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航一副被雷劈中的呆样儿,诧异到破音:“谁?你说跟谁一个班?”
梁韵被他大嗓门震到,皱眉往后躲了躲,眼皮一撩,隐隐透着几分不满:“怎么,你有意见?”
言下之意,你敢有意见试一试。
这护小鸡崽子的样儿,让骆航脆弱的心肝如遭重创,他和梁韵认识这么久,还没被她这么特殊对待过。
骆航嫉妒到抓狂,“嗷”得一声转过身自闭了,后脑勺都透着伤心。
身后两个女孩开始聊别的话题,他被晾在一边,更难受了,作势要走,可脚步放得很慢,给梁韵一个挽留他的机会。
只要她说,他比周知忆更重要之类的话,他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偏心那个“外来者”了。
等了又等,没等到后续,骆航心痒难耐,背着手,望天又望地,然后,假装漫不经心地飞速往身后瞥一眼,人顿时石化住了。
楼梯口只站着一个许奚珊。
她叼着吸管,咕嘟咕嘟喝水,一双晶亮水润的眼睛注视着他,毫不留情地拆穿:“韵韵早走了。”
骆航嘴角一抽,强撑着破碎的心灵:“走就走了呗,我又没找她。”
“噢。”
她用最无辜的样子,问出最残忍的问题:“那你在找什么?”
骆航眉眼耷拉下来,近乎破防,大着嗓门吼:“脖子不舒服,左右扭一扭,活动一下,这你也管。”
“……”
从这儿到教室只有几步路,他这龟速,够她走十几个来回了。
说他没别的期待,谁信啊。
许奚珊喝完最后一口水,咔嗒扣上杯盖,从容淡定地开腔:“脖子不舒服别在走廊吹风,回教室休息,或者,我去帮你跟老师请假?”
骆航垮脸:“许奚珊。”
她乖乖点头:“在。”
他啧声:“你少跟梁韵学。”
嘴上不饶人,早晚会被治。
大课间的走廊实在太乱了,尖叫声和奔跑的脚步声交织不休,震得地板砖都在颤。
各班班主任接到年级主任的通知,纷纷现身,组织学生们回教室待着,聊天、玩游戏、看课外书……通通没问题。
仅一条,不许高声喧哗。
凡违纪被逮住的班级,当即取消本学期评优资格。
黄凯维持好秩序,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讲台上看书。
有他坐镇,学生们老实做自个儿的事情,不再乱窜位置,闲不住的那几个也只敢和左邻右舍窃窃私语。
教室里还算清净。
班里有个学生今天因事请假,梁韵前面的女孩暂时没有同桌,她一个人无聊的很,和周围的男孩又聊不到一起去,于是转身,笑吟吟的跟梁韵套近乎:“我叫梁盈竹,桥梁的梁,和你一个姓。”
她本以为梁韵会说“哇,可真巧”或者“我们好有缘分”之类的,话题顺势往下展开,两人交个朋友。
岂料,设想落空。
梁韵翻书的动作一停,眼皮上掀,露出一双琉璃珠般清透的眼珠,没什么情绪地回复:“嗯。”
梁盈竹心顿时凉了半截,笑容讪讪,手指无措地扣着卓沿松垮的木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了。
梁韵忽然开腔:“糖是你送的?”
梁盈竹刚暗下去的眸光,噌得又亮了,猛点头:“是。”
“谢谢。”
梁韵从笔袋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块没拆塑料热缩膜的草莓形状橡皮擦给她,当作回礼。
梁盈竹受宠若惊,反复看这块橡皮擦,爽朗地表达谢意:“真可爱。”
旁边沙沙的书写声一停,周知忆盯着纸上的数字出现重影。
一两秒之后,他忽然捏着发皱的边角哗啦翻过页,脸几乎贴在本子上,魔怔一样反复写刚才断掉的算式,漆黑的眸底如一池死水,没有丝毫波动。
梁盈竹误以为这是同意做朋友的意思,一高兴,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梁韵被吵的耳朵疼,心里升腾起强烈的不耐烦,看在她是新班级同学的份上,没有勒令她闭嘴,却一直抿着唇,没搭话茬,继续在课本扉页写名字。
她的字不像同龄人那么稚嫩,横平竖直,端正秀气。
整齐排列在纸上,很养眼。
梁盈竹双手搭在椅背边沿,特崇拜地问:“你练过字?”
“没有,瞎写的。”
确实是瞎写的。
她觉得周知忆的字才叫漂亮,偷偷模仿他的字迹练了一整本,结果写出来的样子四不像,又改不掉了。
梁韵阖上书皮,不动声色的将书丢过分界线。
书脊碰到周知忆的胳膊肘,他微滞,眼睫垂得更低,悄悄往里缩了一节,给她腾出空间。
可他一躲,她就得寸进尺的往他那儿挤,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梁韵丝毫没有收敛的征兆。
周知忆实在没地方能藏了,一咬牙,霍得起身躲开她丢过来的课本。
长椅子向后擦出一段距离,撞到墙根,发出的响声不算明显,突如其来的阵仗却非常吓人。
梁盈竹猝不及防,双眼瞪得提溜圆,惊恐地看着他:“怎、怎么了?”
“……”
周知忆低着头,略长的发遮住他的眉眼,看不出情绪,捏着铅笔的手抵着桌上,紧了紧,又松开。
他经过漫长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扭脸看她。
梁韵正撑着腮,完全没有一点始作俑者的觉悟,甚至十分悠闲:“干嘛?”
周知忆气势一下弱下去,表情不自然,薄唇微张,哼了一句什么。
梁盈竹没听清。
梁韵已经起身,给他让道。
周知忆明明可以直接从她身边过去,却非要挪开椅子,贴着墙边离开。
梁盈竹一双眼提溜一转,隐约瞧出不对,却无法用语言描述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
她单纯以为,梁韵不喜欢他。
等周知忆一走,梁盈竹立马和她讲小话:“这男孩性格好奇怪,不说话,也不拿正眼看人,呆不拉几的,胆子还小,一点儿都不讨喜。”
“……”
梁韵睨着她,眼神幽暗。
梁盈竹无知无觉,继续念叨,还自作聪明的给她出主意:“你和他同桌肯定特没趣儿,不然跟老师说一说,换位置来我旁边坐吧。”
“不要。”
梁韵拒绝的干脆,脸色登时变得更阴沉了:“他只是有些内向,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难道每个人都要像你一样话多才叫正常么。”
“……”
梁盈竹被她锐利的眼神吓到,滞了一两秒,眼圈倏地红了,瘪着嘴,样子要哭不哭的。
梁韵视若无睹,从笔袋里拿出那块糖,强硬地塞进她掌心。
从刚才开始,脑袋里就有个声音疯狂告诫她要对新同学礼貌一些,她忍了她的聒噪,可偏偏,梁盈竹在她面前吐槽周知忆不好,她没法装听不见,也没法不生气。
梁韵彻底绷不住了,下巴一挑,本性暴露,十分傲慢:“谢谢你的糖,但是吃多了会牙疼,而且,我有一个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会给我送,我根本不缺你这一块,就不收了。给你橡皮擦,是不想欠你人情,也是为了让你安静,别来打扰我写字。”
她小手一摊,冷酷无情:“现在,你可以转回去了。”
“……”
周知忆没去洗手间,在走廊吹风冷静了一下,劝自己不能太小肚鸡肠。
一块糖而已。
凭什么他送了,别人就不能送呢?
梁韵这么好,想和她交朋友的人能排起一条长队,他在其中,实在没什么独特之处可以被她另眼相待。
道理他都明白,可他还是想哭,不被梁韵接受,对六岁的周知忆来说,是一件比天塌地陷还可怕的事情。
他感觉眼眶烫烫的,有股热流快要涌出,赶紧用手捂住,大口大口呼吸,缓了好一会,情绪平复下来。
周知忆推开后门进来,惊讶的发现她们没在说话了。
梁盈竹胳膊交叠趴在桌面上,头埋在臂弯,安静到像睡着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幅度颤抖。
周知忆视线一扫而过,没多注意她,而后,稳稳停在梁韵身上。
窗帘被挽成一个疙瘩,阳光铺洒在桌上,照得她耳廓变成半透明的,血管纹路清晰。
周围吵吵嚷嚷,她专注地翻看数学课本,提前熟悉下节课要学的内容,不被外界的任何因素干扰。
安静的她,很符合他的第一印象。
从来不依附任何人,也不需要情感寄托,像一朵孤零零生长的白花。
孤傲、骄矜、又寡淡。
周知忆屏住呼吸,贴着墙壁,慢吞吞蹭进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坐下的时候,梁韵似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
发现他眼角残存的红痕,她整个人一顿,有些慌张,飞快把那一摞书收回桌洞里,桌面上的个人物品摆放整齐,之后,再也没越线。
中午放学,黄凯组织学生们在走廊里排队,男女生分成两列,挑了一个个头高的男孩在最前面举着班级牌。
队伍冗长,黄凯担心后面的学生走散,手作喇叭状,高声喊:“和同伴牵着手!千万不要掉队!”
和梁韵站在一起的是个寸头男孩,他听到班主任喊话,又见前面的同学们都照做了,难为情的也伸出手。
两人快碰到的时候,梁韵似有所感,忽然把手背到身后,一道利箭似的眸光迸射,皱着眉,冷冷呵斥:“你手不干净,别牵我。”
男孩没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人,被她当众嫌弃,心哗啦啦碎了一地,小脾气也上来了,他一把抓住周知忆,交换位置。
周知忆正在用卫生纸擦手侧不小心蹭上的铅笔印,纸都擦黑了,黑印仍没掉。
他有些泄气,正准备拧开瓶盖倒点水在纸上,下一秒就被推到梁韵身边。
他反应了一下,缓缓回头,一脸懵的和那男孩对视:“?”
男孩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偏不接收他询问的目光,反正,他说什么都不肯和坏脾气的梁韵站在一起。
周知忆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叹气,又默默把纸团塞进口袋。
梁韵才不会和他牵手,那就没有非擦干净的必要了。
队伍前方开始徐徐挪动。
黄凯站在台阶上,努力向后眺望,确保队里没有少人,再次高声强调:“后面的同学牵好手,跟紧了,不要掉队!”
旋即,周知忆视野中出现一只属于女孩的小手,掌心泛着淡粉色,纹路交错繁杂。
他顿时变得好紧张,那只没擦干净的手背在身后,在裤子粗糙的布料上不停摩擦,迟迟没敢回握住她。
梁韵等到没耐心,抬了抬发酸的胳膊,语气拽的像给他下达了一道不容反抗的命令:“牵手。快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韵韵:本想引起他注意,结果把他惹哭了,怎么办,在线等一个解决方案,真挺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