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英语课上,丁慧的火药味十足,点名江武扬和林淼,痛批了一顿。难熬的两节课终于过去,到了晚自习时间,夏楹把编辑好的消息发给蒋婉钰。
告诉她不用再让荆叔叔来接她。
不管蒋婉钰怎么说,叔叔人怎么做,夏楹都觉得跟荆彻一起放学,是一件比较别扭的事。
不过,回想起中午他冷淡又足够疏离的态度,比最初见面那几天要温和不少。
也许再过几天,他们可以彻底当个彼此礼貌坦然的邻居。
以及同一所学校偶尔会见面的普通校友。
这样的话,尴尬的气氛或许会渐渐消散。
下了晚自习,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夏楹看了眼蒋婉钰发回来的消息,她说知道了。估计也不好让邻居叔叔一直接送,这回她答应得意外干脆。
夏楹从侧门出去,走到公交车站旁。
路边有四五个男生聚在一起,一阵哄闹过后,一起朝她这边走来。
在临北,父亲死后,夏楹一直很敏感周围人的敌意。
失去了儿子的那家人,找人砸她妈妈的店。他们逼的蒋婉钰关店后,又叫人来学校找夏楹的麻烦。
有的人是天生坏,不好招惹。
夏楹余光一直留意着他们,莫名有些熟悉,还没等她想起来,领头有个人吊儿郎当吹了声口哨。
一个寸头,带着耳钉的男生,咬着烟冲夏楹说:“学妹,刚下课啊,这么辛苦。”
夏楹皱眉,下意识去看来车的方向。
“别回家了,想不想玩一玩放松放松?”耳钉吐了口烟,夏楹往旁边挪了步,目光依旧看着马路对面。
绝对不能搭理他们。
耳钉见状,朝身后的男生抱怨:“盛哥,你看她不理我。”
盛家言把耳钉往后推,笑骂道:“就你这样能搭理就怪了。”
他走到夏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不怀好意地低声笑:“学妹。”
这与他那天的搭讪完全不一样,至少那次他还有点礼貌。
而这次完全是冒犯。
“我知道你的名字,夏楹,1班的转学生。我们没什么恶意,就想跟你交个朋友。”他说完,动手就要去拉夏楹的手腕。
她连忙避开,皱眉道:“我不认识你。”
“这我可伤心了,”盛家言说,“上一次我们不是见过面吗。”
夏楹没说话,扭头往学校方向跑。
那边还有值班的保安在。
耳钉低骂了句,连忙追上她。她没有回头看,也知道他们四五个人全追上来了,急促重叠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夏楹扎着的马尾辫忽然被人狠狠拽了一下,身子往后仰,因为惯性她整个人不受控制,被人拽着直接往后摔。
土渣,碎石子,长着硬茬的枯枝,硌了满手,痛感尖锐。
他们的阴影兜在夏楹头顶,盛家言弯腰看着她,挤出一丝笑:“好学生体力不太行啊,跑真慢。”
夏楹的裙子,小腿,都因为摔跤而擦上了泥土,看着万分狼狈。
他们围着,就算爬起来也不可能跑得掉。
该怎么办?
倏地,有摩托车轮胎摩擦地面急停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路面上引起震动。
夏楹从人群缝隙中看到荆彻停稳车,摘下头盔。
他视线冷然,淡淡扫过几人。
然后目光定在夏楹身上。
她愕然片刻,听到他淡声:“夏楹,过来。”
这一声,仿佛穿越回过去许多年。夏楹很久没听到他命令式的口吻,倏忽间,从相遇到现在,变得像是一场梦。
以至于,她一动都不敢动。
见她这般胆小,他耐心告罄,沉声:“盛家言。”
他眼底威压更甚,眸光凌厉凶狠,优越的皮囊之下是纯粹的狠劲儿。
“还不走?”他轻点着手指,抬起下巴睥睨众人,“还想像上次那样?”
盛家言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是个克制忍耐的动作,可在荆彻面前,他只能退缩。
对峙这会,夏楹已经反应过来,从地上连忙起身,拍着裙角的灰,慢慢走向荆彻。
没有人拦夏楹,他们均是神情紧张地盯着荆彻。
夏楹心里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想要奔赴到他身边的感觉。可与之相反的,是她动作磨蹭,似是在犹豫究竟该停在哪一步。
荆彻没给夏楹犹豫的时间,直接拽着她的手腕,往车边上扯。
然后丢了头盔给她,“戴上。”
夏楹下意识抬眼去看盛家言那帮人。
盛家言满脸怨恨,细长的眼紧盯着他们,腮帮子微鼓,咬紧牙关敢怒不敢言。
片刻后,才对耳钉他们说:“算了,我们走。”
荆彻压根没看他们,看她戴好头盔,“坐稳,我们回家。”
他说完,夏楹才真正的放松了神经,换成舒服的姿势侧坐在他身后,在猎猎风声中,她问:“他们很怕你吗?”
荆彻笑了几声,没回答夏楹。
那意思,就是盛家言肯定怕他。从小夏楹就知道,这条街这附近的小孩,哪一个不怕他。就算长大了,他也依旧是大家惧怕的存在。
很快便到了家门口,车停稳后,夏楹跳下车。
刚刚一直没什么感觉,这会腿上和手心的擦伤隐隐泛着疼,她忍住手指的颤抖,平静地看向荆彻。
“今天的事谢谢你。”
荆彻倚在车头上,看着夏楹忽然笑起来:“坐地上舒不舒服?”
夏楹:“……”
“叫你一声还不起来。”他态度恶劣,话里明显压着火,“这会儿和我装不认识有意思吗,不仅怕他们还更怕我是吧?”
夏楹垂下眼,被他说得无话反驳,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
荆彻轻嗤一声,低头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看着昏黄的路灯呼出一口。
他耷着眼,瘦削的脊骨颓弯着,空气里弥漫着烟草燃尽的凛冽辛辣味道。
那副漫不经心、落拓不羁的样子,是沉默中最好的赶人方式。
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中午给她带了吃的,还救了她。她如果就这样走了的话,是真的白眼狼、没良心了。
想到这,夏楹从包里翻出那盒剩下的小蛋糕。
她把打包盒搁到他车头上,因为不够平稳她还扶了好几下,颤颤巍巍勉强找到了平衡点放置,再抬眼,就看到荆彻眼底略显嘲讽的笑意。
“有半盒本来就是你的,我那份也赔给你,”夏楹话语诚恳,想想又补了句,“不想吃可以扔掉。”
路边枯黄的灯突兀地呲呲闪烁。
夏楹转身就走,觉得他应该不想再跟她交流废话。
“夏楹。”
荆彻咬着烟,嗓音磁沉疏离,叫她名字时却意外清润。
夏楹:“嗯?”
“手。”
“什么?”
荆彻啧声,抬手把烟咬在嘴里。然后走到夏楹跟前拽起她的手,垂眸,看她摊开的掌心。
擦伤处的皮肤表面泛着苍白色,表皮破损,露出小块红肉。
“回去记得上药。”他就撂这一句,眉眼被烟雾熏染朦胧。
“……好。”
夏楹眼睫颤了颤,把手抽回,有些招架不住他突然改变的态度。
“下次再遇到他,”荆彻笑了声,“记得跑快一点。”
夏楹顿了顿,受伤的手虚虚握了下,又放开。
那瞬间的熟悉感,好像把她拉回到了初中时候。
初中的荆彻,狂妄到目中无人,棱角尖锐,谁都没被他放心上。
除了她。
这一刻,夏楹想起他曾经疯狂又恶劣的追求,心底渐渐生出些许危机感。
“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夏楹的声音渐弱。
荆彻垂眼:“对。”
他在附和。
夏楹意外地想,也许他很无所谓这种事。
也许刚刚是错觉。
他是这样高傲,绝不会为他人低头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还会重蹈覆辙。
“我先回家了,”夏楹装作自然地朝他挥挥手,“再见。”
荆彻抬了下拿烟的手,淡淡地“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