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好像突然有了迎春花的香气,储元怔怔地盯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几万年前在凡间河堤边的惊鸿一瞥。
可不等他多想,这小姑娘就低下头,朝他行了一礼,依言站去了最前头。
喉间有些发紧,储元想拉住她,但他的神魂太过虚弱,手指从她的衣袖穿过,竟是没拉住。
前头的离烨暴躁至极,颜茶慢慢靠近,袖子里缩着的手捏成一团。
她其实可以多问一句的,这么危险,为什么要她站到前头来,是不喜欢她吗?
可是,心里情绪太多,她没能问出来。
修炼这么多年,颜茶为的不过就是能上九霄见他一面,想看看母亲嘴里那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是什么模样。只是没想到,刚一碰面,遇见的就是这种事。
神火带来的灼痛感越来越重,颜茶硬着头皮在最前头站定,闭着眼不敢直视离烨。
前头那一个神仙已经化成了飞灰,离烨抬手,十分凶恶地将她掐了起来。
颜茶呼吸一窒,浑身紧绷。
然而,等了许久,神魂被剥离的痛楚好像也没有传来。
她不解,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离烨正定定地看着她,赤红的瞳仁里划过一抹霭色。
他好像突然变得有些委屈,嘴角抿了抿,松手将她放回了地上。
颜茶愕然,有些呆滞地眨了眨眼,身后那群神仙趁机就开始四散奔逃。
后头站着的烛焱直皱眉,抬手就落下几个结界,想拦。可他到底只是真君,这群神仙里不乏上神,轻而易举就破了他的结界,消失在远处。
他有些恼,扭头喊了一声:“上神?”
离烨没理他,只盯着颜茶,半晌,才沙哑着嗓子问:“你找到你的小师妹了吗?”
他这语气听得人心里莫名一痛,颜茶捂了捂胸口,还有些哆嗦:“没,没看见。”
“嗯。”离烨点头,垂下了眼,“我也没看见。”
“她可真能瞎跑啊……”
叹息的尾音被四周的腥风吞噬,颜茶听得眼眶发热,下意识靠近储元的肉身,伸手捏着他的手腕。
离烨扫了一眼她的动作,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身,似乎打算走了。
可是,孟晚提着剑回来了。
那么多神仙都知道逃,孟大师兄却像是疯了似的,红着眼就朝离烨冲了上来。
他是不可能打得过离烨的,但他好像也不惜命。
离烨转眼看向他,眼里冷意多了三分,伸手一弹,他手里青锋就碎成了两段。
孟晚脸色未变,哪怕持着断剑,也狠狠刺向他。然而,两人灵力差距过于悬殊,他还没能近身,就被离烨扫开了。
“滚。”离烨冷着脸道,“别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腮帮紧咬,孟晚啐了一口:“你要杀便杀,谁稀罕你留命不成?少假惺惺因着师妹顾念我们,她就是因为你才会丧命!”
“……”胸口像是被石碾子压了一遭,离烨抿唇,没吭声。
孟晚扔了断剑,恨恨地瞪着他:“你这样毫无人性的上神,就该是孤独一生的命数,做什么要连累她?早放过她,早让她跟我走,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这些话,不过是马后炮,他不该在意的。
但,灌进耳里,离烨还是觉得浑身生疼。
上神的命数是不会被外人知道的,可你瞧,连孟晚这样的小仙,都看得见他是孤独一生的命数,没有亲人,也没有友人,好不容易身边多了一个会护着他的小东西,也没了。
他这么执着地想复仇,是因为真的想有一个?姬,一个在临死之时还挂念着他的人。
可怎么,到头来他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有。
周遭神火灼烧着的地方突然冷了下来,焦黑的土地和树枝间,倏地就结开了一片又一片的寒冰。
烛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心里也不由地多了两分恐惧。
离烨修的这是什么道?对灵力的掌控竟厉害至此,上一瞬还是遍地神火,下一瞬竟就成了满目的冰晶。
更恐怖的是,他好像不是特意在控制,只是心情至此,周遭情形就跟着变了。
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卡酷咩酱,烛焱想走远些,然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冰晶冻住了他的脚,地上蔓延的冰像爬山虎一般,顺着他的腿就往上爬。
“上神?”他慌张地喊了一声。
离烨好像没有听见,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旁边的颜茶和孟晚,身上也都开始爬满冰晶。
完了。烛焱拧眉。
他好像失控了。
孟晚没有慌,依旧是满目仇恨地看着他,颜茶摩挲着抱紧了储元的肉身,任由冰晶冻上她的腰。
离烨垂着眼,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火红的长袍上,甚至也开始有了冰晶。
“离烨!”有人喊了一声。
声音很熟悉,也很远,像是在梦里传来的一般。
离烨漠然地听着,没有睁眼,心想拉着全世界陪他一起睡过去也好,至少梦里是有人在乎他的。
“离烨!”
那声音近了些,还充满了慌张。
离烨怔了怔,几近停止的心脏,突然又猛地跳了一下。
“嗷,什么东西!”她惨叫,声音停在了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带了哭腔,“上神,救命啊。”
睫毛颤了颤,离烨不敢置信地抬眼。
尔尔被冰晶冻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正在使劲拔自己的腿,见他终于睁眼了,她连忙朝他伸出双手:“快来把我拔出去,我走不动啦!”
黑白分明的眼瞳,皱成一团的小脸,熟悉的仙气。
胸腔里的东西突然猛地鲜活起来,跳得极快,连带着浑身血脉都活了过来,热得他手掌都发胀。
离烨喉咙滚了滚,抬步动身,朝她走了过去。
一靠近,他还没敢动作,她就嗷地扑过来抱住他的腰,小腿直蹬:“这冰晶谁干的啊,太不讲道理了,我踩着行云都给冻了下来。诶,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多血?”
她仰头,抹了一把他脖子上的血迹,皱着鼻尖一嗅,神色陡然放松:“哦,不是你的,那没事了。”
满地冻得死紧的冰晶,突然就化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