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读书的时候,孙昊总坐在最后一排,他成绩不好,又不会玩,好学生不带他,“坏学生”也不带他,体育课打篮球,他从来没上过场,人人眼里都没有他。
他身上从没有什么值得被称道的东西,但他从不习惯被忽视。
他爱看小说,最爱看废柴男主被欺负,然后忽然爆发,打脸所有人的情节。
似乎小说里的男主角就是他,他也确信他有没被挖掘出来的才华,恨不得有人给他甩个脸,他就立马大喊一声“莫欺少年穷!”。
他总是憋着一股要一鸣惊人的劲,刚来这里的时候恐惧击倒了他,等他习惯了之后,那股劲又冒了出来。
闲乘月的漠视,宿砚的无视,以及林敏毫无关心的询问,就像是一把把捅进他心脏的刀。
他一定要做点什么!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要他们后悔!
可是现在……
孙昊的双腿在发抖,他甚至闻不到自己下半身传来的尿骚味。
刚刚还说个不停的村民们看着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村民们的眼里没有神光,脸上的血色也迅速褪去,从“人”变成了“鬼”。
“你说什么?!”村民们忽然又大吼起来。
孙昊看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村民突然满脸涨红,额头青筋毕现,细瘦的手臂突然暴出奇怪的肌肉,上面爬满了蚯蚓一样的筋,密密麻麻。
“谁会把鸡藏起来!”
“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是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杀了他!”
“杀了他!”
孙昊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动不了腿,别说跑,甚至连走都做不到。
村民手里的锄头高高举起,明明是阴天,却还是泛着寒光。
孙昊跌坐到地上,翻转了身体想要往后爬。
“你的锄头太钝啦!脑袋没砍下来。”
“骨头都没砍成两截,人还活着呢,你试试我这把。”
孙昊还没死,他瞪大眼睛,只觉得脖子钝痛,那痛让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已经分了家,他死死地瞪着前方,瞪着院子的方向。
他不该出来……他马上就要升大三了,他还有很多时间,他还没做到一鸣惊人,他……
“你这把好,骨头砍断了。”
“就是还连着一点皮。”
村民们看着孙昊的尸体,然后笑嘻嘻地迈过去,原本还有点皮让头跟脖子连在一起,但在踩踏之后,孙昊的头顺着村民的脚,一路向前滚去。
当天太阳落山之前孙昊没有回院子。
“出事了吗?”林敏一直往外看,但一直没等到孙昊。
她的双手紧握在一起,紧张的看到院门外有一个身影就眼睛也不眨的盯着看。
她不喜欢孙昊,因为孙昊脾气差,在这种情况下都耍脾气。
可她也不希望孙昊有事,毕竟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毕竟说过话,毕竟都是莫名其妙来到这的人。
直到梁舒他们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叠绿豆糕进来,直到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孙昊都没有回来。
林敏缩在墙角,害怕的捂着嘴哭。
她哭累了,但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流,没入了枕头。
等林敏终于入睡之后,闲乘月才离开屋子,这次宿砚没有偷偷摸摸跟上,光明正大的跟在了闲乘月身后,离开院子之后,宿砚才问:“闲哥,你觉得孙昊是不是死了?”
闲乘月脚步没停,也没转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孙昊是谁?”
宿砚:“……”
宿砚的声音有点抖,像是想笑或者想哭,但又强行忍住了:“跟我们住一屋的那个男生,昨天没和我们出去。”
闲乘月:“死了。”
宿砚叹了口气,遗憾地说:“他还那么年轻,可惜了。”
闲乘月懒得听宿砚抒发感想——宿砚总有一堆感想要抒发,可怜这个又可怜那个,闲乘月听了一天,十分想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宿砚这么呱噪的人。
但他却没有打断过宿砚说话。
闲乘月一边屏蔽宿砚的叨唠,一边剖析自己。
他剖析到了半山腰,还是没有得出结论,最后只能认为是宿砚太可怜,而他心太好。
想到这里,他嘴角还轻勾了一下。
他自认是个好人,只不过好的有限。
“闲哥?”宿砚没发现闲乘月根本没听他说话——毕竟闲乘月听不听都是一个表情。
闲乘月:“嗯?”
宿砚的脚忽然踩到了一块石头上,差点摔倒,他重新站稳以后,发现闲乘月又离他远了一大截,他连忙跟上去,继续刚刚的问题:“闲哥,祭祀会有危险吗?”
“我总有种祭祀才是大麻烦的感觉。”月光太暗,宿砚边说话还要边注意地形,人和野兽踩踏出来的小路两边没有护栏,爬到山腰之后,如果稍不注意,就可能从路边的草丛跌下去,下面是陡坡,就算人没摔死,腿也要断一条。
闲乘月冷漠道:“会比你想的更麻烦。”
宿砚:“闲哥你怎么知道?赵哥之前跟我说,新手多的关卡都比较简单。”
闲乘月:“有我在的关,都不会简单。”
宿砚愣了愣:“闲哥,你别自责。”
闲乘月眉头微皱,他不知道宿砚到底为什么这么有这样的发散性思维:“自责?”
宿砚表现的极端“傻白甜”,反正现在黑,又只有他跟闲乘月两个人,不觉得丢脸:“只有闲哥你的出现,所以任务变难了,但本来我们就没得选,闲哥你也没得选。”
他善解人意极了。
这辈子没这么善解人意过。
闲乘月:“嗯,你说的对。”
进了这里,同情心和负罪感都跟他没了关系。
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活着出去,他不害人,但也不会帮人。
别人怎么样,能不能活着出去,他都不在乎。
“鸡确实是被藏起来了。”闲乘月忽然说,他的目光看着山顶,从这里看,已经能隐约看到山上有个土屋,只是树影重重,月光暗淡,看不太清楚。
宿砚:“NPC还会这么扰乱任务?”
闲乘月:“他们也是人,只是接了跟我们不一样的任务。”
这话点到即止,宿砚却忽然惊出了冷汗。
那些村民和村长,都是人?
是活人,还是死在这里的人?
等他们走到山顶,那间土屋才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比村里的屋子更破,白家村除了村长的房子是青砖瓦片房,其它房子基本全都是最老的土泥屋,就连房顶都是一些破瓦。
而山顶的这间房,房顶连烂瓦都没有,就是普通的茅草。
这里穷的让宿砚叹为观止。
闲乘月走到土屋的门前,轻轻把木门推开了一个缝。
然后他退开,示意宿砚去看。
宿砚凑过去,只用一只眼睛往里看,那里面摆着的是木笼,十几个木笼摆在里头,而木笼关着的,就是鸡!
“闲哥……”宿砚下意识的压低声音。
闲乘月:“既然知道了,就走吧。”
宿砚的声音还是很小:“不抓一只走吗?”
闲乘月摇头:“不用,祭祀前一天来就行。”
宿砚不知道闲乘月的打算,他也猜不出来,但闲乘月说什么他听着就行,之后总能弄明白。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只是夜色太深,走在前面的人看不到。
他们回到院子里,闲乘月照例把衬衣挂在外面。
宿砚翻了个身——他满脑子都是,闲乘月已经好几天没换内裤了,像闲乘月那么讲究的人,现在一定难受的想哭吧?
这么一脑补,宿砚莫名想笑,完全记不起自己的内裤也好几天没换了。
清晨是在一声尖叫中到来的。
那声尖叫一响,宿砚才刚睁开眼睛,就看到闲乘月已经离开了房间。
日光清冷,山间还有薄雾。
梁舒披头散发,一脸惊怒的跑出院子,她甚至没有看闲乘月,就在院子里带着哭腔吼:“是谁!谁把绿豆糕拿了?!要不要脸?!”
“你要不要脸啊!我们磨了三天磨!三天!我手都出血了!”
跟梁舒同一间屋子的人也跑出来,跟着梁舒一起骂。
他们骂得声音却越来越小。
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求求你!那是我们组的任务,你拿了没用!”
“你还给我们,你要什么我们去给你找!”
就连同组的两个男生也在边哭边祈求。
闲乘月站在门边,看着其他房间的人出来。
刚醒的陈炜还没穿好衣服,扣着扣子走到闲乘月旁边:“闲哥,这是?”
闲乘月:“有人心急了。”
陈炜的表情郑重起来:“这个办法太恶心人。”
用别人的任务目标去交差不是不行,运气好就能过,运气不好过不了也不会挨罚。
这么做的人不多,即便进了里世界,人性也不是说灭就能灭的,这种没底线害人的事,多数人都不会去做——在一个副本里有人开了这个口,之后就会有人效仿,到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倒霉。
这件事只会是老手做的。
并且是经过了不少关卡的老手。
就连陈炜,都是从他哥那听来的,自己从来没见过。
“晚上可以出门。”闲乘月对陈炜说,“水是媒介,也是前提。”
陈炜瞪大眼睛,忙不迭地点头说:“我记住了,谢谢闲哥。”
“村长家有酒。”陈炜小声说:“我们几次挑着吃饭的时间在村里走,确定村长家至少有醪糟,醪糟也算酒。”
闲乘月这才多看了陈炜一眼。
陈炜似乎不好意思,笑着低下头:“闲哥,我知道,我自己会动脑才行,不可能一直靠你。”
闲乘月:“心里有数就好。”
站在一边的宿砚抱臂站着,磨了磨牙。
心机吊装什么自强不息?
从闲乘月那得到了最重要的消息,不然有自强不息的机会?
在梁舒他们一屋人的哭声中,宿砚的眼里只有闲乘月,和闲乘月身边的陈炜。
宿砚踏出第一步之后,发现自己在第一层,陈炜在第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