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真的很不听话？
宋漪妍盯着纸上端正的几个字看了好几秒，祁叙珩的笔力很足，会微微沁透过纸面，标准的蚕头燕尾，但在那撇处肉眼可见的潇洒。
字如其人，看似规矩，实则内里有想法，是很有主见的人。
她面无表情抬起头，果然不该对他有别的期待。
听话，讲到底就是不够乖巧顺从，她本就不是传统理念里面的乖女孩，甚至对比起来可以说得上是骄纵。
宋漪妍收起手上的纸条，攥成球状塞进口袋里，吹了声口哨往回走。
中午吃饭的时候，孟婧刷着手机，站在身后突然问：“你下午有事吗？”
“没啊。”宋漪妍正张着脑袋瞥食堂的菜系，“戴宁要拉我去图书馆，我给拒绝了。”
“去什么图书馆啊，”孟婧拉过她，“下午代替我去校学社联开个会，最近不是涉及到很多社团要开始活动了么，外联部又得忙起来了。”
外联部顾名思义，主管外交联络，这样听起来似乎非常高大上，实际上约等于拉赞助，在进行学生活动的时候提供资金援助。
但那些商家企业也不是平白无故给钱的冤大头，能拉下合作不单纯靠一张嘴，有时候也离不开好看的脸蛋，所以外联部素有帅哥美女聚集地的称号。
“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宋漪妍打好菜，找位置坐下，“你怎么不自己去？”
孟婧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想请假的，但是我们主席非说会议重要，不让请假，实在有事的话也要让人代为参加会议，说什么输人不输阵，真不知道学社联和学生会有什么好争的。”
但凡有在学生组织里工作过的人都很清楚，学生会管理更加严格，规章条例也多的令人头疼，就连大一新生什么都不懂的面试初期都需要身着正装。
而向来以气氛欢乐，相处融洽的学社联尤为看不起学生会的官僚主义，明明都只是学生而已，却硬要强调等级的作风，相反，学生会也看不起学社联的工作，觉得过于小儿科。
作为两大校级组织，明争暗斗和拉踩已经非常寻常。
宋漪妍了然点点头，问：“那你去哪？”
“我有点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确认，回来再跟你说。”孟婧的声音已然冷了下来，“到时候我让黄蓉带你过去，你人坐那就行，应该没我太大的事。”
宋漪妍应了下来，回答说：“好。”
不过很快她就后悔如此草率答应了孟婧。
中午睡了午觉，下午宋漪妍精神了不少，她看了眼外头的大太阳，又钻回寝室抹了个防晒。
才上下两趟楼，后背已经轻微发汗，宋漪妍咬咬牙，回头说：“艳阳天让我出门，孟婧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孟婧倚靠在门框上同她扇风，“知道辛苦，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光知道哄我。”宋漪妍瞪她一眼，“每次不是去找郭鹏就是消失不见人影。”
孟婧下意识愣了愣，随后勉强挤出丝笑，“别提他。”
出于女生之间的默契，宋漪妍几乎是立马闻到了不寻常的气味，她抿了抿唇说：“我先走了。”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越是不想见越容易相见，越是相看两厌越是被上画成圈捆绑在一起。
比如说她没形象扇着风，跟着学社联的人进教室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前排的祁叙珩。
他正埋头奋笔疾书写病理学的试卷，唰唰三下五除二写完的选择题，空闲时间抬头扫一眼，看到宋漪妍的时候，也有些意外。
宋漪妍忙躲在别人身后，整理好衣领。
路过时，周澈也发现熟面孔，忍不住回头，“她是学社联的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祁叙珩没理周澈的神经质，重新低头写题，还没写多少，突然感觉凳子被人踢了脚。
他皱了皱眉，依旧盯着卷子。
紧接着，凳子又被踢了下，没等他反应，接二连三的踢踏声响遍会整个教室。
原本在说话的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
祁叙珩的凳子猝不及防被顶的向前翘起，阶梯教室的凳子呈现跷跷板状，咕咚咕咚的动作着，洁白的试卷稍微不小心便被划出老长一段黑色的水笔印，
祁叙珩：“.....”
“不好意思。”宋漪妍坐在他身后，“这回是故意的。”
祁叙珩慢悠悠的合上笔，转过身，抬着眼看向她，勾了勾唇角，又转回去。
宋漪妍被看得蓦然有些诡异。
周澈用暧昧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蹭了蹭他手臂：“什么情况，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大度的人啊，就这么算了啊。”
祁叙珩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转着笔说，“那你跟小孩争么。”
“啊？”周澈没听明白。
祁叙珩用余光瞥了身后一眼，半开玩笑道，“随她闹。”
....
宋漪妍万万没想到，祁叙珩居然对她的挑衅丝毫不做回应，会议内容又臭又长，差不多就是学社联和学生会的工作相交的领域产生分歧争议，现在双方都不愿意率先让步，颇有要吵起来的架势。
“之前我们就商议过，按照第一次的方案来做，你们在群里也回复了收到，凭什么现在又说还是按照第二版，我们的时间不是时间？为什么不提前通知？”
她趴在桌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面对学生会的质疑，学社联也丝毫不怯，“不管怎么说这个活动的承办者还是我们学校社团，策划自然是怎么好玩怎么来，按照初期的设计呆板又无趣，完全吸引不到人来参与，到时候效果不好，学生会能负全责吗？”
宋漪妍：“....”
作为局外人，耳边的争吵几乎下一秒就能干起仗来，整个没滋没味，她撑着脑袋，刚想再打个哈欠时，祁叙珩站起身，转身径直出门。
她若有所思盯着他走出去的背影上。
随便找了个认识的同学，宋漪妍问，“刚刚坐在第一排第三个的男生是谁啊，他是什么职务？”
“你说祁叙珩啊。”
那人几乎瞬间意会到宋漪妍说的是谁，一看就知道平时打听的不少，“那是团委的副书记，听说学校老师特别喜欢他，本来要留他做常务部长的，但是他好像没太多意愿，就身居副职，平时会在大会议上出现。”
“就像今天这样的会议？”
对方摇头，“有时候这种会议也见不到。”
唱白脸的多半是干事，双方的主席依然要保持表面上的和善，本着为双方都好的理念，学社联主动让步，“那我们来看看两份策划案到底怎么样行吧，哪个好用哪个，不讲虚的，单纯看方案好坏。”
学生会也缓和了语气，答应下来。
“谁去打印一下u盘里面的两份文件，就在一楼的学办就有打印机。”
场上几乎就她一个闲人，宋漪妍自告奋勇，“我去吧。”
她起身走出教室，呼吸到外面空气那瞬间，都感觉到身体霎那间轻松了不少。
上课的时间走道里安安静静，时不时风吹过，会带过沙沙的声响。
她之前来过学办，轻车熟路找到位置，刚要敲门进入时，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隐秘的角落，停着一辆黑色悍马，她本无意窥见人家的私事，可是瞥见熟悉的衣装时，宋漪妍动作一顿，没立马进入学办。
她这稍微停留，便瞧见了不可名状的场面。
祁叙珩插着兜站在树荫处，从悍马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身着服帖的西装，衬衫被撑的满满当当。
车门被他极其用力关上，声音吓的隔了有段距离的宋漪妍都打了个哆嗦。
而祁叙珩身影稳当，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一样。
被无视后男人似乎更生气了，只听见几声爆发的怒骂声后，一记重重的掌掴挥向祁叙珩。
白皙而棱角分明的左脸上瞬间红了一片，因为用力过猛的原因，嘴角处甚至渗出丝丝血迹，血腥味和铁锈味几乎在口中蔓延开，祁叙珩明显冷了神色
宋漪妍捂住嘴，不叫自己发出声音。
祁耀一时间气得上头，没忍住动了手，见到祁叙珩嘴角旁的血迹时也愣了愣。
但短暂的愣了愣后，随后立马收起神色，转身离去。
也不知道里面气急败坏占多少成分。
宋漪妍有些走神，她的视线落祁叙珩身上，少年背脊挺得笔直，清冷又倔强，直接重击她心口某处，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
恍惚间眨了眨眼，只见祁叙珩有要转过身来的趋势，宋漪妍瞬间背过身，推门进入办公室。
整个打印的过程，她的心都在砰砰跳，向老师道谢完，脚下就像踩着火炉，不管做什么都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莫名过意不去。
而出门那刻，墙边靠着的人差点没给宋漪妍吓得魂飞魄散。
祁叙珩低垂着眼，靠在墙上，落在她的面前，临近落日的阳光温暖和煦，把他的眉眼都柔和。
她终于得以窥见，那张被伤过的脸，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很多艺术品都并不完美，像是断臂维纳斯，有缺陷和伤痕才完美。
宋漪妍有一瞬间出神，随后血液急剧上涌，耳垂像血液般通红，她故作轻松讪讪笑着打招呼：“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演技拙劣到是个人都能分辨出虚假，祁叙珩看了看她，随后勾了勾唇角，“是挺巧。”
他似乎并不介意被人瞧见狼狈的模样，相反意外的坦荡。
宋漪妍心虚别过脸。
“一起走吧。”祁叙珩趁宋漪妍不注意拿过她手上的文件，“再不回去送策划案两个组织的人都得拿你过不去。”
她脚步顿了顿，仰着头看他，有一瞬间失神。
在他的话中，宋漪妍还是读出来有在逞强的意味，就算是她多管闲事，也觉得心被狠狠揪住了一角。
不记得是哪位有名人士曾经提出过理论。
表白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大人靠的是诱惑。
要学会诱惑，首先要放弃做人。
第一，变成猫。
第二，变成虎。
第三，变成被雨淋透的狗。
“祁叙珩。”宋漪妍忽的喊他名字。
走在前面的人，转过身来。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祁叙珩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视着，里面闪烁着说不出名的光，沐浴在夕阳里，坦荡说：“今天我看到所有事情，一句话也不会跟别人提的。”
祁叙珩看着她，没说话。
宋漪妍迎着视线，迈步向前，走到他身侧，把纸张重新抱回自己怀里。
“如果说，你昨天爽约也有像这之中的原因的话。”她眨了眨眼说，“那我原谅你了。”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想说出口的隐情。”宋漪妍继续说，“我没理由逼着你解释，也理解你的感受。”
祁叙珩垂下眼。
宋漪妍边走，又想起昨天气不打一处来的心情，咬了咬牙，说：“不过麻烦你另挑时间，把该补给我的时间都补给我，一分钟也不能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还龇牙咧嘴的看向他，宣告后果极为严重，模样确实叫人忍俊不禁。
祁叙珩忍不住唇角勾了勾，移开视线，淡淡开口：“看我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