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相机最后一块备用电池的电量耗尽,魏尔敏一日摄影助手的身份终于告一段落,大榕树下的人们也恢复了往日的悠闲状态。
姚瑶和姚川北扎在一群闲聊的老太太中间,魏尔敏听不懂方言,一个人挤进人群中,默默欢看大爷大妈打牌。
大爷扔出王炸的时候,头顶的榕树上飘下一根未扎紧的红色布带,落在牌桌上的红色大王上。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有的说这是走好运,有的说这是触霉头……众说纷纭,但始终每人去碰这根红布带。
魏尔敏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她看看神情各异的人们,伸手拿起了这根意味不明的祈福布条。
布条上只写了八个字:“天命可逆,乘风可驭”。
没有时间,没有落款,也不是祈福语气,反而更像是落笔人决心自己掌控命运的宣誓。
从布条的磨损程度来看,这块红布带应当已经有些年头了,众人只关心了一秒,便不再感兴趣了,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牌局。
“尔敏。”姚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欸。”魏尔敏应道,捏着那根有些褪色的布带,从人群中缓缓退出去,“怎么了?”
她看见姚瑶和姚川北正站在看牌队伍的最后。
姚瑶指了个方向:“一会儿我和川北哥准备去后山挖竹笋,你去不去?”
“可以啊。”她答应下来。
须臾,又问道:“一般挖竹笋的高峰期不都是春季和冬季么,八月份也有笋的吗?”
姚川北看向她:“那是北方地区,我们这里一年四季都可以挖笋。”
他其实有些惊讶,她这个看起来不问世事的城市姑娘,居然知道笋是分春笋与冬笋的。
魏尔敏点点头,她把那根祈愿的红丝带递给姚瑶。
姚瑶兴奋地接过去,看清楚上面的字后,撇撇嘴:“没意思,天命可逆这种话,根本不算是祈福。”
魏尔敏笑着收回了红布条,装进了裤子口袋。
姚川北看了魏尔敏一眼,又看了看阳光下的大榕树,抿抿嘴巴,最终没说什么。
三人到姚川北家拿了工具和篓子后,出发前往后山。
上山的小路约一米宽,不仅崎岖、陡峭,两边还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
他们纵队行进,姚瑶走在前面带路,魏尔敏走中间,而姚川北则走在最后面,以保证他能随时关注到前面的人,万一出现跌倒之类的意外情况可以立刻帮忙。
不过上山还算顺利,除了中间魏尔敏背着竹篓爬坡时脚滑了一下外,并没什么意外发生。
野竹林位于后山的半山腰,两个女生爬上去后微微有些喘气,决定蹲在一旁休息会。
她们缓一缓的功夫,姚川北挥着锄头先动手干了起来。一挥一抬间,泥土被松开,露出鲜嫩的竹笋。
魏尔敏看着他挖竹笋的样子觉得有趣,让姚瑶给自己找了个有笋的位置,拿起另一把锄头,也学着他挥舞起来。
第一下,刨起了一点泥土表层;第二下,铲到了露出的竹笋尖;第三下……
嗯,这种级别的破坏力度换算到人身上,差不多也就是皮外伤的程度。
她只好向旁边的老手寻求帮助:“怎么挖啊,教教我。”
姚川北看她一眼,手中动作没停:“你把锄头挥的高一点,用点力把锄头耙进土中,然后使劲一拔就可以一次多松点土了。”
魏尔敏按照他说的去做,每个动作都用上十足的力气,泥土松动的程度果然明显很多。
她瞥见姚川北第二根竹笋已经挖了出来,姚瑶正蹲在一旁给它剥皮,赶紧加快自己的速度。
不过,该说不说,这挖竹笋可是个体力活,地面上只露出个尖,整个躯干都深深地埋在泥土中,等到魏尔敏把一个竹笋完整地挖出来时,早已热的满头大汗。
她抱着自己挖出来的竹笋给姚瑶看:“快看,我成功了。”语气颇有炫耀的成分。
“好大。”姚瑶对着她挖出来的笋比划了一下,又说,“川北哥,你看这个有多重啊?”
姚川北回头,撑着锄头站立:“大概九斤、十斤,很厉害。”
魏尔敏心底美滋滋的。
这时候,“啪”一声,有东西落到她的头顶。她看了一眼艳阳高照的天空,有些不确定地询问:“嗯?太阳雨吗?”
说完她伸手要摸自己的头顶,但是姚川北一个箭步走进了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别摸。”
“怎,怎么了?”魏尔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只剩一双眼睛滋溜转悠。
姚川北松开她的手腕:“别摸,是鸟屎。”
姚瑶放下手中的竹笋,赶紧凑过来,她踮起脚,看见魏尔敏乌黑柔软的发丝上那瘫显眼的异物。
她撇撇嘴,“还真是。”
闻言,魏尔敏“啊”地一声叫出来,着急地催促道:“快快快,快帮我擦了。”
姚瑶摸摸口袋,表示自己没有带纸。魏尔敏身上也没有纸巾,郁闷地跺起脚。
姚川北倾下身,拽住她那浅浅的牛仔口袋中露出的红色布带,一把子将其抽了出来。
然后用那根祈福条,三下五除二地擦干净了她的头发。
魏尔敏怔住,被他的举动惊着。
还……挺有魄力。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姚瑶,她指着姚川北手里握着的布料,支吾半天才说出口:“用别人的祈愿条擦鸟屎,是不是不太好啊。”
其实她本来是想说,这样会不会冲撞神灵,但是如此便显得自己太过迷信,便换了个说法。
顺着姚瑶手指的方向,魏尔敏也看过去,飘展的布条此刻皱巴巴的被揉成一团。
下一秒,她的关注点就换了地方,他的手长的挺不错,纤细修长、骨节分明。
如果不是用来挥锄头,而是弹钢琴或者绘画,应当会更赏心悦目。
收回视线,姚瑶和姚川北都没注意到她在开小差,魏尔敏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偏偏这笑容被姚川北捕捉了去,他暼她一眼,把粘着鸟屎的祈愿条往背篓里一扔,满不在意地说:“有什么不好的,这是我的祈愿条。”
“你什么时候挂的?我怎么不知道。”姚瑶大吃一惊。
“我没挂过,就是我奶奶挂的那个。”他说。
“啊?可我记得姚奶奶说,她挂的是请保佑你考上好大学。”
“她确实是这么说的,但她不识字,所以祈愿条是我写的。”
这个事实显然让姚瑶备受冲击,认识魏尔敏第一天的时候,她还狠狠用这件事显摆了一次大榕树显灵呢。
她张着嘴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
姚川北把装着全部竹笋的背篓背到身上,下山前留下掷地有声的七个字——“我命由我不由天”。
魏尔敏看着那背着重物,也依旧挺拔笔直的身影,突然对他产生了新的认知。
本来她还在担心,全县第一个985大学生的名头,会不会就是这个山区少年一生中厉害的光环。
但这一瞬间,她终于知道,属于姚川北的逆转人生,一定才刚刚开始。
回去路上,姚川北从河边顺道把鹅群也赶了回去。
被鹅啄到的事,魏尔敏仍心有余悸,她握着锄头紧紧地跟在姚川北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姚川北知道她在旁边偷偷捏着自己的衣角,于是挥着木棍将鹅群赶得离自己远了些。
他按耐住心底那些雀跃与紧张,故作镇静的开口:“有我在,它们不会有机会啄你的。”
魏尔敏点点头。
没由来的,她觉得偶尔依靠一下别人,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