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逃离疯人院

身体被束缚的感觉并不好, 空荡的房间摆了三排椅子,二十四把椅子,二十四个任务者。

每个任务者都和闲乘月一样被捆绑在椅子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屋子的窗帘被拉着,没有一点阳光透进来,只有屋子正中间的小灯泡散发着不那么明亮的黄色光芒。

很压抑。

光是这间屋子就很压抑。

任务者们有些被堵上了嘴——防止咬上自己,有些倒没有, 比如闲乘月和宿砚。

闲乘月低下头,开始观察起自己来。

他的衣服也不是进来之前穿得那一套, 而是一套白色的长裤长袖, 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可能是棉的,也可能是棉里掺了点别的东西。

而他的胸前贴着白色长条, 上面写的不是他的名字, 而是他的“病因”:

“同性恋”。

闲乘月:“……”

他转头去看宿砚的病因,幸亏他视力好, 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宿砚的病因。

“狂躁症”。

宿砚也发现了,他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对闲乘月说:“这个时代稍微有点心理问题的都能被归为精神病, 同性恋算是最冤枉的那一批了, 同样的还有抑郁症之类的。”

“要是谁有自杀倾向, 都能被扭送进疯人院。”

闲乘月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屋子里有人哭,刚开始是小声呜咽, 然后就是嚎啕大哭, 似乎是个男生, 年纪应该不大, 声音还显得稚嫩,不知道成年了没有。

被堵住嘴的任务者里有几个正涨红着脸,额头冒出青筋地“呜呜”着。

阴冷潮湿的空气,令人作呕的霉味,无一不昭示着这个房间常年没有住人,可能连清扫都欠奉,闲乘月抬头看着房顶,超过两米高的地方还有没能打扫干净的灰尘和蛛网。

虽然墙面贴着墙纸,但有些地方已经起翘,污迹斑驳。

闲乘月自从进入里世界开始,就遇到过不少环境糟糕的里世界,但从没有一个环境像这里。

冰冷,压抑,老旧。

带着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

这里不令人恐惧,但却会让人感觉心头压了点什么,沉甸甸的叫人难受。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跟应该不是很高,踩在地板上却很响,由远及近。

腐朽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高挑的女人走进了室内,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强壮男人。

女人穿着一身粉色的护士制服,头上戴着一顶颜色一样的护士帽,金色的头发有几缕从帽子边缘落下来,轻轻落在她的脸侧。

但跟粉色不同的是,她的长相一点都不甜美,她的颧骨很高,鼻梁也高,但嘴唇很薄,眉毛几乎要不受控制的往额头飞去,这让她看起来非常刻薄。

她的身材却很好,高挑,腰肢细瘦,如果不看脸,怎么也能算得上是个精干优雅的美人。

护士没有对他们这些“病人”说话,而是拿着一张表,挨个对照他们胸前的“病因”。

期间她甚至没有看他们的眼睛。

只有在对照闲乘月和宿砚,以及另外几个长得不错的男人的时候会看两眼。

至于女生——她对她们基本都是无视态度。

对照完之后,她对站在旁边的四个男人说:“让他们饿一晚,明天再观察一下,没有攻击性再把他们松开,同性恋先……”

她看了眼闲乘月,转头又说:“先给臆想症做治疗。”

说完这些之后,她就再次踩着高跟鞋离开了这个房间,只剩下四个男人。

男人们也不多话,他们检查了一下捆绑的带子,确定“病人”们无法挣脱之后才离开,并且关上了门。

每隔两个小时他们会进来一次,动作粗暴的给“病人”们喂水,检查捆绑带有没有变松。

头顶的灯泡偶尔会闪几下,让人担心它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炸开。

时间似乎很漫长。

宿砚也动弹不得,但他跟闲乘月嘴没有被堵,都能说话。

“现在可能是晚上,这里应该是地下室,窗帘就是起个装饰作用,拉开就是一面墙。”

所以明明是那么薄的窗帘,却没有一点亮光透进来。

闲乘月忽然说:“抱歉。”

宿砚愣了几秒,他似乎不明白闲乘月在说什么。

但闲乘月还是接着说:“你会进来应该是因为我,进里世界的次数越多,间隔时间就越短,你只进过两次,原本应该一个月进一次或者两次。”

这个月才过半,宿砚已经是第三次进来了。

闲乘月也觉得奇怪,就算间隔变短,他原本也应该一个月进四次左右,而不是六七次。

他知道进里世界的人在现实中也有联系,白杨跟他说过,他们有很隐秘的论坛,只有搜索关键词才能查到,查到之后必须回道一份问卷,一个问题都不能错才能进去。

任务者们会在里面交流经验。

但是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任务者说过自己完成了所有任务,脱离里世界。

里世界像是没有尽头,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但所有人又都怀揣着——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人来论坛发帖子,说自己已经成功脱离里世界的念头。

像闲乘月这样的老手,其实对离开里世界已经没有过多的执念了。

对他们来说,进入里世界就像是生活的一部分,甚至不会影响现实生活,他们已经能够清醒的分隔开两个世界。

白杨甚至把里世界当做一场生存或是密室逃脱的游戏。

他还找了个工作室,把自己的经历写成剧本,弄成了小众游戏。

只不过这些游戏因为太血腥暴力,只能放到国外的小游戏网站。

也有人去看心理医生,经常进入里世界的人,心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问题。

闲乘月偶尔也会进论坛,常常能看到有任务者发贴,这些任务者都自残过,甚至自杀过,当然,还能发贴的都是被救回来的,而那些没被救回来的可能更多。

很多人开始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理念。

觉得自己可能下次进里世界就死了,那么循规蹈矩的生活就太无聊了。

闲乘月看过一个“连载贴”,楼主是个高中男生,大约高二,在他的叙述中,他的人生很美满,是学校校篮球队的,偶尔也去踢足球,有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进入里世界后,他退出了篮球队,跟女朋友分了手,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不敢再继续和她谈下去,然后他辍学了。

也跟父母说过里世界的事,但父母认为他是学习压力太大产生了精神问题,拉着他去医院检查。

然后他就跑了,觉得世界之大,但只有他是孤独的,没人会理解他。

贴子很长,闲乘月当时只扫了几眼,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男生在论坛里写了很长一篇遗书,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上一个里世界击溃了他仅剩的心理防线,在遗书的最后,他说他希望有人能坚持住,坚持到最后,希望有人能脱离里世界。

这个贴子在结束的第二天被管理员删了。

这种负面情绪的贴子不能长留。

那个男孩留在论坛里的最后一抹痕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除了他的父母和他的青梅竹马外,或许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闲乘月没有再继续深想下去。

他只是对宿砚说:“出去之后,我们还是少见面最好。”

宿砚的声音有些委屈:“闲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碍手碍脚?你别嫌弃我,你别看我这样,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你多教教我,我以后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闲乘月:“不是这个原因。”

宿砚更委屈了:“那是什么原因?我比白杨有用吧?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我还能保护你,你看到我的拳头了吗?”

闲乘月想起了“功夫”,短暂的笑了下:“沙包大的拳头,看到了。”

宿砚知道闲乘月想说什么,但他不会说出来,反而扯向了另一个解释。

“我说,两位兄弟,你们能别打情骂俏了吗?”旁边忽然有人说话。

闲乘月和宿砚一起看过去。

说话的人年纪不小,三十多岁,刘海有些长,遮住了一半眼睛,头发还有点油,看起来有些邋遢,他也被绑在座椅上。

他努了努嘴:“能不能给里世界点面子,礼貌性的紧张一下?”

“我姓李,木子李,三十八,你们叫我李哥就成。”李哥也不说自己的真名。

不是所有人在里世界都愿意说自己的真名。

闲乘月:“闲乘月。”

宿砚:“我叫宿砚。”

李哥一愣:“闲乘月?”

闲乘月看了他一眼。

李哥迷糊道:“闲乘月不是总穿西装吗?”

李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衣服也变了,他有点尴尬,但更多的是警惕和兴奋:“那咱们现在算认识了,之后有什么事带我一个,别看我看起来不靠谱,也是个经历过六个里世界的老手了。”

以前闲乘月不愿意带人的时候是绝不会回应的。

但是今天,他破天荒地说:“我身边有人了。”

他带一个宿砚就够了,再来一个他真的吃不消。

宿砚已经够吵了,这位李哥也不像是能休闭口禅的人。

“我身边有人了。”

宿砚忽然低头。

他心跳得有点快。

快到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