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看不见的客人

闲乘月对莱特并不熟悉, 他甚至不知道莱特的全名,甚至于莱特的存在都是从莉莉嘴里套出来的,莉莉喜欢炫耀, 炫耀有多少人喜欢她,爱慕她,她以此为荣,但对于爱慕者们,她的态度又极尽轻蔑。

旁边的追逐求爱, 对她来说只是装饰品,有固然很好, 没有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她美丽、青春、拥有财富和地位, 即便是结婚,她也不必仰丈夫的鼻息生活,甚至于婚后她依旧可以“潇洒”, 就像这个时代的许多贵妇人, 在婚外依旧可以发展恋情。

婚外恋对她们以及她们的丈夫来说,只是婚姻生活的调味品, 不值得大惊小怪。

闲乘月站在花房外,听莉莉倾述她青春期的小烦恼。

她现在最烦恼的是马上就要举办的舞会,但她讨厌的并不是舞会, 而是被邀请来参加舞会的人, 她讨厌地位低下的乡下人——而舞会会邀请几个男爵和他们的孩子。

“男爵也算爵位吗?”莉莉皱着鼻子说, “这个爵位还能买呢!根本算不上是贵族。”

她话锋一转:“莱特是伯爵的儿子,可他还有两个弟弟, 都是他后妈生的, 以后他能不能继承爵位都不一定, 我才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虽然她对莱特有各种不满, 但闲乘月在她嘴里听到的最多的名字就是莱特。

因为在家世地位上,他们是匹配的。

而莉莉也很享受有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追求者。

但偶尔她也会提到另外几个名字,比如安德烈。

只是都没有莱特出镜率高。

拖莉莉的福,闲乘月勉强了解了一点莱特。

莱特今年大约二十五六,曾经有过两个情人,用莉莉的话说,那两个情人都是身份高贵的美丽女人,她说这个的时候也很骄傲——毕竟打败两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比打败两个远不如自己的人来得更强。

莱特三岁的时候母亲死于疾病,不到一个月,后妈就进门了,然而最尴尬的是,后妈是他母亲的亲妹妹。

“他小时候可凶了。”莉莉抿着唇笑,“他只对我一个人好。”

闲乘月:“他从来没对你发过脾气?”

莉莉扬起头:“那当然,有什么好东西他都会送给我,我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闲乘月又问:“如果我追求你,他会伤害你吗?”

莉莉奇怪的看着闲乘月:“他为什么要伤害我?他会很高兴。”

闲乘月的眉头皱了皱:“是吗?”

莉莉耸耸肩:“当然。”

“我的追求者越多,他就越有面子。”莉莉甚至翻了个白眼说,“如果他的那两个情人不够美,我早就让他滚了。”

莉莉:“他要是跟那些地位低的丑女人当情人,我接受了他的追求以后就不能出门了,别人肯定会笑我。”

闲乘月对莉莉的择偶观叹为观止,认为对方的角度十分清奇。

甚至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如果对方的情人丑,那么证明对方没有审美能力,而对方又在追求自己,那么这个等式就变成了莉莉是个丑女人。

而对莉莉来说,没什么比面子更重要的,即便她还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

她可能也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男人和爱情对她来说只是花瓶里的一束花,花越多越好,摆在那更好看。

虽然莉莉说话的时候总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言语间充满了对“乡下人”的不屑。

但闲乘月竟然奇异的不觉得她惹人厌。

如果就像莉莉说的,她的追求者越多,就证明莱特的眼光越好,越值得骄傲。

那么莱特有什么理由杀她?莱特最多就是一个狂热的追求者,他会伤害莉莉的追求者,却不会伤害莉莉。

莉莉说完之后眨巴着大眼睛问闲乘月:“你真的能让莱特不烦我吗?”

闲乘月轻轻点头,声音里却带着不容忍质疑的肯定:“当然。”

不远处的立柱后,宿砚双手环抱,靠在柱子上,他并不怎么能听清闲乘月和莉莉在说什么,偶尔能听见一两个字,他面无表情,眸光暗沉。

等闲乘月朝门口走来,他才又挂上一张温柔的笑脸,微笑着迎上去。

“今晚看看。”闲乘月揉了揉晴明穴,“如果跟我设想的一样,今晚应该不会死人。”

宿砚笑着说:“闲哥从没有出错的时候。”

然而闲乘月没有接受这个马屁:“我出过错。”

闲乘月绕过门廊,宿砚快步跟上他,然后听见闲乘月说:“我在第三个里世界的时候出了错,死了八个人。”

宿砚轻声细语:“害人的又不是你,你不用自责。”

闲乘月转头瞥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自责?就算我不出错,当然也要死八个。”

宿砚无话可说。

闲乘月:“我从不会把不属于我的责任往身上揽,倒是你。”

他没把话说完,宿砚却已经听懂话了,他点点头,也没有多说。

在闲乘月的眼里他是个“好人”,既然如此,他就不准备扭转这个印象。

可能人人都不想当好人,但人人都想跟好人做朋友,毕竟永远不担心一个真圣父或者真圣母从背后捅自己一刀。

最好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自私自利心狠手辣,别人都是傻子。

闲乘月没有甩开他,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是“坏人”。

至少闲乘月不用担心他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

宿砚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

两人刚刚走进一楼大厅,就看到有人风风火火的从楼梯上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这个人在任务者里并不显眼,他个子矮,话也少,宿砚只记得这人姓韩。

“闲哥,他叫什么名字?”宿砚小声问。

闲乘月:“韩余。”

韩余大跨步跑过来,气还没有喘匀,双手撑在膝盖上,脸有些涨红,还不等所有人都围过来,也不等自己把气喘匀,就艰难地说:“我、我找到了、找到了这个!”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像是信纸,上面是花体字,虽然这里的人说话都是说的译制片强调的普通话,但是书写文字还是英文。

韩余正好是英文系的学生,跟已经出了社会的任务者不一样,还没有把读书时学到的东西扔给老师,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之后就做贼似的把这张信纸揣进兜里,连忙跑了下来。

“五楼尽头的那个书房,之前几天都没人进去过,我过去的时候发现桌上的一本书换了位子,才又进去翻。”韩余激动地脸颊通红,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吓的,又或者是自己终于有用了,激动的。

韩余双手有些颤抖,又一次把信从头到尾仔细看完,然后才说:“信里的大概意思就是,如果莉莉接受了莱特的追求,要跟莱特结婚,他一定不会让莉莉和莱特有好下场,然后控诉莉莉玩弄他的爱情。”

韩余咽了口唾沫:“还有些细节,你们谁有纸笔?我仔细翻译下来。”

杨慧递过去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韩余就坐到餐桌上翻译起来。

宿砚看着正奋笔疾书的韩余,小声问闲乘月:“我记得冯瑞说你读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

闲乘月:“嗯,还可以。”

他当年读书的时候成绩确实很不错,他懂事早,知道对他来说,读书是代价最小的改变命运的方法——如果他有其它特长,或许他可以换一条路走,但他除了读书以外似乎只能去卖力气,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读书上。

他初中同学会画画,初高中成绩都不好,但因为有绘画天赋,大学读了个中专,学得游戏专业,毕业后因为作品过硬,加上游戏行业的飞速发展,现在工资已经比他高一大截了。

可闲乘月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只能选读书这条路,大学毕业后找工作碰壁多次,他大学学的人力资源管理,找不到对口工作,后来还是干了一段时间兼职,自己花钱去考了拍卖师资格证。

高中的时候他妈妈就成了植物人,报大学和专业都是他自己弄的,没人帮忙参考,考虑的也不是专业而是学校,毕业之后才发现,专业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学校更重要。

冷门和已经饱和了的专业走出校门,找工作就能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如果不是因为他需要钱,他会直接考研,或者去考公。

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的特长是读书。

等进了公司,他才真正松口气,拍出的拍品越多,拿到的佣金越多,他的心才越安稳。

闲乘月并不是个物欲重的人,但他需要钱。

他自己要上班照顾不了妈妈,把妈妈带回家请保姆他也不放心,就算能安监视摄像头,真要发生什么也晚了,反而是专门的医院更好,设备都是齐全的,有专业的医生和护士在。

宿砚又问:“闲哥,出去以后我家的那些古董还是要拜托你帮忙,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闲乘月:“你不着急变现,有什么不放心的?”

宿砚耸耸肩,卖惨道:“现在生意不好做,实体经济下滑那么严重,我就是要拆东墙补西墙,不然家里的古董都是老一辈的收藏品,我拿出来卖干什么?”

宿砚低着头说:“我也不擅长做生意,家里还有那么多长辈,就算不在公司,但要给我找事也容易,随便闹出点什么丑闻,我就只能去流浪了。”

他说的夸张,闲乘月并不全信,不过他也不了解这种大企业的运作,倒也没有完全不信。

那一边,韩余已经把整封信都翻译了出来。

他这次一个字都没有省略的念出来,任务者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