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村有条小河,整个村庄依山而建,傍水而行。
她们走到桥附近的时候,正遇上一群鹅觅食结束准备回家,主人在远处挥挥手,一只只大鹅便像得了命令一样,扭着屁股,齐刷刷地从河里往岸上走。
魏尔敏没看过赶鹅,觉得很新奇,便站在路边看热闹。
远远的,姚瑶认出那个赶鹅的人,冲他挥手打招呼,“川北哥。”
她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便随口问了句,“谁啊?”
“就刚刚说的,考上重点大学的那个。”
“哦哦。”魏尔敏没了兴趣,边拍手边去唤路过自己身边的鹅,“大鹅,过来,过来。”
本就随口一唤,神奇的是,它们就像听懂了一样。有几只鹅竟真的在她身旁停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她。
大鹅的气场太强,魏尔敏被几只鹅盯得心里发毛,悄悄后退了半步。
但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面前的凶神恶煞不过就是个家禽,自己根本没必要畏畏缩缩的。于是挺直了腰板,睁大眼睛又用力地瞪回去。
这样子对峙两秒后,两只鹅突然脱离群体,抻着脖子直直朝魏尔敏扑过去。
她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生害怕,转过身撒腿就跑。
然而这一跑,让前方的鹅群也受了惊,躁动成一团。
最开始的那两只鹅更是来了劲,连跑带飞的,轻而易举地就追上了这位踩着凉鞋狂奔的城市少女。
见魏尔敏被追上,姚瑶捡了几颗石子扔向大鹅,然而这个举动不仅没能帮魏尔敏赶走那两只发怒的大鹅,反而给她自己也招去了几只。
魏尔敏和这两只鹅的故事,最终以她被啄了两口落下帷幕。
本来被啄了这两下她也就认了,偏偏这鹅也是记仇,啄到她后却不离开,仍是围着她转悠,飞舞着翅膀做出要继续攻击的模样。
腰上的痛感还没有消失,魏尔敏心底有些发怵,想逃跑,却被两只鹅一左一右的团团困住。她感觉两只鹅随时都会再扑过来啄自己,着急地在原地直跺脚。
生活偏不如人意,怕什么便来什么。
很快,魏尔敏便感觉到大腿后方的肉,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狠狠地拧着拽了起来。
很好,又被啄了一下。
更要命的是,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只到膝盖上十公分的连衣裙。
之前被啄的地方在腰部,有一层布料作缓冲,虽疼但尚且能够忍受,而这一口则直接落在了她的肉上。
疼痛的泪水当场就流了出来。
就在她觉得没法再坚持的时候,腿上力量一松。
下一秒,一个清透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还好吗?”
这声音出现的突然,魏尔敏一惊,慌慌张张地回头看。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男生滚动的喉结,而后是他左手上那只被拎着脖颈的肇事大鹅,再然后是右手那一网兜活蹦乱跳的泥鳅。
她最后才抬头去看对方的脸,轮廓分明,五官俊朗。
被汗水浸湿的刘海紧紧的贴在额间,乌黑浓密的眉毛下,那双眼分明看着她,却让人觉得分外的遥远疏离。
“鹅主人?”她指着鹅群,有气无力地问道。
男生点点头,左手轻轻一抬,那只被扼住命运的喉咙大鹅从他手心飞出,重新融入鹅群。
魏尔敏擦干眼泪,竖着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几下,咬牙切齿道:“我被你的鹅啄了三下,三下。”
言下之意是,怎么可能会好。
“抱歉。”他抿抿嘴巴,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男生这漠然冷淡的态度本来让魏尔敏感到有点不快,但是他迎光站立着,金黄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连白T上的泥点、裤脚上的未干的水痕,都变得耀眼起来。
见多了学校里那些刻意耍帅到发丝的男同学,第一件见这种完全不在意表相的帅哥,魏尔敏一下子就没了怒气。
最后被啄的那下是真的疼,她仍心有余悸,不确定地问道:“被鹅啄需要打狂犬疫苗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男生微微蹙了蹙眉毛,很显然,他长这么大应该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思考片刻,他仍旧认真地回答了她,“没出血的话,应该就不用打吧。”
魏尔敏认可了这个回答。
毕竟就算是被猫狗咬到,如果没破皮流血,也是可以不打疫苗的。
她看了眼远处仍旧与鹅群周旋的姚瑶,又看向面前的男生,“那你帮我看看,我被你的鹅啄出血没。”
男生面色闪过一丝惊讶,前面两次被啄的位置他虽然不清楚,但是最后一次自己却看的清楚——是在她的裙底。
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就瞥见身旁的女生已经掀起了裙子,低头开始查看痛处。他瞬间石化在原地,大气不敢喘,人也不敢动弹。
魏尔敏没注意到他的变化,低着头催促他,“出血没?”
迟迟没等到回答,她抬头看过去,才发现男生根本没有看她——僵硬的站立着,眼神涣散,耳尖通红。
她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低笑一声,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喂,放轻松,裙子里面我还穿了一条牛仔短裤。”
男生这才敢低头看过去,纤细白皙的腿上,被鹅啄的地方,有一块非常显眼的红色印记。
他迅速地移开眼,心底泛起涟漪。
她可真白呀。
摇摇头,他说:“没出血,但是红痕很重,好像有点肿了。”
魏尔敏对这一切浑然不知,摸着腿后隐隐作痛的地方,她直视男生的眼睛:“你一共养了多少只鹅啊?”
“三十多只。”
她狡黠一笑:“那我吃一只应该也无所谓吧。”
男生没说话,转身作势要去捉鹅。她赶紧解释,说只是开个玩笑,心里却想逗他玩也信,真好骗。
姚瑶这时候终于摆脱了几只大鹅的纠缠,扔掉手中的木棍,一路小跑的奔过来。
她先告诉魏尔敏,“这是姚川北”,然后又向姚川北介绍,“川北哥,这是从宁州过来的客人,魏尔敏。”
两人就此算是认识了。
魏尔敏撩起裙子给姚瑶看自己被啄的地方。
姚瑶吃惊的叫了一声,她小时候也被鹅啄过,疼是真的疼,但是看起来似乎不像这样子的惨烈。
魏尔敏扯扯嘴角:“我是疤痕体制,这怕是要有一阵子才能恢复正常了。”
好久没说话的姚川北,终于又开口,“你们跟我来。”
两个女生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跟着他走了。
姚川北的家离百灵村的桥不远,他让两个女生站在大门口等他,然后把鹅群赶进圈中,进屋里拎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出来。
从他手中接过袋子的时候,魏尔敏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低头看,里面装着的是四颗鹅蛋。
他解释的话语依旧简短,“给你的赔礼。”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男生。
他这人看着冷漠,但是该有的人情世故,他都知道。
魏尔敏点点头,收下了这份赔礼。
拎着四颗鹅蛋,两个人不愿意再大老远绕路去大榕树了,索性便直接回家。
两个孩子到家的时候,姚母正在做晚饭。
早些时候姚震华打电话回来,说是摄影师一行人今晚会在家吃完晚饭回去,让多做些饭菜,她便早早忙碌了起来。
见状,姚瑶很是吃惊,忙问怎么回事。
虽然现在已经六点了,但是放往常她妈定是要在田里待到天彻底黑透才愿意回来做饭的。
今儿真的反常。
“去去去,别在这里碍事。”
姚母没搭理她,挥手将人往外赶,一抬眼看见魏尔敏站在门口,语气又和蔼了几分,“尔敏饿了吧,一会儿等你妈他们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魏尔敏“嗯”了声,把手里的鹅蛋放在厨房的桌子上,“阿姨,我这里正好有几个鹅蛋,你看看怎么做,也可以当道菜。”
“好好。”姚母拿起塑料袋看了眼,须臾又愣在原地,她记得村里养鹅的好像就只有姚老太家啊,那些鹅和鹅蛋完全就是她和川北生活的唯一保障,可不能随意接受。
她心一沉,赶紧追问道:“这个鹅蛋是哪来的啊?”
“是川北哥给的,他家的鹅啄了尔敏三下。”姚瑶说。
听完解释姚母啧了一声,把鹅蛋放在一边,然后从抽屉里找了个塑料袋,转身蹲在地上开始装东西。
“这样,鹅蛋我们留下,你把这些枣和蔬菜再给川北送过去。”
姚瑶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魏尔敏陪她一同前往。
路上,她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要给他家送枣和菜啊?”
“这些都是我们家自己种的,又不要钱,邻里之间互送很正常的。”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但是魏尔敏却隐隐感觉原因不止如此。
她总觉得姚母留下鹅蛋时的话,说的有些勉强,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怀着这样的疑惑,两人到了姚川北的家。
姚老太坐在院子里擦拭着鹅蛋,姚川北则在屋里做饭。
姚瑶把东西送进屋里,魏尔敏则蹲在姚老太对面,和她聊起家常。
“奶奶,你擦这些鹅蛋干什么啊?还一个个装箱摆放的整整齐齐。”
姚老太虽不认识眼前这个小姑娘,但也知道村里这两天来了几个城里人住在村支书家,便如实回答她:“明天逢集,要带到镇上卖。”
这时候魏尔敏瞥见她身后的水桶里,数条泥鳅在水中欢快的扑腾着。
姚老太笑笑,“那个也是要卖的,小的我们自己吃,大的卖掉。”
“但是这个应该也卖不了多少钱吧。”魏尔敏这么想着,不自觉地便说了出来,待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为时已晚。
好在姚老太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还笑盈盈地告诉她,“川北父母去世的早,就我们奶俩相依为命,所以有一点是一点。”
魏尔敏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电光火石间,反而想明白了姚母语气中的勉强从何而来。
有一点是一点,自己确实不该拿几个鹅蛋的。
她低着头,盯着脚下空无一物的地面发呆,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她很想从这里逃跑,可是姚瑶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赖在屋里,总也不出来。
天色渐晚,姚川北做好了饭,他脱下围裙的时候,衣服被带起,布料回落前,魏尔敏看见那藏于少年白T下,精瘦有劲的腰肢。
一时间,她怔愣住,出神地盯着男生的腰部。
几秒后,男生向她的方向扫了一眼,她心底莫名一慌,匆忙挪开自己的眼神。
姚老太留两个人在家吃饭,恋恋不舍的姚瑶终于愿意离开,“川北哥,明天见。”
出了门,姚瑶仍是一副开心的样子:“明天我要和川北哥一起去赶集,你去不去。”
魏尔敏摇摇头,“去不了了,我明天回宁州。”
“真可惜,那只好我和川北哥过二人世界了。”语气里哪有半分遗憾。
她回头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你喜欢的人,该不会是姚川北吧?”
毫不意外的,姚瑶点了点自己头。
“可你们是一个村的,还都姓姚。”魏尔敏大为震撼。
姚瑶不以为意地回答:“我们村上百个姓姚的,又不是都有亲戚关系。”
魏尔敏成功的被说服,怪里怪气的学起姚瑶,夹着声音叫了声,“川北哥~”
与此同时,一道手电筒的光亮从她们身后传来,姚川北的声音响起:“天黑了,我送你们回去。”
清晰真亮的声音,说明他距离两人并不远。
魏尔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自己那声莫名其妙的“川北哥”,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姚川北从她的身侧走过,变化的气流带起轻盈的裙角,在空气中微微飘动。
鬼使神差地,魏尔敏用力压了压裙摆,不允许它随周身的气流而浮动。
就好像,裙摆不飘摇了,她的心底也就不慌乱了。
“走啊。”
姚川北回头,双眼看着她,划过一闪而过的戏谑。
魏尔敏捕捉到这丝眼神变化,知道他定是听见了那声“川北哥”。
转念又想,反正她明天便会回宁州,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切,那还有什么可尴尬的。
她抿紧双唇,快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郁X:明天和意外,总有一个会来,也可能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