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会大厅出来后,梁吉葵边走边回头看。
“不用担心,没人敢追上来。”
察觉到她的小心思,身侧的男人徐徐开口。
被说中小心思耳根一燥,梁吉葵佯装淡定地捋了捋碎发:“我才没有担心这个,只是在想我助理什么时候到。”
裴渡扬眉,音色略沉:“怎么,不让我送了?”
“你想得倒是挺美!”
恶狠狠地瞪回去,梁吉葵道:“只是拿你当个挡箭牌而已,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话刚说完,她就接到了助理的电话,以为是车子到了连忙划开接通,却得了一个更悲惨的消息。
“堵车?什么情况?”
“好像是三辆车连环追尾了,整个路口都堵住了,实在是赶去不了您那边,要不您在软件上打个车?”
“……行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电话挂断后,她偏头看向还驻立在原地的某人。
他半倚在车边,眉宇间是记忆里的温润尔雅,黑色西装很衬他气质,相较五年前,更加沉稳从容,浑身浸着上位者的矜贵淡然。
偏偏就是这样的模样,反倒是让梁吉葵有些不自在。
见她打完了电话,裴渡缓缓启唇:“看来老天都希望我送你。”
话刚一落,他反手拉开车门,盎然一派邀请之貌,轻描淡写却不轻浮。
酒会的举办地在半山腰的庄园别墅,从这儿回到市区少说也得一个钟头。
梁吉葵坐在副驾驶,腰背挺得笔直,连呼吸的频率都被刻意放慢,生怕被人看出来自己此刻的局促不安。
“咕噜噜……”
兀的,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车内的氛围再度凝固。
但却是饿肚子的当事人单方面窘迫到窒息。
“手套箱里有巧克力和糖。”
“不吃!晚上吃甜的会长胖!”
没想到会被这种话术噎住,裴渡顿了顿,才没脾气道:“吃吧,一点儿而已,不会胖的。”
瞥了他一眼,眸光掠过贴在男人腕骨处的奢牌名表,语气凉嗖嗖的:“听起来你很有经验喔,怎么,巧克力都是给经常坐副驾驶的女孩子准备的?”
方向盘微动,裴渡的语气却一如既然:“没,你是第一个。”
梁吉葵心脏一悸。
第一个吃他巧克力,还是第一个上他车,亦或者是第一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跟他天南海北地聊?这简洁的三个字可以有上千种解释。
自嘲地弯了嘴角,她不断提醒自己别瞎想乱猜,免得到最后又跟五年前似的成了笑话。
他向来是这样,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帖完善,秉节持重的温柔大哥哥标签恨不得贴满全身,可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中央空调”!
脑袋里突然蹦出来这个词,梁吉葵一边觉得惊诧,一边又觉得无比合适。
对,就是中央空调!
当初她就是年纪小不懂事被这家伙道貌盎然的“人设”骗到了,现在说什么也不会上当了!
这样想着,她冷哼一声,抬手去拉手套箱,果然看到两块巧克力,还有半盒奶糖。
蓝白色的包装纸,跟当年如出一辙。
没有碰巧克力,她皱着眉头捏出一颗奶糖,喃喃道:“这个牌子都没有以前好吃了,怎么还买这么多?”
裴渡笑笑:“是吗,可能在国外待久了,觉得现在的味道也很好。”
梁吉葵不语,默默吃糖。
虽然牌子还是那个,但无论是奶香味还是糖的硬度都有很大的变化,她太久没吃过,牙齿有些遭罪。
好不容易咽下去,堵在唇边的话又被一个突然的电话打断。
是她的律师。
准备来说,是专门为小梁总的情感纠纷擦屁股的律师。
太阳穴猛跳两下,接通前,她还悄摸地瞄了眼驾驶座上的人。
再三确定他没有注意到什么,才慢慢将手机送到耳朵边上:“柯律,怎么了?”
“梁总,我去沟通过了,他同意分手。”
眉梢一挑,梁吉葵暗慨一晚上可算有个好消息,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对方又道:“但他说了,不要分手费,只希望再见你一面。”
“不见!”
梁吉葵翻了个白眼:“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分手费本来就是我心善才提的,他爱要不要!见面不可能!”
说完,她凶巴巴地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耳蜗就避无可避地传入一句话:“分手费?”
梁吉葵一个激灵,懊恼不已:“那啥,你可别跟爷爷告状,他要知道非打死我不行。”
薄唇轻抿,裴渡面色淡然,万千情绪皆被敛起。
这些年刀光剑影见得不少,收敛真实的反应、再换上生意伙伴想要看见的和煦笑容已经成了习惯,可面对她时,他却只想遏制。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颔首,倒真有几分长辈模样:“我们小梁总长大了,谈几场恋爱确实也是应该的。”
不确定他是否在暗喻什么,梁吉葵一脸谨慎:“你不会告状的,对吧?”
裴渡:“嗯,我不会。”
月色皎洁朦胧,京市的夜景独具一格。
经过了数年发展,这座现代化大城市完美融合了历史古韵和时代浪潮,于静谧的夜幕下,钢铁森林巍峨屹立,仿若酣睡的巨兽。
没多久,黑色的保时捷驶入梁吉葵居住的小区。
总算回到熟悉的领域,梁吉葵兴冲冲地解开安全带,不忘敷衍两句:“我到了哈,你回去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小葵,先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她刚走下车,还没来得及甩车门,身形就猛的一顿。
太多年没有从他口中听到那两个字,有那么一瞬间,梁吉葵甚至有些恍惚。
上次他这么喊是什么时候来着,喔,对了,五年前,她十八岁的生日。
那天他从慕尼黑风尘仆仆赶回来,原本是为了兑现承诺、见证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在原本的剧本里,她应该接受她的祝福,然后许愿、吹蜡烛。
可那一切,都毁了。
被她亲手毁掉了。
不堪的记忆再度席卷她的思绪,梁吉葵下意识闭上眼,等再睁开时,眼神清明数倍。
深吸一口气,她回头:“还是别说了吧。”
“裴渡,已经过去五年了,你看你,已经成了连吴家都要捧着供着的裴总,而我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已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不要再提了,好吗?”
两人的眸光在无声中对望,明明只隔了二十几公分,可裴渡又觉得,这就是咫尺天涯。
回到家后,梁吉葵总算得了个舒坦。
卸下浑身防备洗过澡,她捏着手机扑到大床上,点出小群——
【裴渡回国了!!!】
这个群只有她和多年好闺蜜赵鹤熙,以及用拉来充数的丁斯时。
丁斯时是她们两人的青梅竹马,都是从小学就认识的铁关系。
可前者对外只称呼她为“发小”和“朋友”,“青梅竹马”这个词,从来都只会被放在赵鹤熙头上。
而现在更是赵鹤熙的男朋友。
丁某人平时也不发言,纯一潜水状态,说没有这号人也不为过。
几秒后,安静一整天的群接二连三地嗡嗡作响。
在几个震惊的表情包后面,赵鹤熙又发道:【哈?你在哪里遇见他的?】
深吸一口气,梁吉葵立刻将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发进群里,临末还配了个蓝胖子挠头的表情包。
赵鹤熙:【自从五年前那次后,你们还见过面吗?】
梁吉葵捧着手机敲字:【没有啊,我怎么敢再看见他,连三年前他回国看望我爷爷我都没好意思回家!】
赵鹤熙:【鉴定完毕,你是真的怂了】
被一语中的,梁吉葵开始跟好朋友耍横:【我跟他走到现在这一步你们俩可都有责任,当年怎么就没拦着我点!】
这时候,一直没动静的丁斯时弹出来一条消息:【拦了,没拦住,你还把自己锁进屋里吹了五瓶啤的,说壮胆。】
梁吉葵:“……”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算了不能想不能想,往事不堪回首。
揉了揉鼻子,她刚想反驳两句,就忽得看见屏幕上新顶上来的两句话。
发消息的人是赵鹤熙。
【说起来,你为什么这么怕遇见裴渡啊?】
【就因为当年被看见你和他平替拉手了?可当年明明是平替哥主动找的你】
盯着最后两句话看得入神,梁吉葵一时语塞,喉间泛起酸意。
那天晚上她跟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
当然也包括赵鹤熙他们。
大小姐的自尊心作祟,让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而且……她才是那个欺负人的,这让她怎么说?
当年是她仗着爷爷待他的恩情,踩到了他最忌讳的灰色地带,甚至因为喝多了口无遮拦,说了一大堆时至今日也悔恨交加的蠢话。
好半晌过去,她才慢吞吞提指打字:【其实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眸光死死黏住最后四个字,她咬牙,在心底再一次重复了一遍。
对,都过去了,就算他回国了又怎么样,京市这么大,难道还能倒霉到走哪里都碰见?反正已经躲着他就完了!
美滋滋地打好如意算盘,梁吉葵又收到了助理小雯发来的坏消息:【梁总,阿瑞斯科技那边说要更改一下明天的见面时间,还说要来的人也变了。】
科技板块虽然不是梁吉葵目前狠狠抓在手里的,但毕竟是梁氏未来几年的重点发展项目,她依旧也在配合跟进。
起初她还是很期待的,可没想到刚到手里的新合作伙伴这么不专业,火蹭得就上来了。
不等痛骂出声,下一秒就看到小雯一并发过来的新接洽人的姓名。
只有两个字,但笔画又都不算少。
——裴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