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陈楠家门口围了好多人,乔良跟她妈一块过去,吕华珍讲是陈楠她爸外面养的女人带着一家子来闹事。

陈楠他爸陈建生是二婚,跟她妈生了二个女儿都是剖腹产,陈楠是老大,她还有个妹妹16岁上初三,陈建生说秦淑珍生了两个都是剖腹产不能再生了,生不了儿子了,陈建生在外面找了个女人生了个儿子,儿子都10岁了,陈建生就是两边跑着过。

那女人叫孙兰芝,也是离过婚的,陈建生家里是修摩托车卖电动车的,家里还算有钱,他给孙兰芝在市里买了房子让她带着儿子在市里过,秦淑珍就在老家这边开店修摩托车。

秦淑珍性子就是泥捏的,老实过头了,用农村这边的土话讲就是三脚踩不出屁的人,她娘家那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她对陈建生一直逆来顺受,把陈建生她妈当亲妈一样伺候,只要不离婚她什么都能受。

孙兰芝泼辣不是吃素的,秦淑珍能干老实,家里家外都能理还听话,陈建生也没闹过离婚,他妈也不让他离,他就两边过,每年过节过年,孙兰芝就打电话催让陈建生到她那边,年年都闹,都上门闹过多少次了。

乔良跟她妈过去,秦淑珍被人薅着头发按在地上打,孙兰芝也散了头发,脸上被抓了几道,叉着腰在那骂!

陈建生跟他妈站在一旁,都没上去拉架。

“你妈逼的!我撕烂你日你祖宗!”陈楠嗓子都喊哑了,她羽绒服都被人扒掉了,光着脚鞋子也掉了,头发盖了一脸,孙兰芝家的两个亲戚,两个个子强壮的中年男人薅着陈楠往后拖,陈楠烧红了眼没有一点理智像一头疯牛一样往前拖,两个男人都没拖住她!

“狗日的!”

孙兰芝的大哥孙大年骂一句,孙兰芝脸就是陈楠打的,孙大年冲过去薅着陈楠的衣服往前拖!

“建生嘞,你怎么不去拉呀!”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了,陈建生一直站在那也不拉架,在那叹气,“大嫂,我怎么拉,我拉这个那个不合适,你说我怎么弄?”

乔良浑身发冷,她冲过去,吕华珍一把拽住她,吕华珍看的心里也难受,跟她讲:“陈建生跟他妈都不拉,你去干嘛,回连你一块打,那女的家不好惹。”

这么些年孙兰芝来闹过好多回,也不是第一次打秦淑珍,一开始也有人拉架,也有人跟秦淑珍出点子要她离婚,她都不听,别人哪还会多管闲事。

孙兰芝她大哥薅着陈楠的毛衣下摆往外拖,陈楠蹬着腿尖叫,她毛衣和里面的秋衣被整个拽得往下翻一直裹到胳肢窝,胸罩都要脱了,整个半身都露出来!

“造孽啊!”

吕珍华看不下去了骂,乔良冲过去撞开孙兰芝大哥被他带了一下拖拽在地上,乔成安刚从家里走过来,他个子瘦小,平时老实巴交从来不跟人吵,吕珍华老骂他窝囊,他一看乔良被打了就血气上头,几步冲过去指着孙兰芝大哥凶着脸吼:“你打我闺女!你个龟孙你再打一下试试!”

乔良爬起来冲过去把陈楠的衣服拉下来,陈楠脑子清醒了,她开始发冷,浑身都在抖,她抓着乔良的手臂压着腰趴在乔良的胳膊上,就像是疼极了,她嘶叫了一声,然后扯开嗓子没命的嚎!她心底,绝望,委屈,难堪,屈辱,还有恨,一团一团的情绪就像一团一团滚开的水在她身体里沸腾炸着,她脑子要炸了!她要疯了!

闹到陈楠这里村里的人才开始劝,人一多孙兰芝就不敢闹了,乔良怕陈楠出事把她拉回自己家。

乔成安有点驼背,弓着背往家里去,跟吕华珍骂:“可是孬种货。”他骂的是陈建生。

吕华珍人精明,凶他一嘴:“在外面瞎讲什么,有话回家讲。”

回到家,乔成安跟乔良讲:“小良,你带小楠上去睡一会,回头在这吃饭。”

乔良带陈楠上楼,吕华珍跟乔成安讲:“你又瞎多嘴,你还能让她在这吃饭。”

乔成安又摸出烟,到处找打火机,他搬把椅子坐下:“怎么不能在这吃?”

“人家姓陈的家里亲戚,人不说你多事吗,你是好心,你不是扫建生面子吗?你就不会办事,再怎么这是人家事。”

吕华珍不怕事也从来不揽事,在农村有理讲不清,你好心也得先占理,陈楠有好几个叔婶的,她们揽不是打人脸吗。

乔成安抽口烟,他犯了轴不耐烦地骂:“就那龟孙连人都不是,还有什么面子,屁面子,谁理他!”

乔良把门关上,她倒了一杯热水摆到桌上。

陈楠坐在她的床上,一动不动,她也不讲话,乔良心里有点发瘆,陈楠性子爆,有事从来不憋着,她这样不讲话乔良才担心。

“你别想了。”

乔良跟她讲,“你今晚在我这睡。”

“丢人吧?”

陈楠问她,她坐在那,眼直直的,半天才又讲话,表情还是一动不动,只嘴在动,“我跟你讲过吧,陈建生前妻,姓李的那个,人家离婚了把女儿带走了,人家后来又结婚了,又生了个小孩,人家一家过的特别好。”

陈楠眨了下眼睛,眼泪就掉下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就是觉着冷,身体都是空了一样,浑身都是麻的,她讲:“我让她离婚,她不离,陈建生哄她,之前给她买了一幢房子,我昨天才知道陈建生又哄她把房子卖了,乔良啊。”

陈楠一下子,就好像身体里全都塞满了眼泪,一连串的哽咽堵都堵不住,乔良抱住她,陈南在她怀里发抖,她不难过,真的,她跟乔良讲:“我回去了。”

乔良拦不住陈楠,陈楠这个人泼也拧,陈楠下楼的时候乔成安掐了烟过来,他讲:“孩子,别多想,啊,没有事呢,你小孩子,旁人不会讲什么的。”

陈楠嗯了一声,还跟乔成安笑,跟他打招呼,那样子让人看着特别酸心。

乔良要把陈楠送到家,陈楠非不让她送,乔良就在门口看陈楠回去,陈楠站在马路上,还回头跟乔良挥了一下手。

乔良看她进家门才回去,乔成安摇头,嘴叹了气,“陈建生这龟孙,也不是个人,大秦也是,没有用的东西。”

乔良不讲话,她能理解陈楠,陈楠难过,不是自己被打了,是她妈被打了,其实在很多小孩心里,父母受辱比自己受辱还难堪。

晚上,乔良一看时间都23:32了,她把电脑关了准备睡觉,大冬天的天冷死了,她还是不放心,坐在床上给陈楠发QQ,她才看到陈楠发来几条未读的消息。

乔良,我跟陈建生吵架了。

好笑吧,陈建生几句话,我妈又被哄好了,我跟他吵,他说我挑事,他撵我滚出他家,我妈说我不懂事,她给我跪下来让我跟陈建生道歉。

乔良,她比搧我拿刀捅我还让我难受,我太难受了我跟你讲,我太难受了。

真的,我宁愿自己没有妈。

乔良立刻打电话过去,陈楠不接,乔良心里就开始慌,她就觉着陈楠在她家时那状态不对。

乔良跑下楼喊乔成安跟吕华珍,他们夫妇两个急忙穿袄,乔成安让吕华珍去找手电筒,他讲:“赶紧去看看吧,这小孩子,唉!”

乔成安跑到陈建生家拍门,陈建生他妈张翠芹开的门,她就住楼下,乔成安问她陈楠出去没,张翠芹也不知道,朝楼上喊陈建生。

陈建生从楼上下来:“表叔,你怎么来了?”

乔成安讲:“你家陈楠跟小良发什么消息。”

乔成安也不懂什么QQ,就怕陈楠出事,陈建生喊秦淑珍去看,他喊乔成安坐下来,他也没当回事,“表叔,还让你费心了,没有事,她又不是第一次往外跑,回半夜自己就回来了。”

陈楠在家跟陈建生没少吵架,陈楠脾气爆,老是往外跑,不用找自己就回来了,每次都这样,陈建生都懒得管。

陈建生给乔成安递烟,乔成安夹在手里讲:“这大半夜的,别出什么事,你还是去找找吧。”

陈建生嘴里应着,心里还是没当回事,秦淑珍从楼上下来,先跟乔成安打招呼:“表叔来了,陈楠不在,这小孩子不知道又跑哪了,今天跟她爸吵架了,跟她爸赌气呢。”

陈建生跟秦淑珍都不急,乔成安也没在陈家坐多会儿,抽口烟就出来了,他跟乔良往家去,“没有事呢儿,你赶紧回家睡吧。”

小孩闹脾气,小时候乔良也是,脾气拧跟她妈吵架,吕华珍就不找,农村小孩子就不能惯这毛病,最后不都自己又跑回来了,小孩就不能惯。

“爸,找找吧,她肯定郁死了,万一她想不开呢?”

乔良着急,乔成安心里也不放心,毕竟一个小女孩,今天又出这事真容易想不开,乔成安回去骑摩托车带乔良去,沿着村上的路找,先到西南的稻地找一圈,乔良拿手电筒照,在路上一直喊,也没人应。

村里有四个汪塘子,他们也去找了,都没有,陈楠没骑车肯定不可能跑太远的,乔成安骑着摩托车往东开,他突然讲:“哎哟,别给西大河了吧。”

西大河在村东北面,往丁庄去那条路,是一条挺宽的大河,以前村里就有一个小女孩去找她爸,在河边玩水掉河里淹死了。

乔成安赶忙的开车去西大河,西大河离村里不远,骑摩托车五分钟不到就到了,乔良举着手电筒往河里照,大冬天河水发黑,看着都冷!

“在那!”

乔良大叫,河中央浮了个人穿的黄羽绒服,就是陈楠!乔成安车都顾不上扎,撒手一推,他赶忙往河沟下跑,这河宽还深,陈楠在河中央乔成安根本够不到,他急得叫:“我的个心呐,小楠!小楠?哎!这怎么弄啊这是!”

乔良抓着往沟下走,她心里急,差一点滚到河里!乔成安一把拽住她,乔良喊:“你打电话给陈楠她爸,快点!”

乔成安摸手机打电话给陈建生,乔良也不会游泳,她心里急,这是冬天啊,水冷的跟冰似的,没淹死也冻死了!陈楠在水里也不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乔良急的就往水里蹚试能不能过去,乔成安赶紧拽她,他会游泳,他这一辈人什么都会点,他往水里游,西大河水也不是实真的有多深。

陈建生骑着摩托车急羽绒服都没拉就来了,也不知道谁喊的,整个村子的灯都亮了,村里的男的女的全都来了。

乔良本家的大哥开了三轮车把陈楠往镇上的医院送,村里几个叔伯长辈都跟去了,乔成安是后跟的车去的,秦淑珍在三轮车上哭,陈楠浑身冰凉,脸发青。

半夜,乔成安打电话来,说陈楠转到县里抢救了,等到凌晨鸡叫,乔成安又打电话来,说陈楠在ICU。

陈楠一直在ICU,说是人已经没事了,初六的时候乔良坐公车去县里看她,ICU外面都是家属,乔良只看到秦淑珍还有陈楠的妹妹陈盼盼,孙兰芝打电话来说儿子病了,陈建生跟他妈都去市里了。

乔良跟秦淑珍一起进了ICU,ICU只能看病人一小会儿,陈楠醒着,躺在床上不能起,她精神也不好,她让秦淑珍出去了,她就想跟乔良说会儿。

乔良搬椅子坐下,她开了罐八宝粥,一勺一勺喂陈楠,陈楠问她:“你爸没事吧?”

“没事。”

乔良看她眼神挺平静的,眼里也有活人气了,乔良也放心了,跟她讲:“死不好受吧?我跟你讲过,死可痛苦了,自杀的人百分之九十死时都后悔了,太受罪了,就是好多人真死了后悔也来不及讲,我跟你讲,什么都不如活着好。”

陈楠笑了,眼泪就淌出来了,她跟乔良讲:“是受罪,我以后不会了,我这一辈子都会记着的。”

她一辈子都会记着,天那么黑,河里的水那么冷,她在水里冻的疼的钻心,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