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回到从前,回到民主统治的时期!我们要回到从前,回到一人一票的伊甸园!”那些直接聚集在演讲人身边的人开始了念诵,声音低沉,像是在进行宗教活动,而不是政治集会,“OHOV,OHOV。”当然,演讲人并非只是在跟他们讲话,通过技术手段,她的话被传播到了这个大球体的每个郊野住宅区——也传到了通过隧道连接的七个泡泡,以及附近的所有社区和居住点。
演讲是在现实的露天环境中实时进行的。自然,想要向大量的观众发表讲话,有效的方式还有很多,可用的安全虚拟实景就有不少。不过,模仿老地球的民主狂热也是这场表演的有机组成部分之一。
“民主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演讲人叫道,她提高音调,压过了人群的低吟。
“公司、MOH家族,最最重要的,还有乌兰诺夫家族!他们偷走了我们的民主!”听到这儿,下面的低吟变成了高声的欢呼。说MOH家族的坏话可能并不明智,但却是合法的;不过说乌兰诺夫家族的坏话,那就是违法的了,是叛逆罪。但这正是人群想要听到的话,在这贫民窟的深处,他们并不觉得公然藐视有多危险。
“他们说那是革命!”演讲人叫道,背景中仍然可以听到OHOV的吟诵,“他们说那是革命!说那是违法的!我说这就是法律!我说这就是革命——行星和各个世界在绕着太阳旋转,它们绕过一圈后又会回归原点,所以人类也应该回归自己真正的遗产!古希腊!罗马元老院!英国议会!美国革命!天鹅绒革命!茉莉花革命!回归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一大群人聚集在失重空间共同癫狂是个很惊人的景象。一开始人们松散地聚集在一起,用导引绳和壁架保持静止,从而尽可能地保证最大量的人来到现场参加演讲获得最大的观赏效果。随着人群越来越激动,大部分人都松开了固定装置,自由地飘浮在空中,就像鱼儿一样。演讲人被遮住了,低吟声也越来越大,一些人开始高声呼喊起了“密特拉!密特拉!”摄像头都被——漫不经心地,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撞到了一边,整个集会现场逐渐陷入了混乱。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说,是从刚硬死板变得更能体现人类民主的真正流动性。
现场的另一端,不到两百米远的地方,很多人都在观看,有的赞同,有的感兴趣,有的则觉得厌恶。不过在那群人中,有三个人特别值得我们注意:其中两个是年轻女性,都是黑色的头发,还有一个可以说是位一脸憔悴的老男人。如果靠近些看,你可能会注意到他头发根部的锈斑——就好像头发弄脏了没时间洗一样。不过事实上,弄脏他头发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血。
而且不是他自己的血。
他们的身后站着一台合同书记机器人——那种见证和确认合同的机器人。为什么他们要把这种机器带到这种到处是人的地方呢?随便看一眼都知道,整个现场都被狂欢民主和革命的人给占领了。
两位女性中的一位对那个男人说:“这地方的人都疯了。”
男人回答,“他们都是忠实的信徒。”
“你也是啊,杰克。”女人顿了顿,又说,“我能叫你杰克吗?听起来怪怪的。”
“还是用你最熟的叫法吧。”男人建议道。
“他们最后还是找到你的房子了。”女人说,“你觉得他们会发现我们到了这儿吗?”
“我们不能在这儿待太久,那是自然。但我们需要燃料,得尽快找到艾什瓦尔雅,还要把这台合同书记机器人照看好。然后我们就出发。”
“查明是谁杀了巴勒杜克。”戴安娜说。
“巴勒杜克,”另一个女性说,“体制内最著名的警察,结果却落得个让我们来调查他死因的下场。”她唏嘘道。
“比起他的死因来,萨芙——”伊阿古说,“我更关心这台合同书记机器人的完整性。”
“这台机器人身上有巴勒杜克之死的答案。”萨芙回答。
“如果它还完整的话。如果……走吧。”
来的时候,他们驾驶了一架私人小型飞行舱:块状,和集装箱差不多大,风格也和集装箱差不多,不怎么优雅。飞行舱的名字叫红色朗姆2020。接驳区挤了大概一百多架飞船,到处都是:他们尽可能地停到了距离球体最近的地方,但最后还是自己放出了二十多米的管道才连上了一个可用的接驳点。对于戴安娜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而且她发现自己对此很难适应。作为一个特权家族的女继承人,她向来习惯于通过特权通道来回,从飞船到房间对她来说只是跨过一道门槛而已。不过现在是在贫民窟,她发觉自己似乎总是在穿过一条又一条简陋的通道,每一次,她的心中都会冒出一个念头——墙壁只有几毫米厚,却隔离了真空,分隔了生死。而几天前在丹伦尼恩的经历更加深了她的恐惧。
这个棚户区球体集束名叫花环400。位于贫民窟深处,是反乌兰诺夫运动和非法民主风潮的老巢,只是因为地处偏远,警察才没有盯上它——这个原因,再加上革命阴谋本身的低调性。警察每年都会炸掉几千个球体,这是对反抗的典型惩罚。不过花环400属于那种尚未引起注意的犯罪社区中的一个,那样的社区足有几百万个。
很难想象他们居然没有被盯上。伊阿古、戴安娜、萨芙以及他们的合同书记机器人沿着主球体的导引绳前进,而他们的周围全是欣喜若狂的革命者——沉醉于酒精或大麻素中,沉浸于脑皮质乌托邦的喜悦中。前后左右上下,到处都有人在吟诵“OHOV!OHOV!OHOV!”或者在吟唱密特拉的赞美诗,或者在高唱马赛曲(或其他类似的东西)。许多人都赤身裸体,有些人在拥抱,甚至是群聚。简直就像个人声鼎沸的障碍赛训练场。也许演讲人还在讲,如果还在讲,那么其他人也没办法听清她在讲什么。一个老得不成样子的老妇赤裸着上半身,飘在他们身旁,不停地要他们把机器人卖给她。还有些人试图给他们戴上徽章。
他们终于穿过了人群,通过通道进入了第二个球体:更小,也更安静。很明显,集会只在主球体中进行。头顶上有些人正在作乐:一个长吧台,两端都连接在曲线形的墙面上,正在售卖酒水,有几十号人正用胳膊勾着吧台,一边喝酒一边通过屏幕或IP接口观看隔壁的热闹场面,并与朋友们讨论、歌唱。
“这里?”戴安娜问,她很高兴自己终于离开了喧闹的空间。
“下一个。”
“警察居然没有关闭这个地方。”戴安娜叫道,她必须提高声调才能盖过周围的喧嚣。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是会被关闭的。”伊阿古说。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不寒而栗。”萨芙说,“混乱、毫无信仰——我就是在一个这样的地方长大的。玛拉不会对醉鬼露出笑脸。是他点亮了葡萄中的糖,藏在他视线之外的葡萄只能用来造酒。”
他们脚下一蹬,朝十几个出口当中的一个飞了过去,伊阿古凭借记忆在前面带路,也许靠的是他那个不是bId的神秘数据装置。他们穿过一条短隧道,来到了一片绿色的空间,周围全都是蔬菜,不是直接在接受阳光的照射,就是聚集在日光管周围。过了一会儿,戴安娜的眼睛才适应了这里的光亮,认出了隐藏在绿色之中的各个小屋。
“艾什瓦尔雅。”伊阿古伸手一指,说。更确切地说,是向那个正在缓缓飘过来的女性招了招手。欢呼声不时传来,这里仍然可以听到最大的球体里的声音,不过不知为何,那喧嚣并没有惊扰这里的平静。一张张脸出现在木屋门口,随即又消失在了门后。木屋之间连接着导引绳,上面缠着藤蔓。挂在枝条上的西红柿看上去就像巨型捕蝇纸上的红苍蝇一样。
“杰克·格拉斯。”艾什瓦尔雅飘到了近前。听起来见到眼前的这个人并不让她感到高兴,“你看起来不一样了。”
“脸上作了点小调整而已,不过眼睛没动。”伊阿古说。
“确实。”艾什瓦尔雅打量了一番伊阿古,同意道,“眼睛还是原来的眼睛。”
她的年龄很大,头发已经花白,而且剪得很短,可以看到下面深色的头皮;她的四肢修长,躯干也很苗条,皮肤上有许多相互连接的线条、漩涡和槽状线团,看起来就像放大的指纹一样。显然,她至少已经很久没有下到有重力的地方了,如果不是从来都没下去过的话。她的鼻子是一个很大的喇叭状的凹陷,只有粉色的皮肤,看起来应该是曾经做过肿瘤切除手术(在上层人中很普遍)。不过真正吸引人注意力的还是她的眼睛。尽管眼窝深陷,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皱纹,但她的目光却非常的明亮——就像古代水手的眼睛一样。
“艾什瓦尔雅。”伊阿古说,“请让我向你介绍,这位是戴安娜。她是我在这几十年中遇到的第一位可能比你还聪明的人。”
艾什瓦尔雅摆出一副臭脸,“她?她还小着呢。你多大了,小鬼?”
“十六。”戴安娜说。
“真正的智慧是会随着年龄增长的,我亲爱的,不过——啊!哦!等一下。你是戴安娜·阿金特?”
戴安娜先看了一眼伊阿古,不过她还是承认道,“是我。”
“天呐!我原谅你打扰我,杰克·格拉斯,看在你居然能把我介绍给这样一个人的分上!你呢?你是她的仆人?”
“我叫萨芙。”萨芙的语气微微有些不爽。
“知道了,不是仆人吗?”
“萨芙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服用过CRF了。”伊阿古说,“自从我们都不得不匆匆离开地球后。不过她仍然忠于阿金特家族。对不对?”
“当然。”萨芙闷闷不乐地说。
“中断使用CRF会对情绪产生复杂的影响。”老妇人深以为然,“不过体内没有那些药还是更好些,亲爱的。它们会削弱你的主动性。而我们都需要有主动性,不是吗?毕竟,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很有意思。”
“显然他们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伊阿古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
艾什瓦尔雅不屑地哼了一声,“都是些蠢货。通常,我是不介意蠢货的飘但他们实在是蠢得有些过分了!他们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我已经准备了一架飞行舱,一有警用飞船出现的迹象我立刻就走。”
“你觉得会到那一步?”
老妇人哼了一声,“也许不会。不过他们可不是一般的蠢!现在他们可都喝多了,觉得革命的时机已经到来。等到明天一清醒过来,他们就又都会回到以前的状态,只知道抱怨,偷窃他们的邻居——虽然也没什么好偷的。毫无意义的帮派火并,野兽一样的生活……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种了些特别的西红柿,上个月,全被一群十几岁的小屁孩给毁了!他们既没有偷,也没有吃,更没想到要偷走卖回给我,像一般聪明些的小流氓那样!他们只是毫无目的地把我的西红柿全给砸碎了!”
“贫穷使人退化,这是事实。”伊阿古说,“不过有一件事他们也许还是对的,我们至少应该考虑一下这种可能性。”
“什么事?”
“时机。也许革命的时机确实已经到了。”
老妇人哼了一声,“显然还没到!怎么你觉得近期的政治不稳定会滋长系统性的反抗吗?不,不。我们看到的只是——恕我冒昧,亲爱的——时有发生的体制内斗争,而这种斗争恰恰是这种统治结构的特点。阿金特家族的两位巨头都隐藏了起来,其中一位继承人不知所终,另外一位……在这儿,就在我的眼前,真是荣幸!其他MOH家族——是这个词吧?——当然会争权夺利。乌兰诺夫家族当然会以大欺小。这可不是革命,只是正常的事务发展而已。可那些蠢货——他们以为密特拉即将显灵,将用野火烧过整个体制!”
这时候,一群鸭子飞了起来,它们嘎嘎叫着拍打着翅膀扭呀扭呀地从艾什瓦尔雅旁边的墙上飞起,在失重的空中笨拙地飞过球体中间,落到了另一边。
球体里的净化器都被设计成了树枝和灌木的样子,球体的一部分还种着假树林。黄绿色的一大片,散发着塑料那种不自然的亮绿色。
“我还以为你是信徒呢。”伊阿古说,“至少以前是。”
“密特拉的信徒?”老妇人尖叫道,她一巴掌拍在伊阿古的胸口,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弹出去了半米远。她头也不回地钩住导引绳的脚索,“不要侮辱我,杰克·格拉斯。你知道我信仰阿弥。”
“不是同一个人吗?”直到此时戴安娜才明白了过来,伊阿古是在故意逗老妇人。
“这简直就是亵渎。”艾什瓦尔雅笑道,“那些信密特拉的蠢货根本不了解历史。他们居然以为罗马人是民主派!还把罗马元老院当作典范……说得好像那些罗马元老是选举出来的一样!他们可一定得想想清楚,要知道密特拉最早可是罗马神。阿弥就不同了,他反抗罗马人,罗马人就相当于那个时代的乌兰诺夫家族。阿弥知道,真正的民主始自民主的精神,并由共同的信仰散播出去。亿万神祗,都在阿弥组织的民主议会当中!”
“很好。”伊阿古说,“不过现在正在集会的却是那些人。”
“他们应该更谨慎些。”萨芙说,“密特拉信仰可是被禁止的。”
“哦,他们知道,我也知道。”艾什瓦尔雅说,“人人都知道。他们只是觉得不需要再低调行事了而已。吟诵OHOV并不违法——那只是因为乌兰诺夫不知道这几个字的意思——不过大声呼喊‘密特拉、密特拉、密特拉’就太过了。嗯,我们还是先盼望警察都很忙,顾不上这里的破事儿吧。你们以为我会请你们进屋吗?”
“是的。”伊阿古说。
“哦,我不会的。又不是我请你来的。你只是忽然冒出来了而已,你到底想怎么样?”
戴安娜又看了看伊阿古。伊阿古还是一脸的笑容。
“这是台合同书记机器人。”伊阿古说。
“我知道这是台合同书记机器人。”艾什瓦尔雅拍了伊阿古的肩膀一把,用力过猛,伊阿古整个人都旋转了起来,不过他在四分之一圈内稳住了自己。
“你这是在冒险,杰克·格拉斯,你总是会吸引死亡。为什么要给我带台合同书记机器人?你不是来确认合同的吧,我猜。”
“这台可能已经被破坏了。”戴安娜说,“它的封印看起来还完好——不过我不是专家。但它的数据乱七八糟的。”
“我需要确认它的封印是否完好。”伊阿古说。
“啊哈!”艾什瓦尔雅叫道,似乎觉得最后的这句话非常有趣,“而你不能把它带到权威机构去鉴定!啊!哈哈!”她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好,好,我看一看。你打算付多少?”
“你打算收多少?”
“一百点。”
“八十。”
“九十。”老妇人说,“篡改合同书记机器人可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我们又不要你篡改什么。只是检查一下封印而已。”
“狡辩!我不是官方法律授权的合同书记机器人检查代理人,你让我做的事就是违法行为。”
“听听那吟诵。”伊阿古说,“隔壁正在实实在在地煽动革命呢。你却因为要对合同书记机器人非法检查而担心?八十点。”
“八十五。”
“八十。”伊阿古重复道。
恶魔般的愤怒浮现在老妇人的脸上,“陨石砸坏你那颗邪恶的脑袋了吗?忽然为了五个点和个老婆子讨价还价!”不过怒火迅速就过去了,老人又笑着说,“八十就八十。”她轻快地说,“过来吧。”
艾什瓦尔雅领着他们与合同书记机器人朝木屋走去。她先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她的右手是多了一只手套。她用套着手套的手抚弄着设备。机器人则是一副机器特有的冷漠而又耐心的样子。
“封印似乎没事。”她说,“机器是好的,真东西,哦!这机器是著名的巴勒杜克的呀。”
“你认识他?”戴安娜问。
“当然认识了!他可是乌兰诺夫高级警察中最著名的一个!啊,你的意思是私人层面上的认识?其实,真是太巧了,几天前他还来过这儿。不过这个问题你该去问你的同伴,对不对啊,杰克·格拉斯?这么说他的合同书记机器人到你手里了。老巴最近怎么样?”
“死了。”伊阿古说。
艾什瓦尔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真的?”
“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如果你想知道死因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他被劈成了碎片。”
“他被劈成了碎片?”艾什瓦尔雅重复道。每当皱眉头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她脸上的褶子就会重叠到一起,眼睛几乎都要被遮住了。
“气化,崩溃成了原子。他被一把不可思议的枪击中了。”
老妇人想了想,说:“你说不可思议的枪——杰克·格拉斯,是什么意思?”
“某种发射子弹的武器。”戴安娜说,“只不过子弹消失了,非常不可思议。”
“要么就是枪手消失了。”伊阿古说,“可以这么说,当时的环境很——神奇。这也是我们需要获取他的合同书记机器人里的数据的原因之一。这个机器人是现场证人。”
“可是——谋杀?”艾什瓦尔雅喘息道。
“是啊,谋杀。不过还有其他的事。”伊阿古说,“在巴勒杜克被杀前,他和我达成了一项协议,一份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合同。所以他才带了他的合同书记机器人——去确认合同。那份合同授予了我的同伴,也就是这位戴安娜小姐,免受起诉的豁免权。我需要确保那份合同依然有效。”
“他有那个权力做这种交易吗?”艾什瓦尔雅以惊叹的语气问。
“他有乌兰诺夫的直接授权。”
“天呐。萨拉斯瓦蒂保佑!他之前还来过这儿!就在一周前!之后一定是直接就去你那儿了!还好那时候那些蠢货没有再大声叫嚷‘密特拉-密特拉’什么的,现在我才弄明白,他那时候是带着乌兰诺夫的官方任务的啊!”
“他来这儿干什么?”伊阿古问。
“来追捕你,杰克·格拉斯。”
“你告诉他在哪儿能找到我了?”
“我没有!我怎么会知道?不过看来他最后还是找到你了。”
“整个太阳系里有那么多地方可以找。”伊阿古的皱纹拧到了一起,“那么多的相关点,他却来了这儿?而且之后直接就去了我的房子?不得不说,还是挺蹊跷的。”
“和我没关系。我猜他只是在搜寻你的踪迹,挨个拜访你的老朋友。”艾什瓦尔雅耸了耸肩。
“我的老朋友有很多。”伊阿古说,“分散在各处。”
“而现在,他死了。”艾什瓦尔雅说,“说真的,死亡可真是与你如影随形啊,杰克·格拉斯。”
“哦,可是杀他的不是杰克。”戴安娜说,“事情发生的时候杰克就站在我旁边。合同书记机器人也在:你可以看看,就在数据库里,我们三个在一起,都溅上了他的血。不论是谁干的,一定能同时看到我们三个人,但她只是杀掉了巴勒杜克。”
“她?”
“也可能是男的,当然。”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戴安娜说,“我们也不知道她/他是谁——为谁工作。自然,我们已经分析了合同书记机器人的公开数据库,希望能为我们提供些线索。但那只是让情况变得更复杂了。特别是因为,那些数据看起来像是被侵入了一样。可是如果封印完整,数据怎么可能被侵入呢?有没有可能是产品缺陷?”
“如果封印确实完好,那么至少在法庭上它的证明力还是站得住脚的。”伊阿古说,“至少合同还会继续有效。尽管我猜法庭可能会搞不明白它在说什么。”
“数据有什么问题吗?既然你们怀疑被侵入过。”艾什瓦尔雅问。
“事情的先后顺序……错了。”伊阿古说。
“你是说它的记录和你的记忆不符?”艾什瓦尔雅问,“如果是那样,我建议你考虑一下自己记错了的可能性。”
“它的记录和物理法则不符,和因果律不符。”伊阿古说,“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真的。整件事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巴勒杜克死在一个密封的球体里。确切地说,是一个小型居住球体,我自己的房子。不论是谁干的,那个人在犯罪时一定也在球体里。犯罪后他们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那是个很小的球体,只有一个气闸舱。自始至终气闸舱都在合同记录机器人的视线内,没有人从那里出去。房子也没有其他出入口,球体的外壁依然完整。因此,不论是谁杀了巴勒杜克,那个人在事后一定仍然在球体里。但我们仔细搜查了球体,没有其他人。看上去就好像凶手凭空蒸发了一样。”
“密室奇案啊。”艾什瓦尔雅点了点头。她深深地皱了皱眉,然后大笑了起来,“哦,我挺为老巴勒杜克遗憾的!尽管我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他把他的一生都献给了乌兰诺夫家族!而你说的事实又让我不那么遗憾了,甚至还有些高兴。不过,我还是挺想知道是谁杀了他的。”
“那是自然。”伊阿古同意道,“这确实是个奇特的谜团。如果合同书记机器人的记录可信的话,那就更奇特了。”
“这台合同书记机器人没被侵入。”艾什瓦尔雅说,“我会再检查一遍封印,当然,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是一台完整的机器。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检查数据。戴安娜·阿金特,我可以用我的灵魂担保!就在我的前院里。所以亲爱的,杰克·格拉斯曾说我是太阳系最聪明的女人。现在,他说你比我更聪明。嗯,你不觉得靠我们两个一定能查出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