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睡得很死,弗洛西把她吵醒后,她把弗洛西抱到床上,让她睡在自己旁边,像母猪给小猪喂奶似的给她喂奶。
露丝被安娜的哭声吵醒了。加雷斯不在她旁边。她看看钟:8点30分。她喉咙里像塞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让她惊慌不已。她睡过头了。她应该送孩子们上学的。安娜为什么在哭呢?
她跳起来,把弗洛西移到床中央,两边用枕头拦着,以免她从床上掉下来。她抓起挂回到钩子上的和服,飞奔下楼。
“安娜!”
她在楼梯平台上停住脚步。安娜站在浴室门边,呜咽着。尼科和亚尼斯在浴室里面一些,像食尸鬼似的入迷地俯视着厕所里的什么东西。还有一个人,站在安娜身后,两手放在臀部上。她是波莉。
尼科手里拿着一支铅笔,俯身向前,戳着马桶里的一个什么东西。
“放了它吧!”安娜咆哮道,冲进去,把他拉开。
“安娜,发生了什么事?”露丝问。
“她把它扔进马桶里了。”安娜哀号道,绕过波莉,扑进露丝的怀里。
“谁把谁扔进马桶里了?”露丝问。
“杰森。”安娜抽泣道,“她刚把它扔进马桶里了。我进去拉尿尿,才看见它在里面。”
露丝和安娜听见马桶冲水的声音时,都抬起头来,惊恐万状。波莉出来,揩着手,后面跟着尼科和亚尼斯,他们用手捂着嘴巴,两眼圆睁,既吃惊又不安。
“什么呀?它都已经死了。”波莉看着安娜和露丝,说道。
安娜哀号道:“我没能把它救下来,妈妈。”
“她觉得她失败了。”波莉对露丝微笑道。
露丝抚摸着安娜的头发。“噢,亲爱的,它还很小。那么小的鸟一旦从窝里掉下来是不可能救活的。”
“我跟她这样说过。”波莉说。
“可它表现得那么坚强…”安娜又抽泣起来,露丝紧紧抱住她。
“扔掉也显得太麻木不仁了吧,”露丝对波莉说,“我觉得我们该给它举行个葬礼什么的。”
“噢,我的天啊。”波莉嘀咕着,开始下楼。
“爸爸去哪了?”露丝问安娜。
波莉在楼梯上转过身。“他大约一小时前下他的画室去了。”她回答,“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露丝说她要带孩子们去学校,等她把弗洛西包好,用带子绑在胸前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这又不是第一次这么晚。”露丝急匆匆地赶着他们穿过田野时,亚尼斯说道。
“现在恢复正常了。”露丝说,“这是最后一次这么晚了。”
两个男孩的速度很快,从一棵树跑到另一棵树,安娜却紧紧抓着她妈妈。
“杰森本来开始好起来了的,妈妈。它昨天吃了很多虫子。”
“这是自然规律。”露丝捏了捏她的手,“自然规律是残酷的。或许它自己也没想活下来呢。”
“我不知道它的脖子怎么啦。”她嘀咕道。
“什么?”
安娜将脑袋偏向一侧。“好像突然折断了一样。”
“也许它想站起来,又突然跌倒了。”露丝不想多想,于是信口说道。她注意到尼科对那只鸟是多么入迷。他来医院探视时甚至告诉露丝他想把它带到学校给老师看。安娜当时像头小狮子似的冲他咆哮道:“不要!”
露丝跟孩子们一起走进学校,在迟到簿上签了字。男孩们向自己的教室冲去,安娜却畏缩不前。
“我不想上学。”她咕哝道,“我想跟你和弗洛西待在家里,妈妈。”
“你知道不能那样做。”露丝紧紧抱着她,说道,“你得坚强,上学学知识。如果你整天在家闷闷不乐,你会永远忘不了那只小鸟的。”
“必须上学吗?”
“是的,必须。去吧,否则你就要错过集合时间了。”
安娜最后抱了抱露丝,鼓足勇气,沿着走廊走去,中途只回头看了一次。
“露丝,弗洛西!欢迎回家!”珍妮特从办公室的门里探出头,“能耽误一会儿吗?”
露丝走进办公室,在角落里的一把扶手椅里坐下来。珍妮特也在她旁边坐下来。
“孩子怎么样?”珍妮特抚摸着弗洛西的头,问道。
“噢,现在好了。”露丝说,“虽然她让我们忙得晕头转向。”
“我也听说了。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都回来跟我们在一起了,真是太好了。我只想跟你简单说一下。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时候大家都变得有点…懒散,露丝。两个男孩——呃,我能想到的只有野性十足这个词。尼科让我特别担心。他打过几架。他们几乎每天都迟到。”
“这事你跟波莉说过吗?”
“没见过她。我试图给‘乡村小屋’打电话,可从来都没人接。”
“你早上肯定能碰见她吧?”
“她早上不来。下午也不来。”
“加雷斯呢?”
“孩子们自己来的,露丝。”
“他们自己来的?”
“是的。从我收集到的信息来看,他们好不容易来了时,好像又都没吃早饭。”
露丝感到恶心。她环顾四周,看见了一个废纸箱,如果想吐的话,可以吐在那里面。
“露丝?你没事吧?”
“什么?”露丝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收回来。她吞了一口唾沫,“喂,珍妮特,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会改变。尼科再也不会那样了,我又回来管他们了。不要担心,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好。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件等你回来的事情。那位诺瓦克小姐——我知道她处境艰难。我这样说可能不够格,但说实话,露丝,我是把你当做同事而不是孩子的家长来看待的。她有两个孩子。她需要把自己的兴趣放在一边,开始考虑他们了。”
露丝张开嘴,想为波莉辩护,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发现自己完全同意珍妮特的说法。她感到很荣幸,珍妮特对她说出这番话。她很激动,不得不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露丝一边想着珍妮特的话,一边穿过田野朝“乡村小屋”走。
“那个小母牛。”她大声说道,朝一棵峨参脆弱的残枝败叶踢去。
她停顿了片刻。有个人坐在她那把长凳上。是不是应该绕过去走大路呢?随即,她欣慰地看见那个人是西蒙。
“你好。”她一边靠近他,一边招呼道。西蒙佝偻着腰,双手紧紧抱着自己,抽着手工卷制的雪茄。
“露丝!”他放下胳膊,站起来,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还有弗洛西呀。谢天谢地,你们两个回来了。大家都非常想你们。”
“你无法想像回到家里我有多高兴。”露丝说着,在他旁边坐下来。
“我想去医院看你们,可当我说了我不是你们的家人后,他们不让我进去。”他边说边抚摸着弗洛西的头。
“我知道。谢谢你的卡片。”
“她怎么样了?”
“有点恍惚,但已经挺过来了。医生说她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露丝?”西蒙问道。
“是个意外。”露丝发现这几乎是个机械式的反应。
“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误拿那些药片?”西蒙直直地盯着她。
“她见到什么都往嘴里放。”
“你真这么想?”
“我是这么想的,也只能这么想。”露丝想结束这个话题,这样说道。
西蒙放松下来,又卷了一根雪茄。他把烟盒伸给露丝。
“不用,谢谢。”她说,“不抽,弗洛西在。”
他点燃雪茄,将烟雾吹进金色的晨光里,“我给你说点事吧?”
“好。”
西蒙犹豫着。这时,一只乌鸦从草地里飞出来,打破了寂静。
“我想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终于说道,“我和她之间。”
“我想是这样。”
“你不会对别人提这事,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米兰达和我,呃,虽然对这类事不会感到紧张,但是,呃,还是会有点棘手。”
露丝就像站在一面悬崖上感觉想跳下去一样,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他讲下去。
“我来的那天晚上。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露丝。我看见加雷斯关掉了厨房里的灯,你们两个人在窗户里的轮廓很清晰。她把我带到楼上,然后,呃…”
“说下去吧。”
“她做的事很特别,露丝,她让我做的事,超出了我认为舒服的限度。我动作很轻——我不想把别人弄伤。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再去。”
“细节就请别说了,西蒙。”露丝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听下去,尤其是当弗洛西还绑在自己的胸前时。这样似乎不道德,下流。她打起精神。
“她让我那么做,露丝。现在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想到她那里去,一遍一遍地跟她做。她将我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打开了——呃,非常阴暗的东西,我不想了解的自己身上的东西。”
露丝惊呆了,寸步难移。
“后来,她把门一关,就在上个星期,说她再也不想见到我,还说她受够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要我做你们的媒人吧?”珍妮特告诉她的有关孩子们的消息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愤怒的种子,现在开始萌芽了,成为她心底深处的伤痛。为什么一切非要变得这么复杂?
“我只想告诉你,也许你觉得你了解那个女人。可她身上有一部分是那么阴暗…”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露丝觉得此时此刻很想回家。
“不过是…不过是觉得,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露丝站起来。“她再也不会跟你睡觉了,西蒙。她对你厌倦了。就这么回事。我不想谈这事了。我不需要知道这些。不管你和米兰达在玩什么游戏,我都不想搅进来。我不评判人,不会让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我讨厌非得选择立场或说谎。所以要是忏悔的话,我不是最好的对象。况且,波莉——”她犹豫了一下,试图寻找合适的词汇——“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丈夫死了才不到两个月,她感情上一定是受到了伤害。”
“露丝…”西蒙握住她的手,叫道。
“你知道吗?我不想知道你还对她抱有什么幻想。”
“求求你了。对不起。”
“别求我,西蒙。我现在要回家了。”她走在又高又湿的草地里,脚要抬得很高,才能再踩下来。
“出了很多血!”西蒙大叫道。“很多血。”
露丝回到“乡村小屋”时才不再气得浑身发抖了。加雷斯在家。露丝打开厨房门时,他跳了起来。她走进屋,站在屋子中央。
“加雷斯,西蒙和波莉的事,你知道些什么?”
“早上好,宝贝。”加雷斯走过去,在她头上吻了一下。
“早上好。你知道西蒙和波莉的一些什么?”
“呃,我想不比你多。”加雷斯耸耸肩。
“我们看见他们那天晚上进了副楼。”
“是的。那又怎么样呢?他们都是成年人,不是吗?”
“只是…”
“什么?”
“没什么。”
“我得回去工作了,露丝。你没事吧?”
“你想喝咖啡吗?”她站在厨房中央问道。
“不用,谢谢。我刚喝了一杯。再见。”他出了后门,门砰地响了一声,把厨房的窗户震得哗哗作响。
露丝意识到自己忘了问他孩子们自己上学的事,于是跟在他后面,这时,一阵疲倦之感向她袭来。也许最好还是重新开始吧,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要揪住过去的事不放吧。
露丝的胸前仍然绑着弗洛西,她在餐桌旁坐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以及上面的副楼。她看见波莉正站在那间卧室兼客厅的窗户前,怀里抱着吉他。
露丝觉得她好像正朝下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