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楚瑶万没想到,上坟遇到温景安。

这可真是见鬼了。

她到山下停车场,忽然山上又是撕心裂肺的哭,那声音具有穿透性,巨大的悲悸。

楚瑶回头眺望远处,去世的人是谁?温景安的秘书?之前那个小刘?

戴着眼镜,斯斯文文。说话缓慢温和,很好脾气的样子。

那天车祸,温景安朝她伸出手,她以为温景安要拉人,最后温景安让她捡起地上沾血的工作证,上面写着刘景。

楚瑶握着钥匙遥遥看过去,雾霾深沉,天被遮的严严实实。如果车祸是人为,那刘景确实是替温景安死。

刚刚温景安站在阴霾下,血色鲜艳淌在肃白肌肤上,他那双深邃的眼微微垂落,睫毛浓密拓下阴影。竟有种艳色,他的皮相是真的好,可惜生在这样的人身上。

楚瑶朝遥远的山上鞠躬。

转身拉开车门坐上车,心情久久不能平缓,在那些人眼里,为了钱是可以牺牲别人的命。

人命贱如草芥。

温家那些人是,楚云海也是。

楚瑶咬着烟靠在车窗上,打火机发出声响,蓝色火苗一跃而起。幽幽卷上香烟,白色细长的烟燃烧起来,清淡的薄荷混着烟草味。袅袅的荡在空气之中,打火机火焰灭了下去,楚瑶把打火机撂到前排。

降下车窗,猝不及防跟温景安对上视线。

温景安一身黑色,迈着长腿往这边走。他身材修长,冷的像一把出鞘的剑,楚瑶眯了下眼睛,把手放回去关上了车窗。

妖妖娆娆的一眼。

温景安停住脚步,目光落到她纤细皙白手指上的烟,细细的一支女士烟,就那么夹在她的手指上。

他喉结微动,直直看着楚瑶。

楚瑶会抽烟?

他们真的认识过吗?

“温总?”

温景安迈开长腿大步走向楚瑶,在银色布加迪启动之前走到车前,挡住去路。楚瑶降下车窗,抬起眼皮,“温总,你这是山穷水尽了?需要碰瓷?”

楚瑶靠在座位上,她没有化妆。有一点冷艳,光太明亮,她漂亮的五官清晰分明。浓密纤长的睫毛都分明,那双眼是全然的冷漠。

他们只是陌生人。

漫长的沉默,温景安蹙了下眉,退后一步单手抄兜又恢复之前的冷漠,抬起清冷精致的下巴,总算是找到一句能说出口的话,“楚瑶。”

楚瑶按灭烟,抽湿巾细致的擦着手指,一根根擦干净。握着方向盘发动引擎,眼睛盯着温景安。布加迪猛的后退。速度飞快,温景安见识过楚瑶开车,狂妄不讲道理。

楚瑶一把方向,银色布加迪漂亮的原地掉头,扬起灰尘,飞驰而去。

“太太这个调头甩尾。”沈秘书在旁边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眼睛都看直了,由衷道,“真酷。”

沈秘书自从知道楚瑶就是楚心后,崇敬之心犹如吃了激素,疯狂生长。之前程又贞的粉丝攻击楚心又丑又老,还造谣楚心贫穷想红恶意碰瓷。

我们大大把你脸打肿哦。

楚瑶又美又飒,还会写书。开车还这么棒,到底是什么神仙太太。

沈秘书就是楚心的头号脑残粉。

“酷?”温景安缓缓转头,嗓音浸在寒冰里,凉飕飕的。薄唇轻启,放着毒箭,“需要把你送到那样的车里体验一次吗?”

沈秘书后颈麻了下,站直摇头。

“死神也很酷,看守所更酷,车祸现场也非常具有特色,需要体验吗?”温景安转身往自己的车前走,玉白俊美一张脸冷的凝冰。

刚刚世界一片混乱,他回头就那么看到了楚瑶。生机勃勃站在那里,突然就生出了妄想。

他有种冲动,不想待在这地狱中了。

权利钱财下白骨累累,他孤身厮杀,不知道哪一天会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温景安上车系上安全带,沈秘书把药箱递给他。

温景安拿酒精消毒,一遍遍擦手纸,粘稠的血腥味似乎还在。他擦了三遍,又擦脖子上的抓痕。

酒精沁入伤口,火辣辣的疼。

沈秘书回头看到温景安敞着黑色衬衣的领口,面无表情□□伤口。他皮肤白,伤的特别狰狞。

“阿姨是情绪上来,她也是可怜人,这个年纪失去孩子。温总,你别怪她。”沈秘书是软心肠的,温景安惨,刘家更惨。

“去市局。”

“温总,你不回去休息?”温景安一天一夜没睡,眼下阴影明显。

“把我放到市局,你回家吧。”温景安擦了几遍伤口,喷药,又开始擦手,他仿佛跟手过不去了。

神经质的一遍遍擦手,车厢内弥漫着医用酒精味。

车开了出去,沈秘书翻看着温景安的行程,见缝插针看八卦。

热搜第一长歌吟。

“温总,长歌吟挪到了五月一号开机。”

温景安抬了下眼,“什么东西?”

他想换个会说完整话的秘书。

“长歌吟,就是程又贞的书改编的电视剧名。原本是四月一号开机,因为楚——太太在网上维权抄袭,声势浩大。他们就决定避锋芒,选择五月开机。”

又跟楚瑶有关系,哪里都是楚瑶。

离婚以后,他的世界满是楚瑶。

“把话说完。”

“我们不管吗?”沈秘书转过头来,眼中泛着光,“长歌吟男一号是景文传媒力捧的周逸然,女一号是当红小花白珠儿,这剧播出肯定爆。”

温景安一双冷漠的眼毫无波澜,他把最后一块湿纸巾扔进垃圾盒。

播就播了,关他什么事?

“你适合去做娱乐八卦,公司新部门开了,你就过去吧。”温景安的嗓音又淡又冷。

“这剧爆了,程又贞就骑楚心头上——是太太,到时程又贞的粉丝肯定会死灰复燃耀武扬威。程又贞跟太太的恩怨很深,不会善罢甘休。”

温景安冷峻眉毛紧蹙。

没看到楚瑶把车尾气甩到他脸上吗 ?

忙完这阵儿,他一定要换秘书。

“温总?”

温景安抬眼,凌厉黑眸直射过去。他怀疑上次那个名单,夹带私货的人就是沈秘书。

沈秘书倏的把头缩回去。

车厢内静了足足一分钟,沈秘书又转头,“温总?”

“长歌吟是哪家投资的?”

“琪瑞影业联合环海出品。”

琪瑞是温书琪的产业,温景安抬手慢条斯理的扣衬衣扣子,冷的整个车厢气温都下降了几度。

“具体怎么回事?再讲一遍。”

沈秘书快速复述一遍,道,“现在就不能让程又贞起来,她要是起来就是对原创最大的侮辱。”

温景安拧眉乜斜沈秘书,抬起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按眉心,片刻后放下去,说道,“程又贞抄袭的那本书卖给谁了?”

“景文传媒。”

景文传媒现在属于温书琪。

“长歌吟投了多少钱?”

“请的都是大腕,据说前期投资了两亿。”

那就让这两亿赔干净。

“把程又贞的热搜安排上,给她包个季度。另外,通知下去,谁敢接程又贞的IP,就是跟我温景安作对。”温景安抬起冷冽的下巴颏,淡漠的眼一扫窗外,片刻落回前方。他很轻的摸了下皓白手腕,有种蛇滑过肌肤的冰冷触觉。他靠回座位,嗓音压的很沉,“敢买,我就让他们烂手里,这辈子都拍不出来。”

这话别人说可能是口嗨。

温景安说,那就是真的。

————

楚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市分局。她想查母亲的案子,这件事不能不明不白。

可查起来非常艰难,她就记得其中一个办案警察的名字,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她的人脉浅薄,寸步难行。

楚瑶在警局门口蹲了两天,没有任何进展。她也试图跟郑阿姨联系了,一直打不通电话。

第三天,楚瑶正在跟明瑞谈合同,电话响了起来,她拿起来看到来电起身快步走向阳台。

“郑阿姨,您有事吗?”

“我先跟你道个歉,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我收了你爸的钱。”郑阿姨说着就哭了出来,她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我见到你,实在是难以心安,我死也闭不上眼。”

楚瑶抿了下嘴唇,有些干。

最坏的结果,猜中了。

楚云海是她的父亲,程菲是她的母亲。

她的身体里流淌着这两个人的骨血,不管说多少狠话,她始终是抱着一丝侥幸。

现在,悬在她头上的刀落了下来。

“阿姨?”

“你爸出轨好多年了,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还有孩子。我以前就劝你妈,不要太相信男人,给自己留几分,将来万一有什么不测,也有退路。她不信我,楚云海真的出轨了,两个人闹的天翻地覆,程菲说要跟楚云海离婚,让楚云海净身出户。楚云海害怕了,之后你妈就出了车祸。”

“当时交警处理非常草率,按普通交通事故处理。我觉得有问题,就托人去问。我家有个亲戚在公安局工作,我让他帮我查。肇事司机其实是楚云海情人的表哥,这不过关系比较远,表面上看不出来。我去质问楚云海,他给了我一笔钱,我就知道这件事真的有问题。”

楚云海威逼利诱,最后给了郑阿姨一笔够半生花销的钱,郑阿姨走了。

楚云海粉饰太平。

这件事仿佛没有发生过。

楚瑶挂断电话,抬手一抹脸,转身大步往外面走。

“楚瑶?”明瑞在客厅正审核合同,抬头看到一身杀气的楚瑶,他吓一跳。

楚瑶拿到车钥匙,换上鞋快步出门。

晚上七点,楚云海陪情人孩子正在家吃饭,外面车声响。楚云海看了一眼,刚要继续吃饭,腾的站了起来。

那悍然硬朗的越野车,楚瑶二十岁生日,程菲送她的生日礼物。

楚瑶悄悄的跟温景安离婚,坑了他一把,竟然还敢回来?

楚云海走到玄关,楚瑶就推门进来,手背在身后。

楚云海皱眉,“楚瑶,你——”

楚瑶手里的棒球棍迎面砸了过来,来势汹汹,棒球带着风。楚云海瞪大眼,本能的抬手去挡,棒球棍落到他的胳膊上。

巨大的力道,那一刻,楚云海觉得自己手臂骨头碎了。

“楚瑶你疯了吗?”楚瑶根本就没怀孕,也跟温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温家虽然现在还没有把他踢出局,但没有联姻这层关系,踢出局是早晚的事。楚云海现在丝毫不忌惮楚瑶,仗着男女体力悬殊。

挥手就想往楚瑶脸上落,他又不是第一次打楚瑶了。没碰到人,只碰到了强烈的电流,楚云海都没反应过来,径直倒了下去。

餐厅的女人愣了一下,尖叫着冲过来,“云海?”

“报警!赶紧报警!”女人冲保姆喊道,“赶紧的!”

“你敢报一个试试?”楚瑶手里的棒球棍砸到放着古董花瓶的架子上,花瓶坠落,巨大声响,“敢报警我弄死你,包括你儿子。”

女人愣住。

曾经她跟过程菲,楚瑶长的有几分像程菲。狠厉的样子,更像。

程菲去世,楚云海接二连三的做噩梦。他神神道道说程菲附到楚瑶身上了,楚瑶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

餐厅里的小孩哇的哭出声,保姆连忙把孩子抱进怀里。不管怎么样,楚瑶都是楚云海的女儿,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滚开,我不打女人。”

女人立刻躲到一边,说道,“瑶瑶?”

楚瑶拎着棒球棍往楚云海的腿上砸,腿上肉厚,死不了。

楚云海刚刚被电了一下还没彻底恢复,就接二连三的挨了几棍子。

“楚瑶!我是你爸!”楚云海惨叫出声,肯定骨折了,他抱腿被打背,抱背被打腿,疼急眼了,“你脑子是不是不好?发什么疯?”

“你是我爸爸?这话你怎么说的出口?”楚瑶攥着棒球棍的手很紧,理智让她克制,始终没往致命处落,她不能因为楚云海赔上自己,“以后不再是了,永远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