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先回到之前,才能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从死亡到死亡——从勒隆、从贝尔特兹、从蒂诺在地球重力下的死亡说起,再到巴勒杜克横死太空,把前因后果弄清楚。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请注意——戴安娜和伊阿古到处漂泊,从小行星雕刻的大宅,到棚户区的泡泡串,甚至还有距离任何其他居住点几千公里远的孤立球体,萨芙一直与他们在一起,一路祈祷她的神——玛拉,保佑他们所有人。至少,在那段时间,祈祷看起来还是应验了的。
所有那些他们去过的地方里,至少都有一个伊阿古的朋友。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戴安娜越是惊叹于自己对他了解的肤浅。每个环境中,他都是个不同的人,而所有这些角色都和存在于戴安娜之前生活中的那个无处不在的顺从的仆人毫无相似之处。
之前的生活。当然,戴安娜经常会想起之前的生活。自从她的生活天翻地覆之后,六个月已经过去了,之前的生活已经蒙上了一层遥远的、历史般的铜锈。她之前真的那样活过吗?每次的镜中一瞥都会让她想起自己的姐姐,或者还有她的双亲,但那些念头总有一丝疏离感。
“我不是应该更想念他们吗?”一天,在又一班为期两天的球体间航班上,她问伊阿古。
“你会再见到他们的。”伊阿古回答。直到稍晚些时候,将自己裹在毯子里,用带子固定在墙上,准备入睡的时候,她才发觉,伊阿古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会想起考库拉上那突然发生的暴力事件。在她的记忆里,那一切感觉都不像是真的,不像真的,更像是虚拟现实。
她做了自己的第一个噩梦。
当时他们正在一个名叫基甸的球体集束里。那是一个混合型社区,居住着几千人,其中的大多数都崇拜他们称为阿弥的神。伊阿古去采购补给,戴安娜和萨芙都很高兴他们终于摆脱了红色朗姆2020的束缚。
这个球体集束的神学解释权掌握在一位老妇人的手中,她戴着蓝色的头巾,上半身穿着一件长袖上衣,但下半身只穿了一条热裤。她的腿上有好几处明显的圆形疤痕,都是肿瘤切除术留下的。她的名字很奇怪,叫做德菲妮厄姆·贾斯厄姆;很显然,她和伊阿古是老相识。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处理过的菌块和球体里生长的水果,德菲妮厄姆与他们聊得很开心。
“我们的信仰认为——时间不是虚幻的——别管我们的敌人怎么说!”她说。
“我绝对没有这么想过。”戴安娜严肃地向她保证,尽管半个小时前她才刚刚听说这个教派。
“不!”德菲妮厄姆继续道,“我们不认为时间是虚幻的!我们相信时间只存在了三十三年,就是神自己落入时间元素的那些年。神飞升入天堂后,时间就终结了。”
“之前不存在吗?”
德菲妮厄姆解释了她的胸针代表的意思,胸针的形状是圆环形的,里面有个十字。
“圆是女性身体的开口,阿弥就是从这里来到这个宇宙的,十字架是他最后被钉上去离开这个宇宙的地方。合在一起是一个钟面。在阿弥那里,时间永远都是正午、三点、六点和九点,正如永远都是那几个小时的整点、一刻、半点、三刻。这就是时间,所有的时间,都在阿弥里。”
“这样啊。”戴安娜说。没有bId的帮助,她只能在脑中使劲回忆古董钟面的样式。
他们一起喝了当地产的酸甜味的葡萄酒,戴安娜喝得有些晕晕乎乎。不时有基甸当地居民飘过,加入他们的讨论。看起来,对于阿弥被钉上十字架死去又复活后的时间,当地人间也存在教义上的分歧。有些人声称时间实际上已经停止,但最近又开始了运行——又一次,将过去两千五百年虚幻的背景故事嵌入其中——他们认为这是第二阿弥再临的证据。还有些人坚持认为,时间仍然没有再启,我们仍然生活在没有时间的宇宙里,所谓的时间流逝只是一种幻象,某种阿弥在世时代的遥远回声,在存在的介质中留下的某种驻波。戴安娜发觉她很喜欢梳理这些相互矛盾的神学理论中的神秘意义,探索这些虚幻的概念结构自我支持、不可证伪的极限。这也是一种解谜。之后,他们一起唱了歌,在猴面包树的枝杈间玩了人类的弹球游戏。等到最后将自己固定在树枝上准备睡觉时,戴安娜的脸上还带着笑。
因此,噩梦是完全意料之外的事。她又回到了充满压迫感的地球重力中,站在考库拉大宅大理石的地板上。乔德女士也在,她的旁边隐约还有一个实体——不知为何,戴安娜很清楚——那个也是乔德女士,尽管看起来她没有一丝乔德女士的特征。伊阿古倒在地上,已经死了,血流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那摊血就像一只巨大的扁虫,闪着红黑色的光。忽然,那摊血又转头爬回到了伊阿古的尸体上。看上去那摊血是要吞噬他,那画面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戴安娜看了看乔德,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在考库拉的大宅中。一想到并不清楚自己在哪儿,戴安娜吓了一跳。
乔德女士开口说话,就在她这么做的时候,火星和火苗舔舐着她的嘴角。
“羽毛还是铅?”她问,“你必须得选一样儿,我亲爱的,羽毛还是铅?”
戴安娜知道,不管选哪个,对她来说都会有可怕的后果,“哦,求你了。”她叫道,预感到恐怖未来的戴安娜流出了眼泪,“求你了,我能两个都不选吗?”
可乔德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羽毛还是铅?”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刀,是用未抛光过的粗玻璃做的,刀子紧挨着戴安娜的脸。
在她身后的什么地方,刺耳的尖鸣正越来越响,就像下行电梯在制动,噪声越来越响,声音越来越可怕,戴安娜想:这个问题不能不回答,不管选哪个都是对错各半的概率。所以,尽管这和我熟悉的、和我做的事都不一样,但我必须要猜一个。只能猜。她张开嘴,准备回答这个不可能回答的问题时,她忽然意识到了那鸣叫声到底是什么。那是她自己死亡的声音,不知为何,那声音穿越了时间,来到了事情真正发生之前。伴随着一声鞭响,那摊血从伊阿古的尸体上一跃而起,扣在了她的脸上,钻进了她的嘴里。
她突然醒了过来,急促的呼吸中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和沙哑的尖叫。她的整个肺都烧乎乎的。萨芙正在她的身旁,“怎么了,小姐?出什么事了?”
恐惧已经刺穿了她的灵魂,她根本没法控制自己。好长时间,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血!血!血!”尖叫出的话语间还夹杂着咳嗽。这几个字引起了萨芙的警觉,于是她跑去叫醒了伊阿古。伊阿古端来一球古柯液,帮助她止住了咳嗽。
“怎么了?”伊阿古问,“做噩梦了?”
戴安娜点点头。
“那只是噩梦。”伊阿古故意用安抚的声音说,“不是真的!”
“你不明白。”戴安娜喘息道,“做梦是我做……做我能做的事情的一个关键环节。这种梦……死亡!是死亡,毁灭马上就要发生了。”说话时她的声音还有些颤音,但说出来有助于她理清自己的想法——乔德那张可怕的脸、那奇怪的黑血生物,那窒息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栩栩如生。
“我从没做过噩梦。”她说,“从来都没有!梦境就是我的工作间。”
整个球体内亮如白昼,尽管几乎所有的居民都在睡觉。
“可能是甜酸酒喝多了。”这是伊阿古的意见。
萨芙把自己固定在戴安娜的树枝上,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这确实帮戴安娜镇静了一些。没过多久萨芙就又睡着了,但戴安娜怎么也睡不着。她发觉萨芙的四肢慢慢地越收越紧,于是只得轻轻从萨芙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经过长时间的烦躁、折腾,她才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伊阿古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和十来个基甸人密谈。戴安娜和萨芙则在德菲妮厄姆的陪同下探索了这个世界的边界。戴安娜还在为昨天晚上的梦而不高兴,她的情绪很低落。
“那个梦的意思就是死亡。”她对萨芙说,“意思就是死亡即将到来。”
“死亡总是会来的,小姐。”萨芙说,“玛拉容许我们知道这么多,他只隐瞒了时间。”
“时间。”戴安娜小声说,“就快到了。”
从球体里的主帐出来时,伊阿古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困扰。
“怎么了?”戴安娜问,“革命。”
伊阿古回答,“他们现在就想开始。他们不愿意听什么时机不对。”
“他们希望你来发动?”萨芙一脸难以置信地问。
当天下午,为了一块燃料的价格进行过讨价还价后,他们就离开了基甸。在贫民窟,讨价还价是一项基本生活技能。通常是通过口头的形式进行的,整个过程富于激情。不过在基甸,当地人会用颂歌来回应伊阿古提出的价格,虽然很迷人,但谈判的力度丝毫没有减弱。
该离开了。所有人都在机舱内固定好自己,飞船沿着一道螺旋线加速离开。最初的加速后,戴安娜来到了舷窗边,看了看外面的虚空。从那里应该能看到各种飞船的尾迹,看到散落在太空中的数十亿个球体。但除了一片鲜有星光的漆黑外,她什么也没看到。
“接下来去哪儿?”她问伊阿古。
“去见几个我的好朋友。”伊阿古说。不过经过一天半的航行,他们却发现他们的目的地已经是一片废墟了,而且没有任何线索能告诉他们居民们都去了哪里。那是一个由四个球体组成的集束,其中的三个都已经破裂,里面空空如也。照明带还亮着,但植物都已经被冻干,已经成为真空的半空中还有碎石在缓缓转动。
“这里出什么事了?”红色朗姆飞过废墟时,戴安娜问。
“警察,我猜。”伊阿古回答。
第四个球体结构还很完整,里面也亮着光,但等到飞船停泊好打开舱门后,他们只看到没人照管的蔬菜在到处疯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那里的空气氧含量很高,让人亢奋。
“我猜,警察故意破坏了另外三个球体,把人都逼到了这个球里。”伊阿古说,“当你的球体破裂时,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你就会像老鼠一样匆匆穿过管道,逃进下一个球体。警察只要按顺序依次毁掉球体,就能把人集中到一个地方,方便逮捕,用船运走。”
“为什么?”戴安娜用手捂着鼻子,这个球体里的味道有种惊人的刺激感,而且奇怪的是,比起蔬菜来闻着更像是动物的味道。也许是基因改造过的水果吧,她猜测道,为了弥补菌块风味的不足,“我的意思是,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谁知道呢?官方的说法肯定是处理政治异议人士。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贸易欺诈。贫民窟易货贸易市场的规模很大,严格意义上说,易货贸易是违法的,这就给了警察一个借口,需要的时候随时可用。”
“可为什么要费那个劲儿?”
“也许他们确实有这么做的理由。也许他们只是为了找个靶子,为监狱或者某种契约服务寻找劳力。说到普通警察,他们经常会抱怨说他们的生活就是被各种指标驱使的。另外,有时候没收房屋中的物品也是件有利可图的买卖。尽管这种概率很低。这里的人都太穷了,很难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伊阿古缓缓点燃发动机,驾驶飞船驶入一片开放空间。几个人都被加速度拽着,躺在加速座椅上。推进结束,他们又能再次解开安全带自由活动了。
“我收到了一些消息。”伊阿古宣布道,“呃,说是小道消息更确切些。不过这两者应该是一回事吧?”
“什么消息?”戴安娜问。
“首先,你的双亲都没事,这是我的推测,因为他们都还没有被当局发现,尽管有一些激烈的冲突。其次,乔德女士——你还记得吗?”
戴安娜闷闷地笑了笑。
“嗯。”伊阿古说,“她因为没有逮住我们而受到了惩罚。乌兰诺夫家族对她很不满意。”
这个消息让戴安娜很是高兴,“真的?他们要处死她吗?”
“不是。不过她被一路降职到了统治秩序的底层。”
不过噩梦还是又来了。那天晚上,她又在潜意识用乔德女士的形象制造的血与死的梦境中醒来。这一次不像第一次那么可怕了,不过还是让人十分的不快。
通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航程又花了他们两天的时间。那是一间轨道工厂。伊阿古向他们保证,工厂是合法的,尽管它的位置距离警察通常的巡逻路线非常遥远。伊阿古是这么说的,工厂只是打点擦边球,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业务都还是合法的。
那间工厂是一串连在一起的加过压的椭圆球体,里面的半意识培养板上长着肉。伊阿古向全体工作人员问了好——十几个男性,没有女性,所有人的额头上都有玛拉那太阳光芒四射的纹饰。萨芙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并和他们一起唱了一首太阳的圣歌。所有人一起喝了美酒,玩了麻将,整顿饭局充满了欢声笑语。
“那条‘百分之七十’的规定对我们伤害很大。”萨姆说,在这群农民中他算是比较活跃的。
“百分之七十的规定?”
“乌兰诺夫法系假定贫民窟里的交易有百分之三十都是欺诈。”说话的人名叫奇利。他那纸一般洁白的皮肤上布满了肿瘤切除的粉白色疤痕。
“这是向现实妥协,我想,但规定得太随意了——如果用自己种植的无花果和西红柿与邻居交换烤甲虫和尿素粉都算是违法的话。贫民窟深处的所有交易几乎都可算得上是贸易欺诈。不过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贫民窟的生活只是活着而已、菌块、阳光,根本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供贸易。另一方面,这里,接近地-月体系的地方——呃,如果没有百分之三十黑市交易的条款,我们会很高兴的。不过我们也没办法。我们生产的绝大多数肉都是严格按照合同进行的,钱都经由官方账户周转,税费都由人工智能自动扣除。我们基本上是完全合法的,真遗憾。”
“不过这样不是很好吗?”戴安娜问,“我是说,至少不会吸引警察的注意。”
萨姆皱了皱眉头,“百分之七十是法律的规定。”他说,规定这两个字被特别加上了重音,“乌兰诺夫法系就是这样,连违法的比例都要规定。所以,等于我们不是在为自己货品的全部交税,而是全部的143%。因为我们也被假定参与了黑市贸易。这意味着我们的税务负担比本来应该的水平要高得多。”
“还是有利润可赚的吧?”
“微薄得很啊。”奇利说,“我也是合伙人,本来我也应该像其他行业的老板一样,畅游在奢侈品的海洋之中,喝着小酒,保养身体。结果呢,我只能睡在自己的店里,吃着菌块,省吃俭用地给火星上的老婆和丫头寄钱。我女儿正在阿瑞恩学院上学呢,你看。那个费用可是——先不说我的烦心事了吧。”
“事实上,想把我们翻个底朝天的话警察完全做得到。只不过他们没兴趣而已,我们太小了,不值得。我们只能撑下去。”
“直到?”
“直到我给家里攒够钱。”萨姆说。
“等我达到目的后,我就把它卖了,搬到档次更高的轨道去。”奇利说,“不过那还得等好多年呢。”
最后,工厂的人给了伊阿古三包预处理过的肉,还有一些其他食物;作为回报,伊阿古给了他们一块一米见方的平板,平板的来源与功能都颇为神秘。易货贸易——人类最古老的贸易方式,如今又复活了过来,因为所有真正的钱的流动要经过银行账户或类似的数据库,能够被迫踪,因而也就必须要交税。回到红色朗姆2020后,戴安娜发现伊阿古还用交易或其他的方式取得了一大块冰,拴在飞船的外面,“看来下一趟旅行挺花时间的。”戴安娜推断道,“我这么说是因为——嗯,那块冰可真大。”
“说得不错。”伊阿古笑道。
“我们要去哪儿?”萨芙问,“就这么在泡泡间飞来飞去吗?”
“我要带你们去我家。”伊阿古说,“之前从来没有人去过,当然我是说除了我自己之外。那是我最私密的地方。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借用工厂的数据系统发条消息。”
“消息?”戴安娜问。
“我确认你姐姐的位置了。”
戴安娜的心狂跳了起来,“她现在安全吗?她在哪儿?”
“她在火星上——或者至少是在去那儿的路上。她已经出发几个月了,应该快到了,而且是的,她很安全,她很小心,一直在不停转移。我们也应该那样。恐怕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让你们俩真正重聚。你的双亲为此作了充分的准备,阿金特家族相当一部分的势力成功逃出了乌兰诺夫的天罗地网。不过现在情况非常不容乐观——其他家族都在争着上位,乌兰诺夫为了镇压阿金特家族投入了巨大的资源——真的,惊人的大笔金钱。”
“我能和她通话吗?”
伊阿古挠了挠头,“很危险啊。”他略有保留地说,“建立通讯连接,当然,都是有风险的。如果惊动了当局,他们肯定会来抓我们。抓住你姐姐,他们就抢得了先机,抓住你们两个,游戏就结束了。”
“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能。你的bId被侵入了,我敢说她的也是,不过我们可以用我的网络——那东西不是标准配置的,是我专属的产品,应该还是干净的。而且信息是通过这里发出去的,通过这家工厂。这个地方足够我们设立连接,如果有迹象表明系统被侵入了,也能让我们从容撤离。”
戴安娜在线上待了一个小时,进行那种老式的“面对面”谈话。交流的延时一来一回足有十五分钟,非常难熬,因为总共的时间真是太短了。而且这也不是虚拟实景,她根本没办法拥抱自己的MOH姐姐。不过她能看到伊娃,和伊娃说话,这已经足够让他们两个人喜极而泣了。
伊娃告诉了戴安娜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赶去托布鲁克的等离子舱,结果却发现自己差点闯入了一场交火,“还好我们及时脱身向南去了。最后我终于从伊瓦尔乘坐一艘老式的弹道飞船飞上了轨道。”
“真惊险啊,是不是?”戴安娜流着眼泪笑着说,“我和伊阿古在阿伯拉山还被大炮打了!飞船发动机乱颤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要摔成碎片了!”
“看到你没事我真是松了口气,我亲爱的!”伊娃说,“我们得先藏起来,等风头过去一些。我们的MOHmie都没事,我见过他们,真人,他们都没事。不过他们也藏起来了,我也要藏起来,你也应该藏好。我不会问你要去哪儿。谁也别告诉更好,就连我也别告诉——尽管我非常非常爱你。”戴安娜用衣角擦了擦眼泪,“我会的,我会……”
干扰噪点冻结了伊娃脸部的形象,无数条杂乱的霓虹线划过画面,“就这样了。”伊阿古说,“连接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