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副教授所制造的CL-30,全都被用在这里了。
大爆·炸后,“哥伦布”纪念音乐厅被夷为平地。
一切旧日的痕迹平等地化为灰烬。
“白盾”在重压和愤怒之下,马不停蹄,连夜开展了调查。
然而令人失望的事情接踵而至。
首先的问题是:犯人是怎么进入那些大公司,还成功安装了炸·弹的?
答案是,进去,找个地方,放下来,再离开。
这些事情,说起来异常简单。
甚至监控里看起来,也简单得令人咋舌。
瑞腾公司开采平台的炸·弹,是三天之前,被一个号称来“检测设备保密性”的员工装上的。
他是半夜来的。
开采平台外围值班的人员马上向总部打去专线电话确认。
电话很快被人接了起来,说是今晚会有两拨检测人员到来,请放行。
据事后调查,那段时间从开采平台拨出的专线电话遭到了短暂的劫持。
结果就是,这名伪装的“检测人员”,堂而皇之地接近了能量储存室的中枢,在那附近放下了一枚小炸·弹。
联合健康的原材料库,遇到的则是一场干净利落的潜入。
潜入者躲开了一切安保措施,包括高价采购的一套老牌红外线防盗设施——他精准地找到了一处贴边的死角,溜了进去。
在监控里看来,他的动作异常流畅自然,堪称赏心悦目。
至于韦威的仿鸡肉罐头生产线……
在爆·炸发生的一天前,一个男人穿着工服,戴着叫人看不清他面容的宽檐帽,嚼着口香糖,随着上班的人流走入工厂,熟练地躲过一切监控,然后在选定的爆·炸地点前站定。
他吐出口香糖,包裹住一枚芯片大小的东西,将口香糖黏在生产线工厂外的固定垃圾桶的内壁顶端。
随后,他向外走去,向保安表示,他被开除了,办公物品全部被没收,请放他出去。
至于晚宴当天,在上风口放飞炸·弹气球的,也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对方一连完成了四次安装炸·弹的任务,轻松写意,且后续处理得异常干净,根本无法追踪。
而且,监控显示,分别出现在四处地点的炸·弹客,身高、体型都有一些微妙的差别。
“白盾”高层中的大多数人立即作出判断:这是团伙作案。
可也有一部分人认为,爆·炸案并不适合团体作案。
这究竟是四个人联手作案,还是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还有待商榷。
那么,又是谁在采访车的掩护下,放下了那个装有真正炸弹的手提箱?
“白盾”一个不落,调查了现场所有的采访车辆,终于在其中找到了一辆套牌的假采访车。
可是,那辆车已经提前离场,坦坦荡荡驶入了一处下城区,踪影难觅。
车上坐着的人,佩戴了全套防寒设备,手套、口罩,长风衣,一寸皮肤都没露在外面。
偏偏这样的装束,在银槌市的冬日里一点都不违和。
他四周的每个人都在因为大新闻和即将到手的高额奖金而狂热。
没人会去留心这么一个戴着耳机、一直坐在驾驶座里和人说话的同行。
这样一来,“白盾”的调查陷入了尴尬的僵局:
有动机的人,弄不来炸·药。
有渠道炸·药的人,却又完全没有动机。
无路可走的“白盾”将视线投向了“雇凶杀人”这种可能。
他们将黑白两道的线人全部活动起来,开始调查短期内的大额资金流动和大额现金取用情况。
有几家专接黑活,常干销赃、偷盗、抢劫、倒卖电子鸦·片的低级雇佣兵组织,在这样过筛子一样的严密检查下,被警方锁定,喜提了连锅端的下场。
接下来的数月之内,银槌市的治安都好了那么一点点。
可事实证明,那几家有能力策划这种可怖计划的雇佣兵组织,近期的账面都很干净。
包括“海娜”宁灼收到的那几笔高额款项,也统统有据可查。
说起“海娜”,“白盾”警员们盘点当天晚上在“哥伦布”内的宾客身份,发现与会人员居然有雇佣兵组织“海娜”和“磐桥”的头目宁灼与单飞白时,他们的精神陡然一振。
而在了解到小林和詹森的爆·炸案里,单飞白也曾出现在现场这一情况,他们更是心头狂喜,还以为是找到了突破口。
结果单飞白直接兜头浇了他们一盆冷水:
“伦茨堡大学的校庆是我哥叫我去的,请柬是他送给我的,我从没主动约他,也没求他给我请柬。你们随便查就好了。……哦,对,这么说起来,我哥很可疑嘛,你们去查查我哥,搞不好是他策划的哦。”
如惊弓之鸟一样的章行书也接受了“白盾”的盘查。
他和单飞白的通话录音,证明是章家先找上单飞白,有求于他,且非要在一个公开场合见面不可。
校庆当天,和单飞白碰面的网球教练,也证明的确是章行书把邀请函塞到他手里的。
至于单飞白为什么会戴着手铐出现在晚宴现场……
单飞白当着“白盾”警官的面,脱下了衣服,坦荡地展示了他那条刚好不久的新鲜鞭痕,说我可不敢再不打招呼乱跑,否则就要被宁哥打死了。
他的伤,进一步坐实了那个银槌市地下世界里的传言:
“海娜”与“磐桥”经年的宿敌关系,并没有因为意外的合并而得到任何的好转。
将来,这对针锋相对的雇佣兵组织究竟是会1+1>2,还是一路走下坡,还有待观望。
不过,从眼下看来,这样一对水火不容的组合,谅谁都不会觉得他们有通力合作、完成这一套天·衣无缝的爆·炸计划的默契。
线索是查一条断一条。
正当“白盾”憋闷不已时,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以柳暗花明的姿态,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夜宴前几天,“哥伦布”纪念音乐厅按例要进行大清扫。
市面上现在更加流行利用专业的仿生人进行扫除,胜在效率高、用时短、清洁平均水平良好。
在当今时代,人工清洁变成了一种高级且小众的享受。
清洁工们为了保留住自己的一份工作,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地卷细节,力求在清洁度上战胜仿生人。
和音乐厅对接的清洁公司,总共出勤三天,出勤记录上记录得清清楚楚,每日共出动20个名清洁人员。
但根据“白盾”对“蜂群”云储存记录的检查,意外发现,在出勤的第三天,鱼贯进入音乐厅的却是21个人!
那个被炸·弹客伪装成炸·弹的精致铁盒,必然就是在那时候放进去的!
那些清洁工也和这多出来的一个人接触过。
据他们所说,那人戴着顶他们公司的工作帽,大大咧咧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上去和司机的关系也相当熟络,一路上像是大哥一样温暖地絮絮叨叨,和他们说笑话。
大家问起他的身份,他就说自己是新来的业务副主管,和大家一起去出趟活儿,了解一下他们的实际需求和工作环境。
下车时,他主动接过清洁队长的名册,一个个清点过去,一张张脸认人。
随即,他背着和他们同款的清洁背包和清洁帽,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随即大踏步地、公然走了进去。
事实证明,清洁公司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平易近人的“业务副主管”。
司机也根本不认得他。
他就这么自来熟地上了车,就好像他就该出现在这里似的。
“白盾”如获至宝。
炸·弹客在这些人面前露过面!
而且“哥伦布”音乐厅的安保技术,是能检测到生物换脸技术的痕迹的!
换言之,这就有可能是那个炸·弹客的真身!
要知道和那位“业务副主管”打过照面的可不只一个人!
“白盾”雄心勃勃地纠集了这批清洁人员,并聘请了顶尖的犯罪画像专家,要他们描述那位“业务副主管”的长相。
令“白盾”始料未及的是,不过是几天前才见过,但所有清洁人员回想起他时,都表现出了统一的困惑和犹豫。
所有人口中的共同特征是:那是一个没有什么特征的人。
硬要说有什么特征,是他戴了副黑框眼镜,看不出来有没有度数。
除此之外,他眼睛不大不小,鼻梁不高不低,长得挺秀气。
有人说他看上去30出头,有人说他快40岁。有人说他一米七左右,有人说他可能还不到一米七。
这样笼统的描述,让画像专家简直无从下笔,勉强画出来的成品,也是一张毫无特色的大众脸。
清洁人员们在传阅画像后,居然也说不好这张脸到底像不像他。
“白盾”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把画像拿给那些和炸·弹客打过交道的人看。
比如瑞腾公司开采平台的值班人员。韦威公司的保安。
可他们也都不确定,一脸犹疑地盯着屏幕上的人,语焉不详道:“应该……是吧?”
“白盾”负责组织辨认工作的警员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得抬高了声音:“什么叫应该?!”
结果,他得到了一个更让人火大的答案:“那……那就不是。”
在“白盾”一片兵荒马乱时,舆论的风潮骤然袭来。
当然,网上不只在讨论炸·弹客揭露的“哥伦布”号的秘密。
很多人发现,在这场爆·炸袭击中,唯一没有受到实质炸·弹袭击的,只有i公司。
难道是i公司干的,想要炒热旧日的新闻,或者说,隐瞒什么真相?
原本打算借机狠捞一笔的i公司一夜之间,被顶上了风口浪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
外界现在的和将来的混乱,与刚刚从宴会现场返回“海娜”的宁灼毫无关系。
他停稳车后,用手铐牵绊着单飞白,把他从副驾驶生生拽出了驾驶座。
单飞白怕疼,一直嘶嘶地吸气。
宁灼则是面不改色。
他向来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和他一起被手铐磨擦着腕部皮肤和骨骼,和他一起疼,宁灼觉得很公平。
闵旻从半夜得到了那个货真价实的“爆·炸性消息”,就不能再安枕了。
等她确认宁灼不在“海娜”,她愈发觉得情势不妙。
从那时起,闵旻便来到了停车场,等待宁灼许久,一见到他出现,便主动迎了上去。
她的神情是少有的严肃:“宁灼,我有事同你——”
宁灼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掠过:“没空。”
闵旻:“……”
她刚打算问出口的话被生生噎了回去。
再想去问时,却见被宁灼拖在身后、装作踉踉跄跄的单飞白回过头来,向她抛了一个风骚的小媚眼。
闵旻:“……”
她什么都明白了。
闵旻望着二人的背影,不知不觉间,眼底已经浮现出一薄层水光。
她自言自语地带着哭腔笑骂:“……死仔包。”
……
回到了房间,宁灼怀揣着一心烈火,挑了张宽大的椅子,径直坐下。
单飞白不知道从哪里又弄了一张精致漂亮的小圆桌,放在这张扶手椅旁,上面摆着一瓶颜色如血的红酒。
他说喝了酒能睡得好些,已经连哄带骗带撒娇,让宁灼连续两个晚上上床前都要喝杯红酒再入睡。
单飞白没坐,只是有点心疼地摆弄着自己的手腕,同时偷窥着宁灼腕部磨出的那一圈红痕。
宁灼皮肤白,因此一点血色在他身上,都格外明显。
像是落在上好纸张上的一滴红墨,总要人忍不住想将那墨涂抹开来,弄脏一整张纸。
在单飞白满脑子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时,已经平下气来的宁灼也定定地望向这只难驯的小狼。
宁灼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允许过单飞白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这是他针对自己的报复吗?
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把整个“海娜”拖下水?
到底用什么手段能驯服他?
羞辱吗?
这样想着,宁灼伸出了那只空出的手,握住了一旁的红酒瓶子。
他单手拔出了红酒塞子,径直将瓶身倒置过来,将瓶内价值不菲的红酒全部浇到了自己的小腹部。
原先仿佛一尘不染的雪白西服上,流动着炽烈的霞光,给人以异常强烈的视觉刺激。
单飞白刚刚在脑内乱转的愿望不经意间达成,讶然之际,看向了宁灼。
宁灼目光清冷如冰,但又仿佛自带微微的电火,甫一接触,单飞白的一颗心立即微微抽缩着颤抖起来,却又带着一股兴奋的胀热感,从他的心脏深处难以自控地勃发而出。
“……舔干净。”
宁灼把空酒瓶扔在地上,身体向后仰去,冷淡道:“舔干净了,我再和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