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衷寒大概有一瞬间,没能成功地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他既不相信短信所说,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发送给他,又抱有什么目的。
内心里,他潜意识在抵触与害怕,怕那条短信是真的。
但或许是他面上的神情过于明显,状态又游离在这场惊喜之外,封戚忍不住蹙眉道:“ 怎么了?”
季衷寒匆匆回神,将目光抽离手机,望向蛋糕。
姚野与林锦的话,许薇沙哑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搅进了他的脑子里,闹得他心慌。
他问封戚:“这是你做的吗?”
封戚看着蛋糕:“是啊,学了几天,可惜做得不太好。”
季衷寒本来想将短信递给封戚看,又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可取。
拿着来历不明的中伤短信去问当事人,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
季衷寒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回到眼前人的身上,可惜他演技太差,立刻就叫封戚发现不对。
封戚侧脸示意服务员停下之后的惊喜,叫人出去后,才问季衷寒:“你到底怎么了?”
季衷寒假意看着河边,答非所问:“河边那些灯是你让人放的吗?好看。”
“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刚看手机的时候,表情就不对了。”封戚没肯放过他。
封戚放柔了声音:“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才能帮你不是吗?”
“只是无聊的短信而已。”季衷寒说。
封戚不相信,季衷寒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还未说话,就见封戚伸手把他手机抢了过去。
“等等!”季衷寒甚至没能来得及阻止。
短信提醒在消息栏上清晰地显现着内容第一行字,封戚只需一眼,便知晓了短信的内容。
人在受到惊吓时,反应是最真实的。
季衷寒清楚地看到封戚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僵硬。
他心猛地下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住了。
紧张与恐慌让他搁在餐桌上的手,都轻轻颤抖起来。
“这短信说的不是真的吧。”季衷寒语气很轻,带着一丝希翼。
隐瞒与欺骗,是最无效的手段,哪怕瞒得住一时,也瞒不过一世。
季衷寒只需再问旁人,就能得知事情的真相。
他不相信短信的内容,却相信眼前封戚所展现出来的一切。
自幼地相处,他曾熟知对方脸上的每个表情。
他注意道封戚握着手机因为用力而泛青的手,嘴唇因为紧张而紧抿,面上的迟疑不是因为感到抱歉,而是在思考在怎么解决当下的问题。
封戚放下了手机,沉默不语。
季衷寒抓紧了桌布,再次发问,而这次他的声音沉了许多:“这短信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的质问中,夹杂着渐渐升起的怒意。
封戚可以对他做任何事,但不能这样对他的朋友。
许薇何其无辜,要遭受这些!
在做出这种事前,封戚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会对别人造成多大伤害?
封戚放下手机:“我……”
季衷寒狠狠闭上眼:“你只需要告诉我,景河是不是因你授意,故意接近许薇。”
几乎是过了一个世纪这么长,封戚才轻轻应了声:“是。”
等待的过程中,就像是钝刀子割肉,靴子落地的那瞬间,没有让人得到解脱,反而疼得头晕目眩。
季衷寒感觉到封戚抓住他的手,在说着什么,他猛地把手抽了回来,胳膊碰落了桌上的酒杯,葡萄酒洇红了雪白的地毯,触目惊心。
季衷寒骤然站起身,要走出包厢。
封戚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要去哪?!”
季衷寒面色青白,一双眼冷冷看着封戚:“去找许薇。”
封戚最怕季衷寒这个表情,甚至是在当年,他对季衷寒做下最糟糕的事情时,季衷寒都没有这样看过他。
好像失望至极,冷漠透顶。
“你不是跟我说你不喜欢她吗?难道你爱许薇?那我他妈算什么!”封戚已经彻底慌了。
季衷寒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对许薇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景河有什么不好吗?他哪里配不上许薇了!”封戚慌乱道:“就算刚开始,景河是因为我才故意靠近许薇,但他们现在不也好好的!”
季衷寒狠狠给了封戚一拳,这一次他没有打在封戚脸上,而是挥向了封戚的肚子上。
将封戚都揍得弯下了腰,可即使如此,他仍用一只手紧紧拉住季衷寒,再疼也不肯松开。
季衷寒咬牙道:“景河哪里都配不上许薇!”
“而你最错的,是在你任性妄为伤害无辜的人之后,还没有任何歉意。许薇是我朋友,你在做这种事之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封戚疼得几乎要吐出来,他干呕几声,一双眼通红地望着季衷寒:“所以呢,就因为一个许薇,你现在就要讨厌我,恨我了?”
季衷寒的怒意被封戚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悔改燃得更甚。
这事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道歉可以解决的,他反驳林锦,反驳姚野的话,都像一记狠辣的耳光抽回了他自己脸上。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季衷寒失望道。
封戚眼眶微润,放软语气:“你先冷静一下,我当时的确是冲动之下,让景河去追许薇,我是嫉妒她,嫉妒她跟你在一起,嫉妒她是你最亲近的人。可是……”
“可是什么!就因为你嫉妒,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下次又有别的人,你是不是都要一个个收拾过去,用尽下作手段!”季衷寒恨不得再给封戚一拳,让他清醒点。
封戚:“下作?我爱你,费尽心思都想要得到你,这又有什么不对!”
季衷寒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他太阳穴嗡嗡地跳动着。
“是,你没什么不对,错的是我。”季衷寒感觉继续在这个包厢待下去,他都快要无法呼吸了。
他旋步要往门口走,封戚却拦着不让:“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走。”
季衷寒愤怒地望着他。
封戚求饶道:“我跟许薇道歉,你想要我怎么跟她道歉都可以,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季衷寒发现,封戚根本不清楚这件事的重点在哪里。
封戚根本不认为,他做这件事是错的。
他之所以道歉,全都是建立在季衷寒会生气的前提条件下。他对许薇没有愧疚,更没有基本的同理心。
仅仅是从这件事上来看,就能感觉到封戚有着很大的问题。
而且,这不是一件小事。
姚野说得没错,封戚跟文沅,没有什么不同。
意识到这一点后,季衷寒突然觉得支撑着他愤怒的那股劲儿刹那间散了。
封戚见季衷寒不似刚才的愤怒,甚至后退了几步,仿佛是冷静下来,想要好好听他说话了。
他忍不住上前,想抓住季衷寒说点什么。
季衷寒却避开了他。
季衷寒看着窗外,眼睛倒映着江边灯火的微光。
“封戚,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能碰别人吗?”
“因为我有创伤应激,而我为什么会得上这个病,都是因为你。”
曾经无法对封戚说出来,害怕对方得知后会伤心难过的话,原来都可以这么轻松地说出。
无所谓了,他不在乎封戚到底是不是伤心,会不会难过。
或许封戚听到以后,不会觉得难过。
封戚对他,更像是一股执念,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费尽心思得到他,所以不在乎季衷寒是一个什么状态被他得到。
这让季衷寒感到心惊,又觉得心凉。
他将封行路和梅玉玲在他的床上做的那些恶心的事,再到封戚在同一张床上,对他做出同样的事情,尽数说出。
封戚的面色在他的话语中,逐渐从震惊,到灰败。
“你确实是特殊的,也的确只有你能够碰我。”
季衷寒将脸缓慢转回:“那又怎么样呢,不过都是斯德哥尔摩而已。”
“是我为了保护我自己而产生的错觉。”
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想告诉封戚,这不过都是病而已。
他对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感情。
封戚落泪了,季衷寒望着那泪,心脏仍觉不适,微微紧缩,好似伴随着跳动,疼痛蔓延。
他强迫着自己无视那种难受,封戚却在此时上前一步:“我不知道什么斯德哥尔摩,我只知道你在乎我。”
封戚捧住他的脸,季衷寒却抬手打开了。
不遗余力地力道,让封戚的手背红肿一片。
封戚仍在哭,他哭得有点狼狈,季衷寒却不想像从前那样去哄他。
不是每个人做错了事,哭一哭就能得到原谅。
何况,封戚应该去求来原谅的对象,本就不是他。
好比冥冥之中,他们一直没有确认关系,却在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皆说明了他和封戚不合适,他们就不该在一起。
“对不起。”季衷寒说:“是我弄错了。”
他道歉的,是他对封戚的那一个吻,也是那个吻,开启了后续的一切。
“这不是感情,这只是病而已。”
“只要治好了,全部都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