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莲藕汤在姚芙绵睡下不久后送来,家仆道是皓月居那边的吩咐。
皓月居,那只能是江砚的授意。
姚芙绵当时在马车里与江砚说的那些话,的确是想要引他对她心生怜悯,再借机对他诉说情意。
江砚会令人送莲藕汤过来,显然是听进去她的话,对她产生些许动容。
如此说来,姚芙绵至今做的一切也不算白费功夫。
锦竹不想吵醒姚芙绵,将莲藕汤放锅里热着,此刻端来还冒着热气,香气浓郁。
姚芙绵每喝一口,唇角的笑意便加深一分。
她与江砚的婚事,不再是渺茫无期。
*
既得了江砚的好,姚芙绵也想着送些什么回报他,好以此与他再进一步。
然江砚无欲无求得仿若圣人,姚芙绵打听了两日都不知他究竟喜好什么。想着不如主动去问他,他若真一无所求,那她随意送些东西江砚也怪不得她。
江砚既与姚芙绵冰释前嫌,皓月居的侍者便不该再拦着她,可姚芙绵这回仍见不到江砚。
皓月居大门前有四位陌生面孔的侍卫,腰间佩戴长刀,面容肃穆,身上所穿衣饰不曾在江府出现过。一见姚芙绵靠近便将她拦下,不准她再走近半步。
皓月居原本的侍卫在后面,姚芙绵看向他们,声音温缓:“我来找表哥,还请通报一声。”
侍卫只是恭敬道:“大公子有客,娘子请回吧。”
想来这些侍卫便是那人带来的。如此阵仗来人身份必定尊贵。
姚芙绵看着他们凶狠的脸,断了想见江砚的念头。
“表哥既有要事,那便不必通传了。”
语毕后离去。
之后侍者将此事告知肃寂,而江砚正与人交谈,肃寂也不便进去,只站在屋外等江砚叙完事。
江砚幼时曾是太子伴读,此次来找他的人正是太子刘琰。
当今圣上沉迷寻仙问药,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刘琰虽是太子,但日后君主之位并不一定落入他手中。
近来三皇子崭露锋芒,似乎有意与他争夺储君之位。三皇子的母妃李贵妃是太尉的嫡亲妹妹,太尉似乎也有意扶持三皇子。
三皇子成为刘琰稳坐太子之位的最大威胁,刘琰亦需要一个强大的世族的拥护。
而江氏最合适。
刘琰来找江砚,却不会与江砚交谈任何有关朝堂之事,他只需来,江砚自会明白他的意思。
江砚无任何表意,不偏不颇。
江氏百年根基,历代忠君护主,江砚只会遵照江氏的指示。
月中皇家春猎,三皇子必定会借机在圣上面前表现,刘琰不能落於下风,两人必不可免要明争暗斗一番,届时刘琰或许需要江砚相助。
刘琰此次来找江砚正是为了这事。
江砚道:“殿下不必太过杞人忧天。”
三皇子若真敢对刘琰不利,江氏不会坐视不理。
刘琰清楚这其中利害,稍宽下心,转而说起其他事。
“听闻你近来与那与你有婚约的女郎走得极近。”
无论身处何位,都会对身边熟知之人的流言蜚语感兴趣。刘琰始终很难相信江巍会替江砚择一非洛阳的女子,且还不是有名的大族。
不过那婚事既是十几年前定下,也并非没有可能。
刘琰不曾见过江砚与哪位女郎关系稍近,实在令他好奇。
即便是谈论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江砚仍是淡然处之。他只平静道:“婚约虚与实,尚待定夺,还望殿下往后莫要再提此事。”
刘琰笑道:“那与你走得近一事是真的?”
姚芙绵确实频繁寻机会与他纠缠。江砚并不否认:“因一些事有所接触。”
刘琰大笑两声,更加好奇姚芙绵究竟是何方神圣。
刘琰走后,肃寂如实将姚芙绵来过皓月居一事告知江砚。
江砚只颔首应下,并不言其他。
肃寂问道:“可需属下命人去将姚娘子请过来?”
“不必。”
姚芙绵若真有事找他,不会轻易罢休,想是晚些时候或明日便会再来。
*
姚芙绵前阵子抱恙,又因见不到江砚而无精打采,江馥几次来找她都被她推拒。眼下江砚不得闲,她又无事,便去西院寻江馥小叙。
江馥正与江卓待一块,江卓见了姚芙绵没什么好脸色,转过脸冷哼一声。
江卓将艳诗放她案上令她出糗的事姚芙绵都未与他计较,他又这般冷眼相待,姚芙绵当即垂下眼,露出难过神情。
江馥见她如此,在桌下踢了江卓一脚,对姚芙绵温言道:“过来坐下。”
姚芙绵坐在江馥另一边,与江卓是正对面。
江卓有意不拿正眼瞧她,以此给她脸色看。
十二岁的年纪率性而为,好恶都表现在脸上。姚芙绵低眉顺眼地表现得不敢与江卓对视,心中却因为他幼稚的行为感到好笑。
方才江馥正与江卓在聊几日后春猎之事,姚芙绵恰好听到几句,便问起来。
江卓不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又去不了。”
皇家春猎非同小可,除了天子与诸位臣子,一些家眷也可一同前行。
然姚芙绵只是借住江府,算不得江府的人,此行自然不在列。
姚芙绵从前远离洛阳,不曾接触过这些天家的阵仗,且姚氏落寞后也有人因此取笑过她。她原本只是随意问起,可江卓这些话确实让她感到一丝难堪。
她柔声道:“从前一直听闻却不曾亲眼见过,确实有些好奇。”
江馥用眼神示意江卓不可再无礼,耐心地为姚芙绵说起有关春猎之事。
说到一半,二夫人差人过来叫江馥去一趟,江馥只好对姚芙绵道:“等我回来继续讲与你听。”
姚芙绵温顺颔首应下。
江卓并未离开。毕竟江馥不在,他对姚芙绵如何恶劣都无人敢管。
“听再多又有何用。”江卓倨傲道,“不过你若是答应不再对堂兄死缠烂打,说不定我可去向父亲求情,让你以侍女身份跟着去。”
江卓说完自己忍不住嘲讽地讥笑出声。
“郎君倒是提醒我了。”
姚芙绵嗓音柔柔,面容温婉,说出来的话却将江卓气得不轻。
“我到时就让表哥带我去。”
“你说什么?”江卓止了笑,怀疑自己听错。
姚芙绵原本不打算去,但江卓如此羞辱她,她偏不想让江卓如意。
“郎君不是说我春猎去不得吗。”姚芙绵也不看他,目光落在指尖把玩着的一缕发丝上,字字清晰,“我偏要让表哥带我去。”
江卓难以置信地怔愣片刻,而后气得俊脸通红,几乎要跳起来指着姚芙绵的鼻子骂。
“你、你大胆!”
姚芙绵不过是看着逆来顺受,却胆敢挑衅他!
江卓气得再次警告姚芙绵不准去打搅江砚,姚芙绵则轻飘飘地就将他话搪塞回去。不多时江馥回来,见到江卓面上的恼怒之色,蹙眉问道:“发生何事?”
江卓立刻告状:“阿姊,你都不知她方才有多可恶!”
江馥看一眼抿唇泫然欲泣的姚芙绵,心中已经猜到大概,她无奈叹息一声。“阿卓,适可而止。”
江卓一愣:“我怎么了……”
“不是卓郎君的错。”姚芙绵怅然道,“都怪我身份低微……”
“她这是在惺惺作态。”江卓唯恐江馥被姚芙绵蒙在鼓里,“她方才趁你不在,竟说要去找表哥带她去春猎。”
方才江馥与姚芙绵讲述有关春猎之事时,姚芙绵确实听得很认真,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江馥问:“芙娘,你想去吗?”
姚芙绵轻轻颔首:“方才听馥娘讲述,我确实心生向往。然……”姚芙绵看了江卓一眼,继续道,“卓郎君好意,道可让我以侍女身份前往,可我如何愿意这般折辱身份,便想着去寻表哥,表哥雅量高致,许会满足我这一奢望。”
姚芙绵眼泪眨眼间就落下。
江卓有苦难言,方才姚芙绵态度可不是这般!
当今士庶有别,让姚芙绵去当侍女无异于将她尊严踩在脚底下践踏。
江馥问江卓:“事情是这般吗?”
江卓不情不愿颔首。
果真是江卓先挑的事端,江馥训斥道:“芙娘只身来到洛阳,无依无靠,你更不该这般羞辱她。江氏家训以宽和待人为重,你若再如此无礼,我会禀告叔父,让你去祠堂抄家训。”
江卓之前闯祸曾去过一次祠堂,心中抗拒至极,再不言语。
江馥宽慰姚芙绵几句,让她莫在意江卓的话,江卓并非有心。
姚芙绵应和,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江馥不是没有想过带姚芙绵去,但此事是她无法决定的。江砚不同,江砚只需一句话,姚芙绵便可像她一般风光地去到围猎场。
“你去找堂兄,堂兄若是首肯,你便可亲自去体会一番围猎。”
然狩猎的几乎都是郎君,女郎到那不外乎欣赏郎君们的英姿或是携手游玩。
这对姚芙绵来说已经足够,她切切实实地开始期待,问了江馥一些细节后便离开。
她离去时,轻飘飘地看了江卓一眼,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看到她那眼神,江卓心中似乎结了一股郁气,无法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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