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合照

第二天一早,魏尔敏被外面的鸡鸣声吵醒,姚瑶听见她翻身的动静,也早早醒来。

两个人开始新一天的小姐妹闲谈。

她想起昨天入睡前的谈话,询问姚瑶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姚川北的。

姚瑶笑得神秘莫测的,最后向她比了个三,说是三年前,姚川北上高一的时候。

这个答案比魏尔敏预料中的日期要早上不少,她虽然比姚瑶大几个月,上学也早一年,但是心理却远没有姚瑶成熟。

她其实不太明白喜欢一个异性是怎么的感觉,她有很多朋友,同性的更多,但异性的也不少。她平等的看待每一个异性朋友,高兴的时候和他们出去玩耍,不高兴的时候消息都不回一条。

姚瑶说她应该是还没开窍,如果她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自己的身体会比大脑意识更快的做出反应,譬如呼吸一滞、心脏快速跳动与移不开的眼神。

那瞬间,魏尔敏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双藏匿于寂寥夜色中的凌厉眼眸。

她心头一抖,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吃完早饭,章蔚背着照相机和电脑来叫她一起出门。

按计划,她们今天要到大榕树那边,对村里的老人进行采访,陈叔叔他们不在,魏尔敏便要充当助手负责起录像和拍照的工作。

他们一行进山,本来只是为了拍摄摄影展——《大山深处》的相关主题照片,百灵也正是原本计划中的最后一站。

后面多留在百灵的一周,完全是章蔚的临时决定。

因为她发现,这些消失在大山深处的村庄,背后的意义更值得人探究深思。

某种意义上,章蔚并不是一个非常热心于思考社会现象的人。

一年中,她有九个月会忙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奔波在各种商业活动中,为各路名人与品牌拍摄宣传照,剩下的三个月休息期,才才会兼职做一位人文摄影师。

但这次百灵之行,还是让她有了很多的思考,如果可以,她希望日后能以此为材进行一场摄影展或者出本书,与大众一起讨论这个现象。

章蔚把这些想法全数告知了村支书,村支书很支持她的工作,有当地人做引领介绍,章蔚的一系列工作便也没那么难做了。

她们到的早,大榕树下聚集的人并不算多,只有三四个老太太坐在一起唠嗑。村支书帮忙说明来意后,几个人同意接受采访。

说是采访,其实也没那么正式,就是随意闲聊,只不过旁边架了一台录像的摄像机,魏尔敏又手持了一部微单,时不时的拍几张照片。

问题不多也不难,问的基本就是百灵这些年的变化,例如村里的小学是什么时候关闭的、村里的年轻人外出后都流向了哪些城市、种庄稼一年的收入有多少……

老人们一辈子待在百灵,随口便回答完这些问题,真正让她们犯难的是,老人们一口纯正的方言,如果没有村支书的翻译,理解会有很大困难。

这三四个人采访完,村支书和章蔚一起回看录像视频,重新过一遍两人理解不同的部分,魏尔敏则蹲在一边翻看微单。

这时候一个拄着拐杖的奶奶走到魏尔敏身旁,“你这个能%&@……”

方言门槛太高,咿咿呀呀的,魏尔敏没能听懂,她只好略带歉意地说,“我没听清楚,能再说一遍吗?”

“你能不能@……”老太太放慢语速,又重复了一遍。

嗯……

魏尔敏仍是没听明白。

村支书注意到这边情况,帮忙翻译道:“她是在问你能不能帮忙拍照片?”

“当然。”话音落,魏尔敏举起相机对着奶奶“咔咔”按下快门。

她调出照片预览,递过去给老太太看,老太太摆摆手,又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

“她想要的是能打印出来的那种。”旁边有人解释。

魏尔敏想想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拍立得,甩出影像后递过去。

老太太摇摇头,仍是不满意,这次她说的话魏尔敏听清楚了,她说,这个用来做遗照太小了。

“遗照?”魏尔敏疑心自己听错了,看向旁边的人。

旁边的村民点点头:“我们这边的老人们没有生活照,所以上了年纪后都会提前给自己准备好遗照。”

这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把前因后果都给章蔚说了一遍。章蔚听了以后没立刻说话,反而是村支书赶忙说没事,以后让她们自己去镇上拍就行。

沉思片刻,章蔚做出决定:“你用相机给他们拍一下吧,回宁州后我打印好再给寄过来。”

顿了一下,又说,“对了村长,还要麻烦你帮忙通知一下,如果有别的老人也想免费拍遗照,都可以来大榕树下排队。”

那天,百灵村头的大榕树下异常热闹。

一边是章蔚架着机器采访热心村民,一边是魏尔敏端着相机给老人们拍照。

起初她只是给老人们拍电子照片,后来有刚满月的小宝宝出现,魏尔敏觉得可爱便用拍立得拍了几张送给孩子妈妈,结果整个村子的小孩都闻讯赶来。

姚川北陪着姚奶奶过来拍遗照,他到的时候,村上的几个调皮蛋将魏尔敏团团围住,挥舞着手中的相纸,争相要递给她看。

他看的有些出神,同时也羡慕起她身上那种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亲和力。

魏尔敏也看见了他,挥手和他打招呼,然后支开身旁的小调皮蛋们,拎着相机向他走过去。

微风过,吹动头顶满树翠绿,嗦嗦作响,斑驳树影落在他的脚边。

姚川北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地跳,但他压着情绪,只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带奶奶过来拍照。”

她指指树底坐着的一排人,笑道:“就差你们了。”

姚川北“嗯”了一声,同时发现了一个新信息,原来她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魏尔敏哪知道他这些想法,指使着他把姚奶奶送到指定位置后,端起相机。

不多会照片便拍好了,她把预览图调给姚川北给姚奶奶看,同时告诉他们,打印出来的照片等她们回宁州后才会寄回来。

祖孙俩向她道谢后转身离去,她叫住姚川北:“你不着急走吧?那群小孩子央求我给他们多拍几张,等会我留几张相纸,给你也拍两张哈。”

姚川北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心底窃喜无人知。

打发了那群小萝卜头,魏尔敏查看了一下相纸,还有两张,她招手叫姚川北。

远远的,姚川北听见自己的名字,起身向她走来。

同时,更近的路口,一个婶婶模样的女性抱着个孩子也走了过来:“能不能给我们也拍一张啊?”

魏尔敏看看女人怀里的儿童,想想答应了,反正二减一,还有一张相纸可以留给姚川北,也不算食言。

拍完女人抱小孩的照片,姚川北也到了跟前,魏尔敏看他一眼冷冰冰的样子,笑着打趣,“怎么天天板着张脸,跟谁欠你钱了一样。”

“我没有。”

“那你笑一笑。”

姚川北不做声了。

他沉默的几秒里,姚瑶骑着自行车也到了,魏尔敏出门的时候她正在背课文,现在估计是背完了。

姚瑶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你们玩的好开心啊,赶紧给我也拍一张。”

魏尔敏看看仅剩的那一张相纸,突然犯了难,她不想拒绝姚瑶,但是自己又先主动提出的给姚川北拍照。

犹豫半天,她只能实话实说:“额,我只有一张相纸了,但你们都还没拍呢……”

“没事,你给姚瑶拍吧。”姚川北看出她的为难。

她刚想说“好”,姚瑶的话插了进来,“不用不用,川北哥我们俩一起拍吧。”

说完,还对她使了个眼色。

魏尔敏心里神会,赶忙说道:“对哦,你们俩站一起,我给你们拍张合照就行了。”

两个人齐齐看向他。

姚川北只看向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片刻后,他低低地说:“那我们三个一起拍张合照吧。”

“对啊,这样也好。”姚瑶马上赞同。

两个人看向她,形势瞬间变成了需要由魏尔敏做决定的状况。她点点头,然后招来一个小孩,把拍立得递过去,教他如何使用。

因为是最后一张相纸,魏尔敏变得很谨慎,再三向小孩确认有没有明白怎么拍照,小孩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学会了。”

魏尔敏回到拍摄点,姚川北最高站在中间,她和姚瑶分立左右两旁。男生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香和阳光满溢的味道。

她给拍照的小孩下指示,“我数三、二、一,一的时候你按下去。”

小孩比了个“ok”的手势。

“三、二、一。”

时间定格的瞬间,魏尔敏看见小孩的手向上抬了一下。

她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出意料,那张照片拍的失败了。

三人合照,最后完整露出五官的只有一米八几的姚川北,魏尔敏稍微高点,所以照片上还露出了双眼睛,而姚瑶直接额头以下部位全部失踪。

作为唯一一个露出全部相貌的人,姚川北成了那张照片的最终归属人。

他笑着看向镜头,靠近心脏的那一侧,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对于这张失败的照片,姚瑶和魏尔敏称之为姚川北单人照,而姚川北则固执地称之为合照。

姚瑶对他的称呼很不满意,嘟囔着照片上没有自己,魏尔敏安慰她,好歹有个额头呢,又看向他,你说是不是。

姚川北点点头,两个女生没再盯着照片说事。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还好她不会知道,其实在他心里,这是张二人合照,而不是三人。

阳光下,谁也看不见的潮湿心底,有破土而出的情愫,正在慢慢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