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接,夏楹保持着递的姿势没动。
“礼物?”荆彻一点领情的意思都没,“不稀罕,拿回去。”
“……”
他跟以前一样,还是这么傲慢,自大。
不过听上去似乎没有认出她。
夏楹抬眸,终于敢看他几眼。
比记忆中的要成熟硬朗不少的轮廓,侧光打在他英挺的五官上,平添几分凉薄。
懒散随性地站在那,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仍旧狂妄不可一世。
是当年全校女生议论的焦点。
也是,她的恶魔。
“听到没?”荆彻淡声。
“……”夏楹犹豫几秒,决定把态度放好一些,“这个荔枝很甜。”
这一盒荔枝,是她早上花时间一颗颗剪下来,洗好,然后整齐地摆在保鲜盒中。她尝过一颗,是真的很甜。
夏楹希望他能收下,毕竟以后作为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起码能开个好头。
“无缘无故给他送什么。”他语气淡漠。
夏楹连忙解释:“昨天你的爸爸帮我们拿了行李,这是谢礼。”
“……”
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心不在焉。
夏楹想再说些什么让他收下,可想了想又说不出什么话。
她讪讪收回礼物,想着等他爸回来再给,礼物肯定要送出去。
夏楹打算回家,可荆彻站在她面前,狭窄的走道被他堵了大半,房门就在他身后,根本过不去。
他打量了夏楹好几秒,手上的打火机被他折腾地咔哒咔哒响,火苗灭了又亮,像末日的倒计时。
“那我先回家了。”夏楹客气地说,“可以,挪一下脚吗?”
荆彻面无表情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楹又问,“可以让一让吗?”
荆彻不为所动。
夏楹的好脾气快到头了,可是,荆彻这人向来记仇。
毕竟是曾经院里的大魔王。
如今,看着也不是好惹的。
“昨天的苹果呢。”荆彻问。
夏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他。
怎么还点上菜了!
荆彻瞥她一眼,“说话。”
“……”夏楹觉得他就是一个强盗,“都被你撞掉了,全都吃不成,扔了。”
他像是接受了夏楹的解释,脚步挪了半步,整个人斜靠在墙上,给她让出一条道。
夏楹心下松口气,走过去。
路过他时,心情紧张根本没注意,被他的脚绊了个趔趄,咕咚一声往前栽。
夏楹条件反射扒住门框,心脏差点要跳出来!
“……”难得的,荆彻又是一声轻笑。
夏楹顿时特别窘迫。
下一秒,听到他说:“苹果我会赔给你。”
夏楹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把一句赔,说得像句可怕的威胁。
“不,不用了。”
听到这种冰到掉渣的语气,谁还敢让他赔。
“不敢让我赔?”他仿佛读心,瞭起眼皮冷淡看着她,“那怎么还摆着一副我欠你的表情,夏楹。”
……
回到家里,夏楹把荔枝放回餐桌上,余光看到蒋婉钰身影从厨房走到跟前,鼻尖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蒋婉钰吓一跳:“怎么了这是?”
夏楹揉了下眼睛,咬着牙没吭声。
蒋婉钰看了看桌上原封不动的水果盒,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对门的人欺负你了?不至于吧……”顿了下,“哭什么,多大点事。”
夏楹使劲绷起脸,自尊心作怪,不想解释。
“你呀,在以前被班里的男生捧习惯了,”蒋婉钰见夏楹这样,了然地笑,“这可不是临北,大家都不认识你,又不可能都惯着你。”
“……”
“你以后少惹他。来,吃点蛋糕,我刚烤出来的。”
蒋婉钰轻描淡写地又说了两句安慰话,夏楹都没有心情听,垂眸,看向盘里的小蛋糕。
蛋糕是蒋婉钰刚烤出来的,冒着热气,表面一层脆壳,里头是松软的内陷,是她从小就爱吃的口味。
直到吃完,夏楹糟糕的心情才散去些,而后羞耻心渐渐涌上来,整个人陷入又气又怕的情绪中。
他记得她的名字。
四年来发生了太多事,夏楹都快把他的存在忘记大半。
直到昨天,夏楹才从噩梦中找回记忆。
……
雨夜,寂静的暗巷,唯有楼上窗子朦胧亮着光。藤蔓在角落里野蛮生长,肆意爬满墙头,雨珠落下,打在叶片上,噼里啪啦碎裂。
男生微凉的手抵在锁骨上,硌人的指节贴近喉咙。
冰凉的、金属质地的打火机贴上夏楹的脸。
他贴得极近。
男生气息像一条蛇缠上她。
夏楹只记得自己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你不喜欢我?”荆彻声音低哑,响在耳边,“没关系。”
他笑一声,“我再问一句,当不当我女朋友。”
后来。
“至于么,跑那么远,”他站在车站前,冰凉的视线刺向夏楹,“以后,可千万别回来。”
蒋婉钰这时候已经把夏楹的奖状全部翻出来,跟以往的成绩表装在一个文件夹里,看她收拾好桌子后,说:“咱们去学校送材料,回来的时候顺便逛下超市。”
夏楹嗯了一声。
开学在三天后,转学手续还有一部分没办好。
蒋婉钰一边玩手机一边吩咐夏楹:“你把公交站台都记一记,开学后可别走错路了。”
夏楹凑到站台边上数着经过站,要经过七八个站,学校离她们家很远。她数了数时间,居然要二十分钟。
“高三的话要住校吧。”蒋婉钰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先走读一阵,开学后好好学习,别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
材料办好后,回来的路上正巧路过一家比较大的超市,蒋婉钰带夏楹进去买东西。
她在文具区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常用的在这里都没有,全是她不认识的款型和品牌,所以挑挑拣拣,速度极慢。
夏楹盯着货架上花花绿绿的书皮纸,喜欢的样式在稍高一点的货架上放着,她踮起脚都难拿出来,手指用力到泛白,都没能把那卷纸从里头抽出来。
倏地,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把那卷书皮纸轻松抽出,递到了夏楹面前。
夏楹抬头,看到站在购物车旁的荆向业。
这个听说在外地做生意的叔叔,此时穿着打扮都还朴素,一边手腕上挂了三串珠子,一边戴着表,倒是挺符合夏楹眼里的生意人形象。
夏楹:“叔叔好。”
荆向业扶了下眼镜,眼睛微微眯起,笑:“又见面了。”
“谢谢叔叔。”夏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心情有些微妙。
“你是不是转学到我们这儿七中了?”荆向业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文具盒,多问了两句,“开学高几?”
“嗯……开学高二。”
“高二啊,挺关键的一年。”荆向业笑起来,眼角细纹挤在一起,“就你一个?你妈妈没跟来?”
“她刚刚还在。”
这个叔叔很热情,夏楹不太会跟长辈寒暄。
好在两人磕磕绊绊的聊天很快因为蒋婉钰结束。她过来后,热络地跟荆向业攀谈起来,两人一边聊,一边给夏楹买好教材和辅导书。
“我怕转去一个新环境影响她学习。”蒋婉钰一直很担心这种事,手自然垂落在夏楹肩头,抚着她耳边的秀发,“她学习成绩一直挺好,她爸去世后,我们就想着换个环境生活。”
荆向业瞥了眼夏楹,目光又落回蒋婉钰脸上,声音平和:“我家阿彻也是在他妈妈走后,越来越皮了。”
只是提起阿彻的时候,荆向业明显皱了下眉。
蒋婉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继续夸自家女儿:“她从小就参加各种竞赛,拿过不少奖,英语成绩也很不错。”
“真优秀。”
“可我总怕她早恋呢,”蒋婉钰捂着嘴笑起来,“我是坚决反对早恋的,她现在重心必须是在学习上。”
说着,蒋婉钰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夏楹这边。
她这女儿,完全继承了自己的姣好面容,脸蛋稚嫩却足见漂亮明艳的潜力,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艳丽又脆弱。
是放在荧幕上能红遍大江南北的那种漂亮。
可惜家境背景薄弱,蒋婉钰只能让夏楹努力学习,以免未来吃亏。
夏楹很不习惯。
不习惯蒋婉钰这样夸耀自己,也不喜欢被这般打量。只是蒋婉钰聊得渐入佳境,连荆叔叔都不一定会打断。
收银台付款的时候,荆向业送了她们一箱苹果。是一种用来送礼的溏心苹果,价格十分昂贵。蒋婉钰很惊喜,顺口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讲给了荆向业听。
蒋婉钰没说荆彻的不是,只是简单地说了下荔枝没送出去的原因。
荆向业听完,脸色瞬间黑下去。
“我回去跟他聊聊。”他说完,镜片反射着寒光。
夏楹心中有些怪异,荆叔叔不像蒋婉钰说得那样看上去像溺爱孩子的爸爸。
相反,她有预感,荆彻可能要遭殃了。
……
夏楹回到家,先收拾了下背包,然后翻阅买回来的教辅书。今天荆叔叔提过,芦城的学习压力也大,每次高考人数也是全国靠前的。
她还有些担心自己跟不上。
夏楹看了一会,发现进度都差不多,慢慢放下心。高一学的跟她之前没有区别,高二的课也差不多,对她而言,其实还算有些优势。
临北市的教育资源比芦城好太多,夏楹在那是尖子生,在这里也肯定是尖子生。
所以今天送材料时,招生办的老师直接让她去了重点1班。
夏楹把书装进背包里,接着收拾笔盒,忽然动作顿住。
脑内不受控制地闪过荆彻的冷戾眉眼。
荆叔叔很少提他,就算提到他,也多是嫌弃和失望的语气。
想起早上荆彻做的事,咬咬牙,又觉得有些快意。
夏楹把开学要用的文具和书本都装好,背包拉链刚拉上,就听到蒋婉钰在那边说:“快递到了,我下楼去取一下,你记得晾床单!”
砰一声,大门被关上。
夏楹走进浴室。
洗衣机工作完,发出叮一声响,她把床单和被套从里头都捞了出来。
家里的阳台根本没空间,只好去楼顶天台晾。
走到门口时,夏楹稍稍迟疑片刻,小心翼翼踮起脚从猫眼望向对门。
什么动静都没有。
夏楹拧开门,放轻脚步朝楼上走去。
太阳慢慢落下去,一阵阵的凉风把仅存的热度吹散。夏楹抱着半干半湿的床单吃力地往晾衣杆上挂。风一刮,青色床单就往脸上扑。
夏楹努力去把夹子夹上,一阵大风忽地刮过,比较轻的枕巾突然就被吹走了。她看着那张枕巾的去处,脸色有些发白。
它被吹到了天台边缘。
夏楹恐高。
怕到不需要看到,甚至只要想象就能呼吸不畅的地步。
她挣扎了几秒,还是决定走过去。
往前没走几步,夏楹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道身影,杵在危险的天台边缘管道上。
她僵硬地看过去,对上荆彻淡漠的目光。
他一手撑着管道,双脚悬空,巨高临下看着夏楹,嘴里咬着烟。
他慢慢呼出一口,笑得轻佻:“夏楹,快去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