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虽然觉着母亲院里的厨子做饭手艺不错,却并不想要这厨子去儿子的院里,这厨子还是留在母亲院子里最好不过。”穆岩摇了摇头拒绝。
“我一个遭老太婆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我儿吃好我便高兴。”老夫人刘氏笑了笑,满眼都是对儿子的疼爱。
“母亲可不能这么说,儿子若是想吃自己多走两步路来一趟集福堂便是,可母亲不一样寒冬腊月的积雪又如此深厚不能出去劳累受冻;再者说了儿子整日忙于公务不能日日前来看母亲已然是过意不去,只有母亲身体安康心情舒畅,儿子也才能放心去忙公务。”
穆岩一番话将老夫人刘氏给说的心中慰贴不已,她这一生最值得说上两嘴的便是她生了一个如此孝顺的儿子,孝顺的名声整个京城都知道。
老夫人刘氏很是高兴,院外都能听见其欢声笑语,穆岩见此时母亲很高兴顺势开口说出了今日来集福堂的目的。
“母亲,孩子也已经生下些日子了,该为其取名了;儿子想了几个好名字,特意拿来给母亲过过目。”穆岩笑着从袖兜里拿出拟好名字的纸,递给刘氏。
老夫人刘氏一听闻是为心爱的嫡孙取名立马来了精神,接过纸张认真看了起来,初时面上是带着笑意的,后面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纸张,面上的笑意也少了几分:“其他几个名字都挺好的,不过这穆苏二字是怎么回事?那女人要求的?”
刘氏面容迅速的冷了下来,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喜。
穆岩丝毫不畏惧刘氏的不悦,笑道:“母亲,您可是忘了我娶苏簟秋的缘由了,可不就是因着临淮苏家世代书香世家的声名,还有慢慢让侯府转从文官的打算;如今大元已经五十多年不曾起过战乱了,武官在朝廷乃至大元的地位是越发的低了,前两日临淮传来消息苏世怀要被柏江书院给重请回去任柏江书院院长了。”
穆岩说完便看着老夫人刘氏,母子两个对视一眼心中便已有了决断,老夫人刘氏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便给苏家一个面子吧,只是委屈了我的孙儿了。”
老夫人刘氏心中有些不甘但也不得不妥协,当初若不是苏家出了事,这桩婚事还并不能成,文官武官自古是水火不容,文官一贯鄙夷武官粗鲁大字不识,战乱时武官的地位确实高些,但如今大元这样经年不曾开战的环境武官越发被文官所轻视,也无晋升的机会。
老夫人被迫无奈妥协兴致也瞬间减了大半,穆岩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也就离开了集福堂。
穆岩在苏簟秋面前如此坚决的不同意苏簟秋的乞求,如今却又忽然决定了给孩子取名穆苏,却也是因为他同老夫人所说苏家真是快要起来了,但也并不简单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苏簟秋的一番卑微乞求也是起了很大一部分作用的,穆岩终于在苏簟秋这个心气极高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征服感,这让他很是愉悦,心下也就松动了几分,圆了苏簟秋的意也不是不可。
如此,常平侯府嫡长子取名为穆苏;穆苏的名字上族谱的那天苏簟秋抱着穆苏喜极而泣,而小小的穆苏灵魂深处传来一种深深的熟悉感,恍然大悟般记起自己的名字叫穆苏;不过不会说话且还是婴儿的穆苏的所思所想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至于微棠听到的老夫人想要将穆苏给抱到集福堂,托穆岩这番话语的功劳,老夫人也也歇了这心思。
四季更迭,冬去春来;转瞬六年已过。
初春的暖阳照的人们暖洋洋的,时常犯春困;院子里已经有三尺高的小童身穿锦衣,外套一件银白色锦缎夹袄,边角露出一些白色的绒毛,看着便极为暖和,一身贵气暴露无遗。
小童在院子里却并不是玩耍,而是在院中搭的一张书桌上练着毛笔字,小小的稚童在硕大的书桌前拿着长长的毛笔挥洒笔墨看起来颇有一些滑稽。
须臾,小童忽然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桌上的宣纸转身向屋内跑去,径直走向内室一边唤道:“娘亲,你看我刚写完的字,比之昨日可是进步了好大一截。”
内室床榻之上,一面色有些苍白的妇人躺在床上;听闻孩童的脚步声便立马双手撑着床板起身倚靠在软枕上,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眼神慈爱的看向屏风后,等待着她的孩子。
穆苏直直跑到床榻边,扑在苏簟秋的身上,双眼依赖的看着床榻上他的母亲,苏簟秋伸手轻轻摸了摸穆苏小小的脑袋,穆苏随即迫不及待向母亲展示自己的成果:“母亲快看,今日阿玉的字是不是写的很好?”
苏簟秋拿过穆苏手中的宣纸仔细地看着穆苏写的字,看着穆苏一如既往的狗爬字,忍俊不禁地笑了然后夸道:“阿玉的字确实比之之前的字有了很大的进步,娘亲很高兴。”
穆苏看着苏簟秋苍白的面容上浮现笑容,自己也笑得更欢了。
这样的画面让人不忍破坏,可是苏簟秋没有克制住的咳嗽声却还是将这温馨的画面给打破了;苏簟秋忽然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没有尽头,苏簟秋这两年越发单薄的身子不停的随着咳嗽而颤动着,看起来摇摇欲坠。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苏簟秋慌忙地拿出手绢捂着嘴,不动声色的将嘴擦掉之后一把将手绢紧紧握在手中不露出丝毫;屋外微棠听见苏簟秋的咳嗽声,脚步加快走进内室,端着一碗乌黑的中药走到床边将药递给苏簟秋:“小姐,快将这药给喝了。”
苏簟秋接过满满一大碗的中药,仰起头一口将碗中的药给尽数喝了个干净。
“阿玉,这药太苦了娘亲想要吃两颗糖,你先自己出去练会儿字可好?”
穆苏小小的脸颊上扬起笑容:“娘亲羞羞,这么大了喝药还要吃糖,阿玉都比娘亲要勇敢!”
“是,娘亲比不过阿玉。”苏簟秋笑了笑。
“那阿玉就出去了,娘亲是大人吃糖是羞羞的事情要躲着人。”穆苏露出促狭的笑容跑出了屋子。
可转过身穆苏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在,仿佛方才的笑容是一场幻觉,变脸之快让人不敢相信,而这还是发生在一个五岁稚童的身上,更是异常无比。
这小小的身躯里也确实并不是一个五岁稚童的灵魂与思想,而是有着两世记忆的现代灵魂。
穆苏是在三岁那年才慢慢想起自己的所有记忆,包括前世现代的所有记忆的;彼时他还十分的很高兴,庆幸自己重获一世性命并且拥有现代的记忆,还投身在古代的富贵人家,且这富贵人家还不是一般的富贵,竟是侯爵府邸,日后可承袭爵位。
古代的侯爵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生衣食无忧,这无疑是最好的际遇了。
可慢慢的穆苏的这份开心愈发的消散了,一切皆源于床榻上那病痛缠身,这一世他的母亲。
他是在这女子深深的母爱中滋养长大的,早已经将其视为自己的母亲,更何况前世的他是一名孤儿从未有过母亲;他为他母亲的遭遇所痛心,却又无能为力;因为母亲的痛苦全都是由这一世他的父亲还有祖母所带来的,而这两人也是他的亲人,爱着他的亲人。
他只能学着彩衣娱亲的把戏去让母亲高兴一点儿,尽量不要让母亲再因他而多烦心。
穆苏小小的脸颊上露出与年龄不符合的一丝愁容,眉头紧皱走向书桌前继续开始练字,他的毛笔字是真的无眼看,习惯了现代的笔写字,一时之间怎么能用软软的毛笔字写出好看的字,对他来说确实有不小的挑战。
内室,待穆苏离开之后苏簟秋撑着的身子立刻软了下来,手中攥地紧紧的手绢也从手中滑落,鲜红的血迹在白色的娟帕伤异常的刺眼,微棠小心翼翼地拿过,眼圈发红。
“照旧拿去烧掉,千万不要让阿玉给看到了,那孩子聪慧的很。”苏簟秋虚弱之极,谈及她的孩子时仍然是满眼的慈爱。
“小姐,一定能好的,今日的药是太医院的张太医开的药方,喝了之后肯定很快就药到病除了。”微棠劝慰着。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五年前生产时便伤了根本,多活了这几年都是上天眷顾,死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不放心我的阿玉,以后没了娘亲他会不会被被人欺负。”苏簟秋声音越发的小,直至消失,每字每句都是对她的孩子的牵挂。
床边的微棠见苏簟秋没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走近床边,伸出一根食指凑近苏簟秋的鼻翼之下,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才将心中高高提起的那颗心给放下,近一月来苏簟秋昏睡的时辰越发的多了起来;微棠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她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小姐自嫁进这穆侯府就再也没有闺阁时候的那样的笑容,她多想小姐永远都停留在闺阁女儿的时候,不必经历这样多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