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芒种

芒种近夏至,申海城已经提前步入夏天,明明还没有到最炎热的两个月,整个城市却像是被火烤了一般。

街头人烟渺茫,没有一个人,整片大地都在冒着热气。

屋内,工作桌上铺满了一张又一张密密麻麻的设计稿废稿。

印卿撑着脑袋,在纸上随意的划了两笔。

似是不满意,她的眉心微微蹙起,随手将纸稿揉成纸团扔进了垃圾桶内。

也是同一时刻,手机在桌面上“叮”了两声。

印卿在堆满了纸稿的最下面拿出手机,她轻瞥了一眼屏幕,是云巧发来的微信,她说设计公司已经把重新改好的店牌送来了。

cloud:【设计公司发消息和我说他们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就能到了,你准备一下。】

印卿不动声色的回复:【我在店里面】

cloud:【行,我大概十分钟就到。】

其实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印卿提前了一个月告诉了云巧她要准备回国的消息,拜托了大明星帮忙看着点婚礼馆的装修。

只是她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进程唯一的错误会出在店门口上面。

印卿一出机场就问她,婚礼馆的装修怎么样。

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云巧本来想先瞒着她的。

她已经通知了设计公司拿回去返工重做,但好像只要印卿一眯眼,就可以看透一切,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圆这件事。

云巧见瞒不过她,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从手机相册里找出了张照片给她看,是婚礼馆的店牌名,纯白色的背景正中央是用香槟色写着的三个清秀英文字——aCi

当时盯着看了几眼印卿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刚想问她哪里有问题时,她忽然注意到在这三个英文字母之下还标注了四个小字。

她伸出手,指腹在屏幕上划过,将照片放大,这才看清了店牌上标注的中文字,和整体典雅的风格完全不相匹,甚至显得有些老土——

aCi婚庆服务一条龙服务

印卿差点没当场吐血身亡。这他妈是多少年之前的店牌了?

没等她开口,云巧光是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梢就明白了她的不满意,立马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素素你别担心,这个我能解决!”

印卿微抬眉,什么也没说,抬手将云巧举起的小拇指按下去,继而又掰起她折着的食指,提醒说:“举错了,下回记着点。”

“……”

云巧说的十分钟是真的十分钟,没早也不晚,正正好好。

在她到店里不过三分钟,设计公司送店牌的车子也停在了门口,副驾的师傅下车,走到店里问:“需要现在安装吗?”

云巧弯眼笑道,语气不言而喻:“师傅您觉得呢?”

“那就是要,行哈,我们现在就装。”

说完,两位师傅很快开始忙活起来。

大太阳底下看着就热,婚礼馆里面开了空调,印卿按照自己的习惯调到了最低一度的,温度和外面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就像一处在吐鲁番,一处在格陵兰岛。

云巧还戴着墨镜,因为刚从外面进来的原因,整个人热得发昏,戴着口罩看不出她通红的面容,她用印卿准备在前台的小纸板扇着风,还不忘吐槽:

“今年夏天好像比往年都要热,真不让人活了。”

印卿给两位师傅倒了冰水,笑了笑,递了云巧一杯:“哪年夏天不热?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还有,我的大明星啊,今年还没到最热的两个季节呢。”

经她这么一提,云巧这才想起来,现在才是六月份。

云巧忽然想起来什么,低声骂了一句:“我还有一部古装剧的戏在八月份开机,这该死的天气不如刀了我。”

印卿笑了笑,给门口的两位师傅送水了去。

天气实在太热了,印卿都不用走进就可以看到他们被汗打湿的衣服后背,还有闻见夹杂在闷热空气里的汗味。

“师傅,进来吹会儿空调吧,这店牌等凉快点再装吧。”

“这早点装完早点结束咯,要休息的话就赶不上下场了。”师傅说,他笑了笑:“还是谢谢姑娘啊。”

新换的这张店牌其实和之前的那块没有太大的出入,删掉了上面所有的中文字,依旧是香槟色的“aCi”,只是旁边多了一个丹顶鹤形状的图标,是印卿特地叮嘱过的。

印卿再回到店里面的时候,云巧已经摘下墨镜和口罩了,大明星的面容公之于众,即便这个“众”也只是指印卿一个人而已。

她叹息:“人间烟火也是常态,如果不是为了生活,又有谁愿意在热得跟个火球一样的室外工作呢。”

注意到印卿看向自己的眼神,云巧笑答:“我是为了梦想。”

店牌的事情搞完,印卿距离门店开张就只剩下一块宣传板的事儿,她决定先等招完店员了再说这些,反正也不着急。

送两位师傅离开,印卿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想到,马龙晚上约了她们去酒吧,美曰“欢迎卿宝回国”。

其实也就是昨天的事。

马龙是申海城市区著名酒吧一条街一家静吧的老板。

也是印卿的初中兼高中同学。

车水马龙:【亲,我听小云朵说你回来了?】

Q:【有事说事,找你爹干嘛】

车水马龙:【?我的好卿卿,你这脾气怎么几年过去一点都没变啊?还那么冲】

印卿懒得打字,直接弹了语音过去:“我什么脾气你不是一直都知道?行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车水马龙:【不跟你瞎扯了,明儿我酒吧一周年,全场五折,来不来?看在你是我旧友的份儿上,给你2.5折,成不?顺便欢迎我们卿宝回国】

Q:【原来只是顺便欢迎我呀】

印卿面容不变,凤眼中神情淡然,指腹慢慢戳着屏幕。

Q:【一折,一句话,成就来】

车水马龙:【一折?你怎么不让我请你?】

Q:【刚没好意思提,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明天晚上八点见,记得发我个地址】

车水马龙:【???】

虽然这样说,但是在三个问号扣了出去之后,对方还是共享了一个地址过来:【[位置]印迹酒吧Imprint bar】

......

“碎碎,晚上你去吗?”印卿问。

“什么,去哪儿?”印卿显然是不记得这事儿了。

“马龙酒吧呀。”

仔细想了一下,云巧好像确实是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一件事来着,只不过晚上她和刘姐那边还有个局,去不了。

云巧走之前,给印卿塞了一张便签让她顺便带给马龙。说是为了庆祝他酒吧开业一周年,所以晚上的局就定他这儿的酒了。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很久,印卿抽空回了趟家。

她在申海城的这套公寓是云巧盯着装修的,整间屋子的风格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和别的女生不同,印卿虽然也是一个有少女心的小姑娘,但是屋内的装潢可以说是和少女完全不搭边。整个屋子都是走的灰咖意式极简风。

或许是因为才刚装修好没多久,即便是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但推门而入时还是会有一股很浓烈的的甲醛味。

进门的那一刻,印卿下意识抬手在口鼻处扇了扇,很是随意的将门钥匙随意的往玄关处的鞋柜上一丢。

印卿带上门,抬步朝里面走去。

目光停留在了电视柜前的一箱木纸箱上,看起来有最大号的行李箱那么大。

这箱子是她刚搬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纸箱上折起来的盖子上贴了张黄色的便签,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你没有带走的东西。

是云巧写的。

除了她,也没人能写的这么像小学生的字迹了。

印卿一直都没有将便签撕下来,也一直都没有把箱子打开,她不知道上哪儿找来了个美工刀,直接将上面贴着的透明胶带划开。

掀开纸箱的盖子,里面全都是她出国没有来得及带走的一些盲盒手办。盲盒都还是被装在透明收纳盒里面,看起来是被人可以保存好的,直到最近才塞到箱子里给她搬来新家。

印卿将纸箱里装着的收纳盒一个个拿出来。

东西太多太多了,导致她花了有一段时间才将纸箱清空。

在纸箱的最底下垫着几本习题册,印卿愣了一瞬后将这几本习题册都拿了出来,甚至还有两本漫画书,但更多的是政治的。

其实她高中时候的成绩特别不好,尤其是政治。

幸运的是,那年春天她遇到了一个人,后来在他的帮助下,原本二十分的成绩硬生生被拉到了及格线。

这每一本习题册上清秀又工整的字迹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字很好看,是可以拿个相框裱起来的程度。

就像是把楷书写到了一种极致。

印卿一页一页的翻着,看着书上每页工整的字。

忽然间,模糊的记忆零碎的在脑海中慢慢浮现,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她依稀记得,在那年烈阳高照的夏天,明明本来是她最讨厌的季节,一步也不愿意出家门的暑假,却因为他的一句话,每天准时准点的到图书馆里面,只为补习。

印卿总是在他盯着电脑屏幕的时候偷偷爬下来闭着眼睛眯一会儿,但也每一次都会被他发现,可他从来都不会骂她。

就好像没有脾气一样,总是眉眼带笑,对她很有耐心。

有一次,那天印卿的情绪特别低落,就和外面欲下不下的阴雨天一样,她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任男人怎么说她也打不起精神来。

她问他,人为什么就一定要学习呢?

这些知识枯燥又无聊的。

什么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出去买菜也用不着这些啊。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翻了两下政治书,用银光笔在上面划了一句话后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她,他开口,一字一句流利的背着上面的字。

“事物的发展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前进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你有多努力,你就有多特殊。”

“读书不是为了让我们学习枯燥无用的知识,而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做奠基,现在你所讨厌、不想去做的每一本厚厚的习题册,其实都是你走向未来的一步步阶梯。”

“印卿,这每一道题都是为了能让你在未来有更多的选择,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成为想要成为的人,也可以有能力去保护爱的人。”

这么一大段话印卿时候听进去了多少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这最后的这一句话,她记了很多年——

因为有能力,所以可以保护自己爱的人。

脑海中,周围的一切景象都不是模糊不清的,清晰可见。

甚至就连摆在桌上的那一本本令她讨厌至极的习题册,印卿都能回忆起来它们的封面。

唯有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好像已经,快要记不清他的模样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事物的发展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前进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你有多努力,你就有多特殊。”——马克思

是一篇清冷月亮相信真情,温柔太阳渴望真爱的故事。

希望你们可以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