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午十二点，天气预报中雨转多云，
窗户被吹得呼啦响，食堂里人声鼎沸，略有燥热。
宋漪妍咬着鱼排往外看，四处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
“你说这个大学上得可真奇怪。”
孟婧端着餐盘坐下，顺着她的视线，不可微察的皱了皱眉头，“高中时谈恋爱还是违禁品，也就没过几年吧，忽然变得过于开放。”
已经到了可以随意谈起性的程度。
孟婧说：“不觉得有些离谱么。”
“我感觉很荒诞。”
其实到大三了她都还不太习惯，潜意识里还觉得自己是小孩。
落叶被雨打，宋漪妍盯着瞧了会，顿了一下，笑道：“听说你已经被家里催婚了？”
孟婧和她现在的男友在一起五个月，关系还算稳定，双方父母私下见面后互相非常满意，结婚也就顺带被提上日程。
“催就催呗。”
孟婧毫不在意，“但听不听是我的事，反正我是不可能那么早就结婚的，人生这么长，我还想多快乐几年。”
宋漪妍似懂非懂。
孟婧笑：“趁着年轻貌美，多泡几个小帅哥才是正事。”
她默默塞了口米饭。
“这是过来人给你的忠告。”孟婧突然想起来，“对了，你那个医学技能比赛主持人选拔准备的怎么样了，有信心拿下吗？”
宋漪妍咬着筷子轻“嗯”了声。
赛事是全国性的，各大高校都会派人参加，南大作为医科著名的大学，被拟订为固定比赛举办方，各个岗位都采用招标形式，能者上任。
因为有酬劳，所以对职位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宋漪妍倒不太在意钱，她是真的很用心想做好这件事。
“郭鹏他们护理系似乎也要参加，听说还跟负责人有点关系。”孟婧说，“要不要我帮你打探内部情报。”
郭鹏是孟婧男友的名字。
宋漪妍想了想，还是摆手拒绝：“太麻烦了，也没必要。”
孟婧懂她，了然点头，喝了口小米粥。
“不过...”
粥还没咽下去，就听见宋漪妍轻声道，“能不能帮我问问郭鹏他们医学院院办李志平教授的联系方式。
孟婧疑惑看着她。
“我想..找他说些事儿。”宋漪妍迟疑说。
祁叙珩的演讲汇报终究还是因为衣服上的脏渍受到了影响。
那天她坐到了结束，整整一个下午没有移动过位置，散场时，周澈看了看还愣在原地的她，挑眉问：“还不走？”
宋漪妍只是沉默，面露迷茫。
她也是当时在现场才知道这次汇报对祁叙珩的重要性。
借着校庆的名义，医学界的行业大拿和领军人物作为特邀嘉宾重回母校，放松之余也不忘提拔后辈，故意设定相同的课题也是为了更直观看出学生之间的差距。
就连宋漪妍都能感觉到祁叙珩的水平定然高于他人之上，第一名的好成绩按道理非他莫属。
可就是因为那点细微的污渍，他被扣除了十分，瞬间跌至谷底，与荣誉失之交臂。
最终宣布结果时，祁叙珩一句话也没说。
宋漪妍就站在后面看着他。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塑造的价值观，此刻无不在强烈谴责，整颗心都被愧疚感给霸占。
不管是存心还是无意，已经不重要了，结果摆在那里，就是她造成的。
祁叙珩把文件纸张整理好塞进包里，整个过程都在沉默中进行。宋漪妍几次想开口，但都找不到契机。
空气快要凝结了。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这样会好受点。”
感觉到肢体接触。祁叙珩不自觉僵硬片刻，视线迅速在她面上落了一瞬。
说心里头不恼火那肯定是假的，并且他向来也不是平易近人那类型，可真对上前面这小姑娘，倒也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谢谢。”
祁叙珩率先移开眼，声音冷淡道：“不过我希望我们不要再碰面了。”
遇上准没什么好事。
宋漪妍知道自己理亏，眼神下意识躲闪。
“但选修课总会再见的。”她还是忍不住补充，“这个要求想做到似乎有些困难，能不能换一个？”
比如让她再洗次衣服什么的。
祁叙珩很明显没有想要继续搭理她的意思。
从她身侧路过，闲淡瞥一眼：“那就除了选修课。”
回去后宋漪妍还仔细盘算过，选修课平时成绩占百分之五十，和最后考试成绩对半开，也就是说，假设她最后考试能拿满分，平时大概可以翘掉三堂课。
但这数量远远不够，加上选修课老师也不水，课前课后都点名，就是想让人代替打卡也很为难。
更别提她考试根本拿不到满分。
宋漪妍想着当天发生的事情，没多久就找到短信上发的位置。
至于为什么问郭鹏而不问戴宁，原因大概她是觉得丢人问不出口，询问不熟悉的人反倒更合适，轻松自在。
李志平教授在新校区里有自己独立实验室，她对学校偏僻的地方路线并不熟，七拐八绕，最终才发现目的地位置其实在原点附近。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谁啊？”
宋漪妍回答：“请问李老师在吗？”
等了约莫几十秒，门板才被拉开道口，探出张男生的脸，他的眼神带着审视：“你找谁？”
“我找李志平，李教授。”
“你找李老师做什么？”男生连头都没抬。
宋漪妍嘴角抽了抽：“...可能不太方便透露。 ”
“那不好意思。”男生觑她，“我们实验室不准外人随意进出。”
宋漪妍被看得头皮发麻，感到轻微不适：“我来之前和李教授提前电话联系过，是他给我的地址，约定好面谈的。”
“是么。”
男生听到这句话才把门完全敞开，语气依旧怀疑：“进来到旁边先坐会，李老师现在有事，正忙着，没功夫搭理你。”
这才被批准放行。
宋漪妍手指蜷了蜷。
实验室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墙壁是白的，人穿的衣服也是白的，她极其别扭混在里面。
从进门到坐下，这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叫宋漪妍感到窒息和怄火。
在她走进来的过程，周围的视线全部毫不掩饰的盯着她看，若是换成过去，宋漪妍说不定会冲上去跟人家理论一番，但今天情况过于特殊。
所以她忍了。
宋漪妍百无聊赖的坐在冰凉的铁质长椅上，想着能否尽快结束这一切，只能感慨，人若是真背，喝水照样塞牙。
“你们听说了没有，有小道消息，临床八班的祁叙珩这回实验汇报倒数第一。”
“祁叙珩？他不是狂得狠吗，平时也不理人，尾巴都翘上天去了。”有人附和说，“也就那些女的惯着。”
反正无聊，宋漪妍在脑海里把和祁叙珩有关的记忆都快放了一遍，似乎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不受人待见。
傲且手握资本，并且棱角分明，锋利的刃随时可以割破对手喉管。
但他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
宋漪妍目光平静的移开。
“谁知道他以前的成绩是不是真的。”说话的是给她开门的男生。
宋漪妍皱着眉头望过去。
“上次院长亲自出题，我们全学院挂了六七十号人，就连常居第二的周澈也比平时低了不少。”
男生说，“只有祁叙珩还是雷打不动恨天高的分，怎么看都觉得蹊跷，你们信其中没鬼吗，反正我不信。”
话音刚落，场面一阵唏嘘。
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但他讲得听起来确实有道理，没有人出言反驳。
宋漪妍低着头，抿了口茶，突然嗤笑了声。
“真是酸得我牙都掉了。”
她从踏上这里第一块地砖起就对眼前这群人没什么好感，只是尚且没必要闹得不愉快，免得还被倒打一耙，被取笑成太过认真。
“你刚说什么。”男生脸色变了，“谁给你的胆子在我们地盘闹，不想呆的话请出去。”
“敢问您尊姓大名？”
宋漪妍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勾唇角：“连猫狗都知道撒泡尿彰显领地，不知道您名字刻哪了，能否让人观摩观摩？”
男生被噎的说不出话：“...你简直是在耍无赖。”
这要他上哪去找名字。
“主语和宾语反了，我看耍无赖的是你才对。”
宋漪妍收起笑，神情肃然，“自己本事不过硬还从别人的身上找借口，早上出门刷牙了吗，嘴怎么这么臭啊。”
她说话的语气特别温和。
“造谣全凭臆测。”宋漪妍半眯起眼，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还反正你不信，你算老几？”
真是够无语的。
宋言常说，与人要为善，不要随意得罪别人，就算是不喜欢对方也不要表露出来，可宋言把这话从她懂事就开始念起，但时日至今，她依然做不到。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场面陷入混乱，争议声此起彼伏。
她作为当事人冷着眼看着这一切，心里则是五味杂陈。
三人成虎，流言伤人，可世界上总不缺少恶意。
宋漪妍想，社会法则是寡不敌众，万一之后她有个三长两短，宋言女士估计会气疯。
她本来是做好了准备接受唾沫的洗礼。
刚沸腾了没一会，只听见个老者的声音响起：“闹什么呢？”
场面瞬间安静如鸡。
宋漪妍还没松口气，目光忽的一顿，下意识瞥见白色书架后站着的身影。
祁叙珩正好整以暇看着她。
事不过三。
她瞧的清楚，从祁叙珩口中读懂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