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业诚静了一会儿,神色里还带有震怒过后的余威,他低眸看着沈书语侧脸,沉沉道:“我欺负你了?”
沈书语微微颤着音色:“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他皱着眉头,冷哼一声,“你丫跟条狗似的,张嘴就咬,谁欺负谁?”
沈书语一听到他满口脏话便犹如脏了耳朵,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呼吸越来越重。
秦业诚看见她逐渐变成红色的鼻尖和眼眶,一时无言。他从前最讨厌人懦弱无能的模样,譬如说哭。但凡有点儿骨气,那泪就该和血掺着一起咽下肚子里。
但是这会儿,他只是看着她,不做声。
沈书语张开五指用力推了他一下,秦业诚却侧了侧身体躲开那力,似乎是不愿意接受她的推搡一般。
她红着眼睛,“我不是狗,你才是。”
秦业诚站在停车场昏暗灯光下沉沉呼出一口气,盯着眼前这张巴掌小脸,说起来是够漂亮的,不怪那姓王的小子向他打听了几次,他以别的话题掩盖过去,那小子还竟追到公司团建现场来。
他捏起她下巴,不等她反抗率先松了手,说了句:“好心当成驴肝肺,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沈书语对他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她想:方才你那架势像是要吃了我,这会儿竟然是自己是好心,这世上搬弄是非的人你秦业诚说第二简直没人敢说第一。
秦业诚却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是表情还倔强着。
他又道:“不信你去打听打听,那小王总是什么人?我不让你跟他接触,是怕你吃亏,到时候你爸来找我,我没法交代。”
沈书语反问:“你是怕没法向我爸交代?”
秦业诚被她问了个语塞,随口带出的一句,谁知她会认真。
“不用你交代。”
秦业诚微怔。
沈书语见他不语,义正严辞道:“我和我爸之间,何须你来做中间人。”她说,“我们关系比你好。”
秦业诚却道:“有个人,肯定比你好。”
沈书语睁了睁眼睛:“反正不是你。”
她方才哭过,视线有些朦胧,男人面容的轮廓虚虚实实,压在她面前宛如一尊雕像。
“我没说是我。”秦业诚侧了侧身体,与她拉开一段距离,手指插兜,盯着她看,“你比我清楚是谁?沈大小姐?”
沈书语低声说:“这实在是没意思。”又转口,“和你交流实在没意思。”
她转身拉开门。
秦业诚拽住她胳膊。
“你知不知道,小王总是什么样的人?”
沈书语不动,也不想看他:“你不是说了吗?”
“那你还觉得我说的有错?”
“没错。”她说,“但我不想听。”
“所以说你这人不识好歹。”
“我犯不着。”沈书语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秦业诚,你不觉得你这人很割裂吗?”
秦业诚陡然一顿:“你叫我什么?”
沈书语没理,接着道:“你一边鞭打我,还一边说为我好。你的语气动作眼神没有一处透漏着为别人好的意思,张口闭口全是骂人的话。”
秦业诚看着她:“你他妈咬我,我还不能骂两句了?”
沈书语别开脸,不想与他多说。
秦业诚从兜里掏出根烟点燃,叼在嘴里:“继续。”
男人和女人吵架,偶尔就会上头。
他说:“你现在不把我当上司,我也没必要当你是秘书。”
沈书语说:“你把下属当过人吗?”
第一次见秦业诚,他便在电话里“恐吓”下属,那场景直至今日仍历历在目。
秦业诚却道:“说你自己呢,别扯别人。”
他呼出一口烟。
沈书语努力冷静:“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其实都不该说。
“你已经说得够多了。”
“嗯。”
“要是别人。”秦业诚道,“我早开了。”
沈书语轻声:“我不用你开,我自己会走。”
“那你为什么没走?”
沈书语不说话。
烟雾在昏暗地下弥漫开来,秦业诚眯了眯眼睛。
“因为你是带着任务来的。”
沈书语一愣。
秦业诚说:“你我都是棋子,各司其职罢了。”
沈书语还没做出反应。
“我从没单纯把你当成沈氏大小姐。”秦业诚说,“你若是真的笨,当我这话没说。”
沈书语木讷在原地,不禁心生困惑。
“说白了,你也就是姓沈而已。”秦业诚和沈博海交好几年,不可能对沈家情况一无所知。
与沈博海的每一次会面,谈话内容永远只围绕着沈煜一人,直到对方将人送到众诚来,秦业诚这才发现沈家竟还有位女儿。
沈氏拥有众诚部分股权,至于是多少,沈书语并不知晓。实际上有关沈氏的大部分信息她都不知晓,此前的二十几年,她都像一位无忧无虑的公主一样生活,即使公主没有那么受宠,也比世间绝大多数人自在。
沈书语并不认可秦业诚的话,就像不认可他这个人一样。
但是眼眶却发热:“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像我来众诚一样,我不想来,没有人能绑我来。”
她绕过秦业诚走开,没走去几步又转过身来,故作冷静道:“秦业诚,你做事太绝,小心遭报应。”
……
假期一过,陈助理早早来到众诚准备会议事项,秦业诚一早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一个问假期之前的工作,一个问下周科技展览会。
挂断电话后,陈助理便忙忙碌碌,心里却总有种不安分的感觉。这感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直到秦业诚抵达公司才恍然大悟。
电梯门划开,陈助理递上文件。秦业诚顺手接过,却没看,大步流星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椅上,背部倚靠着靠背,手指在文件中翻动,像是不经意般,随口问起:“沈秘书还没到?”
陈助理终于想起来,这一早为何总感到惴惴不安。他沉默数秒后才回答:“沈秘书还没来。”
秦业诚眯着眼睛应了声,又说:“你打电话问她,这个点儿了不来,班还上不上了?”
陈助理拿着手机出门即刻给沈书语打去电话,对方声色惺忪,很是干脆的告诉他:“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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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醒后,沈书语进浴室泡了个澡。
硕大的浴池里飘满泡沫,横亘在扶手之上的窄桌之上搁着放映电影的平板电脑。
空气中回荡着老电影的古朴音乐,沈书语卧在浴池中,漫不经心地敲打手机屏幕按键。
发小群里,许朗和谢宗臣正在调侃她。
许朗:「唉,这才多长时间,就不干了?」
沈书语回道:「我并不缺钱。」
「这不是缺钱不缺钱的事儿。」许朗发来的语音消息里充满笑意,「一早猜到你受不了秦贼人的鞭打,辞职比想象中来得快。」
谢宗臣在回复她的上一句话:「谁说你缺钱了?」
沈书语:「我也没想真的辞职。」
这话是真的。
秦业诚虽然尖酸刻薄,但沈书语好歹对他有了点儿了解,竟觉得他的狠戾对她而言不过如此。或许许朗之前那话说得对,顾及她沈氏长女的身份,秦业诚并不敢对她怎么样。
况且真如辞职,沈博海不知会怎么样看她。逃避掉众诚,还有下一个众诚等着她。
沈书语和秦业诚闹了这几次,一次也没告诉过沈博海。
因为她觉得,不用她主动辞职,她也不会在众诚待太久,索性忍一忍,善始善终。
许朗在群里问道:「怎么没懂你意思呢?」
沈书语:「我等他来求我。」
许朗:「谁?」
许朗:「秦业诚?」
沈书语有点儿羞愧地发出一个嗯字,好在没人能看到她现在的表情。
谢宗臣说:「求你?」
沈书语:「怎么啦?」
沈书语:「不行?」
许朗:「@谢宗臣话说回来,书语又不是你」
谢宗臣:「哦,就因为我不是女人。」
沈书语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从浴池中起身,打开莲蓬头冲掉一身泡沫。细细想来,秦业诚此人说话刻薄,但事后回忆,觉得他的意思似乎是好的,就是话太绝,令人从心底感到不快。
这个台阶他若是不给,沈书语也不准备下了。都是心高气傲的人,谁也不会伺候人。
其实沈书语的性格向来就是这样,不会生气,亦过于单纯。但是又正如她所言,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她身上只裹着一浴巾,踏着拖鞋从浴室走进衣帽间,拿了身清凉衣服到镜边观赏,忽然听到一阵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
抱着怀疑的态度,沈书语从镜边走到窗台边,果不其然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suv.
勉强按下心中欣喜,又拿起手机,呼出一口气,打开与许朗和谢宗臣的聊天页面,手指敲击屏幕:「他来了。」
又重复一遍:「他来我家了。」
许朗:「你确定?」
沈书语又朝窗外瞥了一眼,看见那人西装革履,从车里迈出长腿。回复道:「当然。」
许朗:「你俩真有意思……」
谢宗臣:「有点儿那个意思……」
沈书语认为他们话里有话:「说清楚,什么意思?」
谢宗臣:「你追我赶那意思,啧……懂吧」
许朗:「谈恋爱那意思呗。」
沈书语几乎要翻白眼:「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要说:秦业诚:谁背后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