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荒村祭祀

有四个人没能出来。

闲乘月站在洞口,没听见任何声响。

此时站在洞口的只有闲乘月和宿砚,以及紧贴在闲乘月身后的陈炜。

宿砚看着自己的手,手正在微微颤抖,他低垂着眼眸,语气充满愧疚:“我没能拉住他。”

“刚才就差一点……”他看向闲乘月,“我是不是害死了他?”

久久没有回音。

“跟你没关系。”闲乘月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

明明这句安慰毫不走心,但宿砚在闲乘月说完话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只是把那只伸出去过的手捏成了拳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如同依旧遭受着良心的拷问。

现在只剩八个人了。

任务者们瘫坐在地上,他们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中反应过来。

在狭窄的通道中,他们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身后人的嘶吼,惨叫,凄厉的哭喊。

正因为什么都没看到,才更加恐怖,脑子里充斥着各种诡异的幻想,越是想就越是恐惧。

原本站在不远处草地上的村民都消失了。

那里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好像他们从没存在过。

阳光洒在那片土地上,青色的草叶随风舒展摇曳,生机勃勃,诡异非常。

梁舒蹲在地上,她双臂交叉,抱紧自己的肩膀,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脚下的土地,她在昨天眼睁睁看着谢悠敏被拖走,结果今天她所在的组只剩她一个人了。

冯钟和周哥都没能出来。

明明他们是不得不凑成一组,但时间久了,一起经历的事多了,竟然真的生出了类似命运共同体的认同感。

盲目的乐观终于消失了。

梁舒的眼底满是血丝。

其他人都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她?

梁舒紧咬着下唇,把下唇咬得血肉模糊,缺的那根手指似乎一直在提醒她,她也逃不过去。

她会死在这儿,再也出不去,甚至没人会知道她为什么而已,死前遭受了多大折磨。

她的内心甚至冒出了一个声音——如果自我了断,痛苦就会马上停止。

既然活着逃不开恐惧,不如用死亡来逃避。

村民消失,但村长仍然站在所有人身后,他还是那副样子,背手弓腰。

闲乘月若有所感,他转头朝村长看去,跟那双阴恻恻的眼睛对视了一秒。

村长咧嘴朝闲乘月笑了笑,露出一口泛黑的黄牙。

“我过去问问他。”闲乘月朝村长走去。

闲乘月在离开前朝山坡下的河流看了一眼,他的视力很好,能够看到挂在河边的竹编鱼篓。

宿砚和陈炜一起看着闲乘月的背影,两人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和对方的目光相触。

陈炜笑了一声:“你运气可真好。”

这话像是感叹,又像是嘲讽。

“是啊,我运气好。”宿砚也不否认,他低着头,陈炜看不清宿砚的表情。

宿砚的眼睛眯了起来,在陈炜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眸光像蛇一样阴狠冰冷,但当他抬起头来时,嘴角就已经带上了温和的笑:“陈先生运气也不差,闲哥挺照顾你的。”

陈炜看了眼宿砚。

他能跟着闲乘月,是他哥用命换来的。

宿砚凭什么?

况且宿砚也帮不上忙,新手,既没有经验,跟闲乘月也没有默契,什么都不懂。

真就只是运气好而已。

下次要是没有闲乘月……

陈炜笑了一声,心里舒服了许多。

已经走到村长面前的闲乘月不知道陈炜和宿砚的口角官司,他比村长高不少,村长老了又弓着腰,原本就一般的身高缩了水,矮得只能让人俯视。

可村长的气势却不矮,当了几乎一辈子村长,他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明明只能仰着头看人,却总是能显出高人一等的模样来。

“村长。”闲乘月微微弯腰,“刚刚我们祭祀的是谁?”

老村长抬起眼皮,朝闲乘月笑了笑,他的笑容总带着一股阴气,说话的时候,嘴里飘散出一股腐臭味:“你们祭拜的是我们村的英雄!”

“它保护了我们村。”老村长的目光扫过闲乘月全身。

他“赫赫”地笑道:“快回去吧。”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可是好天气。”

老村长背着手,在钥匙串的配乐中慢慢朝山下走去,似乎他正乐在其中。

闲乘月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串联起来。

夜雨中的怪物,死相奇怪的人。

肿胀的尸体,却有玫瑰齿,尸冷缓慢,面部瘀血发绀。

奇怪的祭祀,山洞下的河流。

他再次睁开眼睛。

在众人的惊恐目光中,闲乘月独自走下山洞。

“闲哥!”陈炜跟上闲乘月,焦急地说,“现在下去太危险了!”

他伸出手,却不敢去拉住闲乘月。

闲乘月走下第一个台阶,头也不回地说:“你不用跟我一起下去。”

陈炜紧抿着唇,他不敢下去,也不想下去。

直到他看到宿砚已经跟在了闲乘月身后,宿砚双腿不利索,只能扶着墙往下走,现在的宿砚就是个半残,只能拖后腿,帮不了忙。

宿砚踩在阶梯上的那瞬间,两人的目光交汇。

陈炜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从宿砚那双眼眸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嘲讽与蔑视。

陈炜咬紧了牙。

他跟宿砚不一样,他没那么傻。

不会因为赌气就拿自己的生命去试探,没必要。

“之、之前村长说,要等香烛燃完,鸡叫停止我们才能上来。”林敏小心翼翼走到陈炜身边,她充满不安地说,“可、可我、我们上来的时候、香烛才燃、燃到一半。”

“我们是不是失败了?”

“失败了会怎么样?”

“我们能回去吗?”

劫后余生的放松感忽然消失,陈炜僵硬的转头看了一眼林敏,然后在两秒后,他也走下了台阶,走进了山洞。

是啊,闲哥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是没有来由的。

比起他,闲哥才是那个不可能因为好奇心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人。

山洞里,闲乘月已经站在贴了封条的木门前,之前摆在这里的祭品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股若有似无的水腥气,封条上的红色朱砂也还在,他伸出手,敲响了面前的木门。

里面没有回音。

宿砚扶着墙,他轻声问:“闲哥,这次的祭品不是什么糕点和水,而是我们这些活人吧?”

闲乘月撕开了那些封条。

在这个逼仄的山洞中,封条被撕毁的“滋啦”声格外清晰,甚至被放大了好几倍。

“是,鸡只是工具。”闲乘月推开了挡在面前的木门。

里面积累的灰尘瞬间朝他们扑来,闲乘月捂住口鼻迅速转身。

等灰尘散开,勉强能说话呼吸之后,闲乘月才拍了拍肩膀上的灰,继续说:“我们才是祭品,是人牲。”

宿砚:“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闲乘月点了点头,他迈步走进了那扇门。

门内和门外都是一样的狭小,脏乱,泥土和灰尘共同创造了眼前这个小小的屋子。

屋子很矮,也没有窗户,里面暗不见光,陈设也非常简单粗糙。

一张破破烂烂的床,上面扔着一床烂咸菜一样的被子,因为灰尘太厚所以看不清被子原本的颜色。

闲乘月和宿砚在这间屋子里甚至直不起腰。

除了一张破烂的床以外,就只剩下一张同样的桌子,床边摆着几个箱子,以及一张小床。

像是婴儿床,但木头在这种环境下已经腐烂了。

闲乘月走到小床旁边,他伸出手,掀开了小床里的被子,露出被挡在下面的“婴儿”来。

“婴儿”有一个奇怪的脑袋,纽扣缝制的眼睛,粗壮的脖子和鼓起来的四肢。

闲乘月把“婴儿”拿起来,“婴儿”是用碎布缝合在一起的,身体里填充的是砂子和稻草。

在“婴儿”的脖子处,补丁打得很厚。

宿砚则是坐在床边翻找着箱子,箱子里是些破衣服,但看得出来是女人的衣服,里面还有几件肚兜,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闲哥”宿砚忽然喊道。

闲乘月把“婴儿”放回去,走到宿砚旁边,低着头看宿砚找到的东西。

——一顶被划破的军帽。

宿砚:“我见过这种军帽。”

黄绿色的军帽,两侧和后方都有垂布。

闲乘月声音很冷:“日军的军帽。”

宿砚还从柜子里找到了一叠尿布。

“村民一开始就提醒过我们。”闲乘月拿起那顶军帽,他的目光暗晦,叫宿砚看不出他的情绪,他把军帽丢到一边,脸上满是漠然,“祭品是糕点水酒和牲。”

“是牲,不是禽。”闲乘月看了宿砚一眼,“第一晚死了的人死相像是淹死的。”

“黏液和肿胀的身体都是在告诉我们,他们是淹死的。”

宿砚眨了眨眼睛:“不是吗?”

闲乘月:“玫瑰齿和尸冷缓慢,证明他们是被勒死的。”

宿砚努力跟上闲乘月的思路:“怪物把他们伪装成被淹死的样子?为什么?”

难道怎么死的有区别?

闲乘月看了宿砚一眼,似乎不明白宿砚的猜测为什么会这么离谱,他走到小床边,低声说:“因为怪物就是这些死的。”

“它是先被勒死,再被投河。”

“我们只是村民用来拖延死期的替代品。”闲乘月忽然笑了一声。

宿砚一愣,他看向闲乘月,惊讶的发现闲乘月的嘴角真的带着一抹笑容。

只是那笑容冷得近乎残忍。

闲乘月:“怪物是它,村民的英雄也是它,村民害怕的东西还是它。”

“它是个女人,它还有个孩子。”

“一个女人,怎么拯救一个村子?”

“拯救了村子的人,又怎么会被勒死?”

站在门外的陈炜脸色惨白,他紧紧抓着门口,陈炜的嘴唇干得起了壳,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她怀了那些人的孩子,在这里生了下来。”

闲乘月偏了偏头,抬高了下巴:“所以她必须死。”

“她是回来报仇的。”

“我们可以帮她。”

陈炜声音嘶哑,他紧盯着闲乘月:“我们怎么帮她?帮了她我们就能完成任务出去吗?”

闲乘月微微低头,他刚才嘴角的冷笑转瞬即逝——

“帮她杀了这里所有人,我们就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