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璎这顿日料吃得胃口大开。
她一边吃东西一边盯着手机屏幕,指尖翻飞跟丁明哲battle,把他的恶毒咒骂通通回弹。
和人吵架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天知道她多喜欢看见丁明哲狂怒、发飙、今天他的怒气值飙到了顶峰,最后一点温文尔雅的遮羞布统统不见,开始语无伦次毫无逻辑飚脏话。
宋时璎淡定优雅打字,在装委屈无辜装绿茶和冷嘲热讽间自由切换。
她乐在其中,完全忽略了对面年轻男人沉静清俊的脸。
崇越自己没怎么动筷子,给她点菜、温酒、切牛排、剥帝王蟹肉、拌海胆饭,挟寿司。
气氛很好,日式屏风外女音细细袅袅地唱歌,眉眼内敛的男人专注于满桌食物,再看她眉开眼笑,一口叼住。
三万块钱的账单,崇越眼半点不眨就签了,吃完饭出来时间已经是深夜,他难得绅士地把西装外套搭在她肩头,拉开车门,把她送进了副驾。
街道清寂,车内昏暗,搭在方向盘的手指修长匀称,姿势很放松,他整个人也放松,白衬衫解开两粒纽扣,随性挽起袖口,隐隐绰绰露在黯淡光线中的脖颈锁骨和清瘦手臂有着柔和的轮廓。
像得到满足、安静休息的大型猫科动物。
“要是睡着,我就把你扔车上不管了。”他眼神落在前方,却仿佛能感知她倦倦支颐,眼帘轻阖。
“回家再睡。”跑车悄然加速,他帮她放平座椅,打开音乐,轻声唤她,“宋时璎。”
“我吃得饱饱的。”宋时璎打了个哈欠,倦声道,“哇,你刚才居然喊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不是喊她公主殿下就是喊她宋大小姐,要么压根就没有称呼,不知道他是没礼貌还是故意嘲讽她。
他唇角翘起弧度,很隐晦的笑意,嗓音也模糊:“宋小姐的名字,谁敢忘。”
“如雷贯耳,翻云覆雨是么。”她也笑。
“差不多吧。”他眸光暗藏着温柔。
“崇越。”她扭头看着他,眼波慵懒潋滟,“你今天挺帅的。”
他诚恳道谢:“多谢夸奖。”
两人不知为什么,都默契地没提珠宝展门口那一幕。
宋时璎微凉的手指贴贴自己的脸颊。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清酒的缘故,她两颊微烫,心口跳动,一双眼睛亮如星辰。
这天崇越把绅士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一直把宋时璎送到家门口,最后扶着她的门框很明朗地笑,跟她说了句晚安。
像十七岁的沈星越,阳光恣肆,会爽朗不拘,也会温柔待人。
不过魔法通常在半夜失灵。
宋时璎熟睡时收到了崇越的转账,五十万,是他那身高级时装的置装费。
第二天一早,宋时璎给崇越打电话。
他已经回了青禹山,语气很懒。
“西装外套?我不要了,宋小姐自己留着吧,也许下一位男士还用得上。”
“你什么意思?”宋时璎看着那笔转账消息,“为什么要给我钱?”
“钱货两讫。”
“几件衣服钱我还付得起。”他轻描淡写,“下次这种事请宋小姐另请高明,我没工夫跟你们这些小姐少爷玩游戏。”
“还有,我不喜欢夏如梦,请宋小姐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别再干十六七岁的蠢事。”
崇越挂了电话。
那天有宋时璎挡着,夏如梦和丁明哲都没看见崇越的脸,但是亲眼目睹宋时璎身边有了野男人。
关系好像扯平了点。
“为什么啊?”赵菁玉不理解,“多好的机会啊,四人battle大戏,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对夏如梦完全没有杀伤力啊,就是让丁明哲揪住了你的小辫子,使劲给你泼脏水。”
“没有为什么。”
宋时璎慢悠悠喝口咖啡:“我是拉皮条还是老鸨啊?让我把崇越送到夏如梦面前撮合他俩?把丁明哲抢过来?这狗男人也配。”
“我脑子又不是有病。”
“那你精心策划一场,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干嘛?”赵菁玉无力摆手,“玩呢?”
宋时璎密绒绒的睫毛掩住眼神:“闲着也是闲着。”
这件事过后,丁明哲暴跳如雷要和宋时璎约法三章,要宋时璎自己注意检点,要维持这段联姻的正面形象。
他可没法接受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嘲笑他未婚妻在外面跟野男人厮混,正大光明给他戴绿帽子。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丁少您没少在外酒池肉林给我丢脸,我这么点毛毛雨就受不了啦?”宋时璎嘲讽,“那我偏不能让你如意,你家不是有星级酒店么?改明儿我去包间蜜月套房,正好金屋藏娇啊。对了,很久没去莲石山房,还挺喜欢那的高尔夫球场,麻烦给我两张通行卡,我也带小鲜肉去散散心。”
“宋、时、璎。”丁明哲咬牙,“你不仁,休怪我不义。跟你订婚以后,我什么时候酒池肉林过,倒是你,一而再而三惹我……”
“小心说话哦,我跟夏如梦挺熟的,要是把你那些龌龊事都讲给她听,你说她会不会吓跑?再或许……”宋时璎抛媚眼,“大家干脆一起撕破脸,你回你家,我回我家,前途和合作都不要了。”
丁明哲忿然拉黑她。
宋时璎乐得刺激狗男人,她可是把对夏如梦的不爽完全转到丁明哲身上了。
至于她和夏如梦……反倒没撕破脸。
都是千年的小妖精,在社交场合两人依旧眼神直来直往,阴阳怪气,在各自的立场上站得理直气壮。
那天参加一个聚会,有位朋友也是她们的共同校友,聊起当年读书时期的风光时刻。
“那时候我们最喜欢时璎,但最羡慕如梦,那时候如梦和齐屹谈恋爱,我们可嫉妒了,还有那个男生叫,叫什么……学校的风云人物,打球受伤缠着绷带在音乐演奏会上弹钢琴的男生……”
那个人,投篮的时候被观赛的美术老师夸过他的手型很美,教室奋笔疾书时被人偷拍的照片传遍了全校,音乐老师宝贝他的手指受伤要跟体育老师问责。
但后他不弹钢琴了。
夏如梦静静听着,撞见宋时璎颇有深意的目光,下意识脱口而出:“他叫沈星越。”
“你还记得他。”宋时璎笑容奇妙。
“我记不记得,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宋时璎无所谓撇嘴,“我只记得沈星越走之后,你立马和齐屹谈起了恋爱,后来你还见过沈星越吗?”
夏如梦神色兀然冷凝,目光尖锐冷静。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是齐屹苦苦追求我,同理,也是丁明哲追求我。”她嘴角一抹残酷微笑,“如果你至今都输得不甘心,那你最好是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是啊是啊,在齐屹和丁明哲事件上,宋时璎的确输给了夏如梦。
那有什么关系,她可以在别的地方赢回来。
宋时璎又去了小山庙。
平房前似乎总停着摩托车,车型不一,颜色酷炫,外型高级,但从不见崇越骑着摩托车出去。
她猜想崇越应该主要做改装和升级,毕竟看见他用电脑建模和3D打印,把摩托车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有些零件看起来像高级货。
“这些是什么?”
“轮轴,排气管,刹车,离合,压盘。”
他摘了维修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手指修长灵活,徒手拆刹车线,顺带警告她:“你离远点,别碰乱了。”
“你求我碰我都不碰。”宋时璎不悦抱手。
他埋头干活,全然不搭腔。
等到宋时璎完全不耐烦,脚尖生疼——身边就有张塑料凳,但她绝不可能让自己坐在一张廉价破凳上,硬是穿着高跟鞋笔直站了半个多小时。
就在宋时璎生气前一秒,崇越终于停手,把工具扔回维修箱,起身去洗手。
宋时璎看见他拧开角落的水管,长腿一收,顺势蹲下。
自来水汩汩溅出,在阳光下裂成晶莹碎光,他十指沾满腻黑机油,很仔细揉搓着每一块肌肤,污脏随着水流淌走,那双露在灿烂阳光下的手渐渐显露蜜色肌肤,骨节分明的手掌,她甚至能看见他掌心的薄茧和手背凸起的筋络。
很奇怪,这双手优雅流畅,某些角度看上去秀气柔软,却总觉着蕴藏着极强的爆发力,称得上……性感。
“找我有什么事情?”他抽毛巾擦干手。
自打那天早上一通电话后,两人突然就没再联系。
宋时璎在心底翻来覆去、斟酌了很久。
她今天艳丽如花,红唇魅惑,眼线如勾,穿着很招摇的贵牌仙女裙,也自知风情撩人,慢悠悠开口:“崇越,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好奇怪。
他对她这一身装扮完全无动于衷,连个眼神都没有。
“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或者,男生?”
崇越扯过外套,准备去玫瑰园找李叔:“没有。”
“那行。”宋时璎清清喉咙,“崇越,我们也算熟人。”
她深吸一口气,理直气壮递出自己的黑卡,红唇秾艳:“你这破修理摊,连人带货,买下要多少钱?”
崇越动作一顿,突然怔住。
他倏然扭头望她,几缕碎发飘落额头,黑眸深沉,目光雪亮。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到底那个意思。”
宋时璎扬起下巴,语气淡定得要命:“卡里有你转给我的那五十万。每个月我给你一百万,够不够?”
他直勾勾盯着她。
她心头微慌,强撑天鹅颈,漂亮的肩背挺得直直的,抿抿红唇:“不够?那每个月再加一百万。”
“一个月两百万,这个价钱比别人高出很多。”她有旁敲侧击打听过市场行情,语气佯装娴熟老道,“或者你直接开个价,可以签合同。”
“一个月两百万,连人带货?”他嗓音如微风,“比别人高出很多?”
宋时璎脸色发烫,隐隐有点羞耻感:“不影响你平时工作,只占用你的业余时间。”
崇越扬眉一笑。
笑意森森,深湛的眸蕴藏寒意。
“宋小姐财大气粗,出手大方。”
他尾音拖得长长的,瞟见她艳色l欲滴的脸庞,最后眼帘半阖,慢悠悠扯过外套穿好,拉链高锁到下巴,语气拽酷:“不过,你买不起。”
“公主殿下爱怎么玩怎么玩,爱找谁玩找谁玩,我没兴趣伺候。”
“崇越……”
他眸低暗色翻滚,脸上带着冰冷笑意,“带好您的黑卡,慢走不送。”
气息音调异常冷漠。
宋时璎从没被人拒绝过。
她脸颊发烫,高傲地拗着头颅,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远。
裙摆的甜甜香气,亦如秋日傍晚花园躁动沉浮的暗香,萦绕着送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