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美梦成不了真...)

严贺禹回到家,刚把买来的三本书放书架,范智森给他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家。

“在,我去开门。”严贺禹穿上大衣下楼。

范智森给他送来春联,手写体。

“严总,你看看这字怎么样。”他又备了几副印刷体春联,随严贺禹挑选。

严贺禹将春联在中岛台小心翼翼展开,他小时候练过书法,虽然学得不精,只是去书法班里凑热闹,找大一点的小伙伴玩,但也略懂一点。

“谁写的?”他问。

范智森说:“温笛爷爷。他老人家每年都自己写春联,我拿了几副来。”他本人没有欣赏水准,再值钱的字画,在他眼里不如一包烟实在。

鉴于严贺禹对温家一切都感兴趣,他拿一副送他。“怎么样?温老爷子可是我们江城书法协会的会长。”

严贺禹盯着春联看,心里犯嘀咕,这样的书法水平,似乎不该出自温老爷子之手。也许是敷衍了事写写。

又感觉不应该。

热爱书法的人,任何时候对待自己的作品都是一板一眼。

“不错吧?”范智森是外行,看个门道,反正这样的草书,他练个十年八年也写不出。

就算照葫芦画瓢也画不出。

严贺禹口是心非道:“挺好。”

他留下温爷爷手写的那副春联,问范智森,贴春联是不是有讲究。

范智森更不懂,“自己觉得哪个时间段好,就哪个时间段贴。”

他环顾挑高七八米的客厅,越看越觉得冷清。

“严总,等年后,我给你雇几个工人吧。厨师的话,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不用,年后管家和崔姨他们过来。”

范智森连连点头,“那就好。”

他坐了十多分钟,告辞。

严贺禹送走范智森,接着欣赏那副春联,有那么一瞬,他怀疑是不是温笛写的。下一秒,他自己给否认掉。

最近魔障,看什么都能跟温笛联系到一块。

他选了大年三十的早上贴春联。

一个人贴春联,全凭感觉。

贴好,下联贴得有点歪,他又略调整。

手机有电话进来,他最近设了铃声,声音在宽阔的客厅回荡。

严贺禹进屋拿手机,是贺言。

严贺言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没睡醒的沙哑,问他在江城怎么样。

严贺禹说:“不错。”

“虽然你活该,还是希望你新年快乐,美梦成真。”

严贺禹有自知之明,“美梦成不了真。”

“就算成不了真,在江城过年,能离温笛近一点。”

“嗯。”

严贺禹看手表,算出时差,她那边是凌晨,“你早点睡。”

挂电话前,严贺言让他把江城别墅的具体地址发给她。

“你要我地址干什么?”

“给你寄份心意,一个小小的愿望盒,不知道哪天能到,快点发,我困死了。”

切断电话,严贺禹把别墅地址发给妹妹。

贴完春联,没有别的事要忙。

一个人过年,屋子里布置的再隆重,还是一点年味都没有。

唯一热闹的是群里。

他们@他,让他晚上去会所打牌。

严贺禹:【在江城,你们玩,我请客。】

有人问:【关向牧也在?】

严贺禹:【...他在家。】

所有人跟商量好似的,每人都给他发来红包,表示一下同情。

六十多个红包,金额不大,有五块的,有八块的,最大的红包是秦醒发给他,二十块钱。

后来秦醒问了一圈,听到其他人只给了几块钱同情,跟他商量:【严哥,你能不能再退十块钱给我?】

严贺禹视而不见,收了红包,退出聊天框。

手机又有电话进来,是母亲。

叶敏琼问他,“现在在家吗?”

严贺禹一怔,也许是母子连心,他反问:“妈,您在哪?”

叶敏琼说:“给妈妈开门。”

她人在别墅门口,江城今天阴冷,冷得直打寒颤。

不放心儿子一个人过除夕,她思来想去,还是得过来一趟。

不知道儿子别墅地址,她让贺言帮忙问到。

没到两分钟,大门自动缓缓打开。

严贺禹走得急,气息不稳,“妈,您怎么来了。”

“春节旅游呀,江城不错。”

严贺禹推过行李箱,“怎么不让我接您?”

“来回折腾麻烦,叫车方便。”

屋里跟夏天一样,叶敏琼脱下大衣,解开围巾。

严贺禹给母亲倒了一杯热水暖手,他们家春节从来团聚不了,自他有印象,父亲就没在家吃过年夜饭,中秋节也是。

每年春节,他们中午在爷爷家吃,晚上去姥爷家聚。

“您今年不陪姥姥和姥爷?”

叶敏琼一本正经道:“你姥爷说,你这个不合格产品混入市场,是我这个质检员不称职。让我来修正你。”

严贺禹笑笑:“...姥爷的意思,让我回炉重造?”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开着玩笑,叶敏琼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

严贺禹随着母亲进厨房,“妈,您不用忙,范智森给我准备了年夜饭,是他自家做的江城菜。”

叶敏琼记得江城过年好像没吃饺子的习惯,她打算和儿子包饺子。

“有面粉吗?”

严贺禹不清楚,应该没有,范智森不会给他准备这些。

母子俩找了半天,厨房翻遍没找到。

他跟母亲都不太会做饭,包饺子这么大的工程,有点难为他们。

“妈,要不买一点速冻水饺?”

叶敏琼坚持自己动手,“我们俩今天也没事干,包包饺子,聊聊天。找找以前过年的感觉。”

严贺禹打电话让人送面粉来,他又加购了饺子馅儿。

叶敏琼把行李箱拿回房间,换了一套舒适的适合干活的衣服。

“贺禹,放点音乐听听。”

家里空荡,有点凄凉。

她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个词。

严贺禹打开客厅环绕立体音响,挑了几首曲子循环播放。

叶敏琼说:“我听着耳熟。”

“《人间不及你》的主题曲,最后一首是插曲。”

“我说呢,平时看电视都是跳过片头片尾,蛮好听。”当初《人间不及你》播出时,家里电视一直循环播放。

用女儿的话说,哥哥为了贡献收视率也是拼了。

严贺禹长这么大,第一回和母亲包饺子。

他学着母亲的样子包,勉强算个饺子,反正是自己吃,不嫌弃丑。

“妈,对不起。”

让母亲千里迢迢飞来江城陪他过年。

叶敏琼不怎么熟练地擀饺皮,饺皮怎么擀都擀不圆,只好手动拽圆。

她把好不容易弄圆的饺皮递给儿子,说:“妈妈也该跟你说抱歉。”

“怎么突然给我道歉?”

“你姥爷说,你现在这样,我得负一半责任。”

叶敏琼坦诚:“一开始我不服气,跟你姥爷犟了半天。我心想,你混账,怎么往我身上赖,又不是我逼着你订婚。”

“妈,您别用手拽饺皮,被你拽得太薄,这个地方快被饺子馅撑破。”严贺禹岔开话题,把饺子皮给母亲看。

叶敏琼指挥他:“你把两个饺子皮摞一起包,这样就撑不破。”

严贺禹:“......”

叶敏琼接着刚才的话,“怪我在你成年前,没告诉你谈恋爱时,该有什么担当。”

“那时我在国外,天高皇帝远。”

“和距离远不远没关系,我要是经常唠叨你,效果肯定不一样。”

可那会儿疏忽大意。

丈夫忙,她也忙,顾不上孩子。儿子和女儿比起其他人家的孩子,已经很懂事,不管学业还是事业,从来不用她操心。

处在那么优越的环境里,诱惑那么多,他没有吃喝玩乐,没有不务正业,处处替家里着想,这一度让她引以为傲。

可就是忘了在感情上,要引导引导他。

等她意识到他混账透顶,那时她根本管不了他,他也不听家里人的话。

叶敏琼看看手里刚擀好的饺皮,差点擀成三角形,她忍住要把饺皮拽圆的手,直接将饺皮丢给儿子,“你自己看着办。”

严贺禹把边缘往里折,捏成圆形。

叶敏琼瞅了瞅,“还成。”

她跟儿子说:“你犯错,我也有责任。我们一起改。我想好了,等年后,我找人约赵月翎,先跟人道个歉,再表态,我们一家都挺喜欢温笛的。至于你跟温笛有没有缘,她愿不愿原谅你,得靠你自己努力。这个谁都帮不了你。”

“妈,谢谢。”严贺禹没想到母亲能放担当都没有,温笛不可能原谅我。”

不管如何,他很感激母亲。

叶敏琼打住这个话题,“那我们聊点高兴的。”

“您说。”

“你和温笛,当初谁先追的谁?”

严贺禹不想聊这个话题,让母亲专注擀饺皮。

叶敏琼八卦道:“又没外人,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严贺禹掸掸手上的面粉,去倒水喝。

不是不能说,因为不想回忆。

叶敏琼锲而不舍,再三追问。

严贺禹告诉母亲,“是我先关注了她微博,她自创的小段子很有意思。”

“咱能省去这些铺垫吗?我就想知道个结果。”

“......”

严贺禹放下水杯,“得先说前因。”

“不用。”

“...是在一个饭局上,当时参加饭局的人互相加了微信。”

叶敏琼插话:“你这是处心积虑要她的联系方式?”

“妈。”严贺禹无奈,他直接说母亲最关心的结果,“是我追她,追了三个月零五天。”

“你们吵架吗?”

“不吵。”

他没说实话。他跟温笛吵得不比其他情侣少,每次吵架,如果她错了,她不喜欢他和她讲理,只允许他纵容她,惯着她。

有时他也被气个半死,还是得回过头来找她。

不过都是先让康助理去找她,不是拿文件就是让她帮忙收拾行李箱出差用。其实,跟她吵架时,他一次短差也没出过,收拾行李只是个借口。

严贺禹和母亲包了大半天的饺子,也聊了大半天的温笛,他跟母亲分享了很多温笛有意思的事。

叶敏琼感叹:“这么有意思的姑娘,你说你当初干的叫什么事儿。”

严贺禹沉默。

历时四个多小时,饺子终于包好,他收拾餐桌。

后来母亲没再说起温笛。

吃过年夜饭快傍晚,他跟母亲说,明天带她去江城老城区转转,那片是古城,也是江城年味最浓的地方,温笛每年都要去那逛。

他抱着想遇见她的心思,决定从上午逛到晚上。

六点半时,他接到关向牧的电话。

“燃放烟花是你赞助的?”

严贺禹反问:“你怎么知道?”

他跟园区签了赞助合同,但要求对方给予保密。

关向牧说:“园区不会拿这么多钱来烧,肯定是你。”

他关注了江城官方公众号,今晚闲着无事,翻了翻动态,看到通知,说除夕晚上七点钟和十一点五十有两场烟花表演。

七点钟那场在老城区,那儿居住的人多,十一点五十那场在东部城区,主要是园区和别墅区,人口不密集。

七点钟那场一共燃放半小时,十一点五十那场,只燃放十五分钟。

“温笛又不是没看过烟花秀。”

“你不懂。”严贺禹没多解释。

七点钟那场,温笛确实没去凑热闹。

从爷爷家到老城区开车要半小时,吃过年夜饭,她跟去年一样,坐在父亲旁边看他们打牌。

十一点四十五分,二姑妈提醒她,再有五分钟,有烟花表演。

不用出门,站在她们家西露台能看到。

二姑妈话音刚落,温笛有海外电话进来。

她坐电梯上三楼,到了楼上给肖冬翰回过去。

肖冬翰问,刚才是不是没听到。

温笛趴在西侧露台上,说:“听到了,楼下吵。”

“你是怕家里人问你,谁在跟你打电话。”

温笛笑说:“...你变聪明了。”

肖冬翰:“近朱者赤。”

他说出来后又想了想,应该不算用错。为了记住有点内涵的句子,鲁秘书给他整理了上百条名言名句,他利用去公司路上的时间背诵。

温笛问他,现在在哪,吃没吃过年夜饭。

肖冬翰在喝红酒,眼前萧条的景色一眼望不到头,雾蒙蒙,“在庄园,我们家节日不隆重。”

“我老是忘记你在国外,你们家应该习惯庆祝圣诞节。”

“也不是。什么节都没气氛。你应该听棠棠说过,我们家聚在一起,各有各的心思。”

她知道,肖家人的亲情很淡漠,谁也没有真心,集团内部争斗得厉害。

肖冬翰不想说自己家,问她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

温笛:“也没干什么,爷爷这几天写春联,我有点无聊,模仿着写了几副,能以假乱真,好几个人被我骗过去。”

肖冬翰说:“我们视频,我看看你的字。”

“收起来了,改天找给你看。马上烟花秀,我等着看。”

“电视上的?”

“不是,江城园区燃放。”

“我也看看。”

他是想跟她视频,从看字到看烟花表演。

肖冬翰打视频电话过来,今天温笛穿了一件烟粉色长裙。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两眼,她把镜头对准天空,“开始了。”

十一点五十,烟花准时在西半边天腾空燃起,照亮别墅的院子。

这是肖冬翰过的最热闹的一个除夕,虽然隔着手机屏幕。

零点时,他跟她说:“新年快乐。”

而此时,温笛头顶的天空绽放了四个大字:新年快乐

四个字的烟花是中国红,热闹喜庆。

叶敏琼也在露台看烟花表演,“你就为了在零点时跟她说这四个字?”

严贺禹点点头,但不确定她有没有看到。

这两年他没机会给她买礼物,便把所有买礼物的钱花在这两场大型烟花表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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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年初一。严贺禹和母亲不用拜年,吃过早饭,他带母亲去逛古城区。

古城区有两条主街道,两旁是古香古色的建筑,这里是江城人在过年时最热门的打卡景点,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严贺禹对附近不熟悉,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

古街道上人山人海,叶敏琼说:“有点逛庙会的感觉。”她有十几年没凑过这样的热闹。

严贺禹告诉母亲:“这里晚上夜景更好。”

叶敏琼知道儿子的心思,想逛到晚上,看看能不能遇到温笛。

她满足儿子的心愿,“难得来一趟,我想一家一家店挨着逛逛,你要不想逛,到车里看着电视等我。”

严贺禹说:“我陪您。”

从午后到日落,到所有街灯亮起来,两条街道上的所有店都逛完,他们没有遇到温笛。

叶敏琼看出,儿子还不想走。

她说:“我饿了,我们吃点小吃?”

“行,我去买。”严贺禹给母亲买了江城的特色小吃。

叶敏琼像年轻人和孩子那样,走到哪吃到哪。

严贺禹在人群里四处寻找,眼瞅着这条路要走到尽头,还是没找到她。

叶敏琼说:“要不再逛逛?”

“不逛了。”时间有点晚,她应该不会过来。

严贺禹和母亲往停车的地方走,在古街的出口,他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妈,那就是温笛。”

叶敏琼顺着儿子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路的另一边,温笛在打电话,穿一件白色大衣,走得很慢,周围人来人往,她没看到他们。

严贺禹注意到,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没戴手套。

她经常这样,再冷的天也不戴手套,以前手冷时,她直接把手搁在他脖子里捂。

“妈,您等我一下。”

“你干什么?”

儿子回头往古街走。

严贺禹:“买副手套给她。”

路那边,温笛单手插兜,步履慢慢悠悠,她对着手机说:“白天人多,我专门挑这个时间段过来。”

“你呢,在公司还是在庄园?”

肖冬翰说:“都不在。”

他看着车外,建筑物很陌生,似乎从现代走进古代。

“那你忙吧。”温笛打算挂电话,“我去逛逛。”

肖冬翰:“你陪我两分钟。”

听筒里,从安静突然变喧嚣,各种嘈杂声,她还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

温笛问他,“你在街上?”

“算是。”

肖冬翰安静了几秒后,“温笛,你回头。”

温笛猛地转身,他在两三米之外,手机从耳边拿下。

她一脸惊诧,而后笑笑,“你怎么来了?”

肖冬翰走近,“过来看你写的春联怎么样。”

“想看的话,我视频拍给你看。”

他没搭话,而是问道:“温笛,你上学时语文怎么样?”

“不错,前几名。”

肖冬翰点头,迎着的眼神,“我在来的飞机上考虑一路,你要是语文不错的话,我对你放宽要求,你心里有没有我这一条,可以往后推几个月。只要你追我,我就答应你。”

温笛看着他,他的镜片上映着整条街的景,灯光汇在他眼底,有点冷,似乎也有温度。

她还是那句话,“我说过,我从来不主动追人。”

肖冬翰的声音平和下来,“这么冷的天,我把自己从伦敦送来给你追,给一回面子。”

“不追。”

“不追的话,也不是没其他办法,你要是数学好,也行。”

“......”

温笛笑了。

肖冬翰抽过她手机塞她包里,他握住她那只冰凉的手,顺势插在他大衣右边的口袋。

不知道是不是他大衣料子的问题,攥住她手时,有静电窜过去。

他说:“我就当你是数学天才。”

路过的行人,不自觉朝他们看。

叶敏琼看到这一幕,来不及多想,转身去街里找儿子,怕儿子看到会难受。

刚走两步,她停下。

儿子手里拿着一副女士手套,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温笛的手有人给捂了。

“我没事。”严贺禹抓着母亲胳膊,“妈,走吧,我们走小路绕到停车场,走小路近。”

人潮汹涌,推着他们往前走。

他想回头看一眼,又没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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