聊了几句,肚子里搁不下秘密,他担心他们打价格战,是不是因为温笛所致。

今天温笛和周明谦都在,开机前的一个讨论会。

会议结束后,秦醒招呼他们去他办公室坐坐,他终于把门带上。

温笛觉得反常,问他怎么回事。

秦醒将价格战的事和盘托出,“温笛,要是有可能的话。”他求生欲很强,反复强调,“我是说,假如你不介意,劝劝他们俩,这种把对方往死里整、自己又大伤元气的蠢事,能不能别干。”

他一直以为,严贺禹和肖冬翰是最理智的人,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儿。

温笛问他:“剧本你看完没?”

秦醒:“正在看。”复杂的商战内容,涉及行业知识又多,他看得眼睛生疼,不过也竭力在看。

温笛说:“等你看完,我们再聊聊。”

茶几的水杯里,依旧养着两朵花,今天是两朵朱丽叶塔多头玫。

拿出一朵闻了闻,很清香。

周明谦边喝咖啡边回消息,心不在他们的聊天上。

秦醒发现自己被温笛带沟里去,她这是转移话题,也不怪她。

“他们要是单纯商业竞争,哪怕恶性的,不择手段的,我都觉得没问题。”

温笛反问:“那你以为呢?以为他们打价格战的导火.索是我,他们咽不下自己心里的气,找对方出气?”

秦醒点点头,“你刚分手他们就这样。”

很难让人不想歪。

温笛把朱丽叶塔放回杯子里,“他们是为自己。你不用替他们心疼打价格战的钱,也不用担心他们谁输谁赢,谁都不会输,最后都是赢家,赢多赢少而已。”

她指指他面前的剧本,“等你看完,你要还是不知道答案,再来找我。”

秦醒:“希望这样。”

他就那么几个真心实意的朋友,一起玩到大,待他都不错,从心底,他希望严贺禹是理智的。

温笛给他吃颗定心丸,“不信你问周导。”

周明谦被点名,收起手机,“什么?”

秦醒:“......”

合着没听他说什么。

他趁机捉弄周明谦,忍着笑说:“温笛说,我现在收心了,能力不错,一年多就把影视公司领上正轨,我说温笛姐谬赞,我哪有什么本事。温笛说,本来能力就很强,让我不信问你。”

周明谦:“你当我耳朵聋是吗?我没听你们聊什么,但温笛绝对没夸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没成功糊弄周明谦,秦醒哈哈笑。

秦醒言归正传,他抄起面前看了三分之二的剧本,虽然不专业,但他对有些内容还是有点自己的见解和看法。

“今天正好有空,跟你聊聊。”

他拿着剧本,坐到周明谦跟前。

“我跟温笛交流过意见,再跟你这个导演碰碰。”

温笛没什么事干,又想起上次在秦醒这里还没看完的那本书。这本书她早前就看过,一度看入迷,背景是民国时期,结局BE。

没想到秦醒的书柜也有这本书,她又二刷,依然看得不可自拔。

她从书柜拿出那本书,秦醒和周明谦在讨论剧本,她在秦醒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直接翻到书签那页。

秦醒无意间偏头,温笛坐在上次严贺禹坐的地方,跟严贺禹看同一本书。同一个空间,不同的时间,他们像是在这里重逢。

不时“哗啦”的翻书声,一页又一页。看到第39页,温笛注意到旁边铅笔的标注,这是二手书,应该是书的上一个主人看书时的随手感想。

看完随手感想,她呆了两秒。

不可思议,这人跟她的理解竟然出奇的一致。

当初读的时候,她就觉得,女主掉眼泪不是因为副官训斥了她几句,是女主觉得男主懂了她。

在那个时局动荡兵荒马乱的年代,女主家里败落,家破人亡,暂时寄居在男主家里。

男主的心思不在儿女情长上。

在男主北上之前的那晚,跟人商量事情商量到凌晨四五点。

当时家里只有女主起来的早,她是因为担心男主此去的安危,失眠睡不着。

男主的副官让女主帮忙,给男主准备点吃的,天亮后就要出发。

女主做了红豆饼,又做了点绿豆饼。

男主不喜欢吃绿豆和红豆,看到这些饼,副官一气之下口不择言数落女主一通。

男主说:没关系,我多吃几块。

多吃的那几块,全是红豆饼,绿豆饼没动。

女主在男主走后,掉了眼泪。

那次离别,他们三年后才见到。

温笛几年前看的时候就感觉,女主其实只想给男主做点红豆饼,又怕心思过于明显,于是多做了绿豆饼打掩护。

但最终男主懂了她的心思,可在那样的时局,生死不由自己,也许他此番有去无回,所以什么都没再回应女主。

女主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喜欢吃红豆和绿豆,当时她能想到表达心意的方式,只有红豆。红豆寄相思,不管表达爱情准不准确,她只想尽可能地将心意寄在这几块红豆饼里。

男主说要多吃几块,吃的还全是红豆饼。

女主才泪流满面,而绝不是因为被副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数落,觉得难过委屈才哭。

温笛再看书上空白地方用铅笔写的两句诗:“愿君多采xié,此物最相思。”

撷用了拼音代替,大概这本书的前主人一时忘记这个字怎么写。

这本小说没什么名气,却是她喜欢的类型,里头描写爱情的部分特别少,没有卿卿我我的场景,只能在字里行间抠糖。

大概只有像她跟这本书的前主人一样,拿着放大镜找他们之间的火花。

不管多里面的内容解读的有没有误,难得碰上想法一样的书友。

温笛从秦醒笔筒里找了一支铅笔,在nbsp;然后写上今天的日期。

只能遗憾地以这样的方式,跟这位书友隔着时空交流一下。

休息区那边,秦醒和周明谦聊得差不多。

温笛问秦醒:“你这些书,是从哪买的?还是从你家亲戚那里拿来的?”

“哪呀。”秦醒说:“是园园买的。”

他喊助理园园来,因为园园比他还不爱读书,买了一年半的书,估计园园也记不得哪本跟哪本。

园园小跑进来,“秦总,什么事?”

“你温笛姐想问问,你这些书在哪买的。”秦醒指指书柜。

“是在小摊上买的,一百块钱十本。”

“......”

温笛扶额,笑了笑。

很难想象这本书的前主人怎么舍得把这本书给卖掉。

园园猜测:“估计跟我小说的遭遇一样,被家里人给误伤,搬家时直接当废品给卖了。”

她初中时看的小说,有点旧,封面都快掉下来,被她妈妈当废品卖掉,好多书,卖了十七块五毛钱。

园园没想到自己随手买来的,差点论斤买的书,能被温笛看入眼。

“温笛姐,那个老板常年摆摊,都是卖些旧书,等我再给你买一些,反正也不贵。”她笑说:“买来还能给秦总充门面。”

温笛一口应下:“行,你去淘,钱我出。”

秦醒忽然灵光一闪,严贺禹让他送给温笛的那本书,终于有办法送出去。

如果以他的名义,突然送本旧书给温笛,还会引起怀疑,要是趁机把书混在园园淘来的那些书里,这就名正言顺成了温笛自己买的。

他跟园园说:“哪天买的时候,我开车帮你把书带回来。”

园园道:“不用,我打辆车,很方便的。”

那天晚上,园园下班直奔她常去的夜市淘书。

温笛把那本没看完的书又放回秦醒书柜,她看到了51页。

秦醒说,这么麻烦,带回去一次性看完多好。

温笛:“我看过,知道结局。”

只是没事的时候,再拿来品品。

因为是BE,后劲儿太大,睡前可不敢看。

忙了一天,回到车上,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下来。

温笛在车里坐了半分钟,回过神,随手打开车载音乐,发动车子驶离地库。

从公司回公寓的这条路,有时觉得很近,有时又感觉远的不得了,就像今天,漫长的好像开了两个钟头。

到了公寓楼下,温笛减速,朝停车位缓缓开去。

忽而前面横出来一辆车,她猛地一脚刹车踩下去。

陌生的车牌,陌生的车型。

那辆车往后倒,甩了方向,车窗慢慢跟她的车窗平齐。

温笛剜向对方,“下次再不长眼,我直接撞上去。”

肖正滔不跟她逞口舌,“我这次来,是谈个生意,顺道来......”

温笛打断他,“我对你的行程不感兴趣,麻烦让开。”

肖正滔警告她:“温小姐,我已经对你够客气,给你足够的时间处理你跟肖冬翰之间的感情。”

温笛握着方向盘,没看他那边,“看来你消息不灵通,难怪你一直输给肖冬翰。”

肖正滔微微一怔,肖冬翰生日时,还收到了来自国内的生日礼物,他以为他们还没分,还在藕断丝连。

不过以温笛的性格,要是没分,她不会这么说。

他没轻举妄动,先核实再说。

“希望你识时务。”

肖正滔吩咐司机和其他车,先回去。

汽车刚拐出去,他手机屏幕亮起,有电话进来。

肖正滔凝眉,但还是接听。

“我看你是活腻了。”

肖正滔对着手机:“我活不活腻,不是你说了算。”

“我最厌恶别人碰我底线,跟你说过别动她。”

肖正滔:“别紧张,我来找温小姐,只是想跟她聊几句肺腑之言。”

严贺禹不跟他扯闲篇:“你是不是想让你的家人跟你的那些钱,一个下场?”

肖正滔还要说什么,那边挂了电话。

在他接严贺禹电话时,肖冬翰的电话打了进来,不过没打通。

他没打算再回电话,发了条消息过去:【判断有误,现在听说你们已经分手。】

肖冬翰:【就你这个消息的准确度,你说你怎么跟我争?】

他删掉消息,把手机扔一边。

他知道肖正滔去国内,但没想到他去找温笛,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吓到。

鲁秘书之前安排了人保护温笛,只是在北京那么堵的地方,要暗中保护一个人,还是有点难度的,经常被车流给冲散。

现在肖正滔知道他们分手,应该不会再暗中盯着温笛。

肖冬翰拿下眼镜,按按眉心,跟肖家人周旋的这几个月,心力交瘁,这么累的情况下,他还得靠褪黑素睡觉。

不科学。

鲁秘书拿来一些数据表,让他看后定夺,跟严贺禹的价格战,到底该怎么打。

肖冬翰喝了几口黑咖啡,放下咖啡杯拿起数据表,过了几秒问道:“GR的金融峰会是什么时候?”

“跟去年一样。”

肖冬翰点点头,到时又要跟严贺禹碰面。

他要戴上那副新袖扣。

鲁秘书等半天没等到老板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老板忽然问GR峰会的时间是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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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六号,《欲望背后》开机。

一共在五个城市取景,第一站是上海。

开机仪式那天,温笛收到一束鲜花和一盒巧克力,来自大表弟和小表弟。

晚上有开机宴,温笛去找秦醒,同他一起去酒店。

秦醒正在角落里打电话,压低声音,“严哥,你怎么今天就要来探班啊,这还没开拍呢,我们昨晚不是还在会所打牌的么,你等几天再来探班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亲哥呢。”

“那我再等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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