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了外面,考库拉的黄昏芳香四溢。萨芙——那个随侍——还坐在椅子上。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走出来的两个人。
“一切都不同了。”伊阿古边说边将匕首插回套中,“不是家族间的对抗,是乌兰诺夫家族盯上了你。我们得到上面去,阿金特家的任何设施都不能信任。其他MOH家族就更不能相信了;面对眼前的机会他们都正在摩拳擦掌呢。事态非常严重,恐怖。”
“我的两位MOHmie还好吗?伊娃还好吗?”
“我们只能相信他们照顾自己的能力了。现在我们自己得先逃出去。我们去阿尔安法尔,我在那里有朋友。到那之后,我们会想出更好的法子的。走吧。”
“她和我们一起走。”戴安娜说。
伊阿古看了看那个坐在那里,盯着他们的随侍,“不,那不行。”
“不,她一起走。”
“她会拖慢我们的速度,她在这里更安全。”
“显然这里一点都不安全!”
“别的都不说——”伊阿古牢骚道,“她可是个杀人犯。”
“哦,伊阿古。”戴安娜说,“我们俩都知道那不是事实。”
伊阿古精明地打量了一下戴安娜,“嗯,你确实很厉害。”他承认道,“不过就算如此,我敢打赌你不知道全部事实。”
“确实不知道。”戴安娜承认道,“比如,我就回答不出来乔德女士那个吓人的问题——在里面的时候。你答得上来吗?”
伊阿古摇了摇头。
“她和我们一起。”戴安娜再次说。
伊阿古放弃了争论,“好吧。我们三个一起。”他扶着侍女站了起来。三个人在黑暗中前进,步履蹒跚,速度缓慢。等到他们穿过草坪的时候,黄昏已经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黑夜。漆黑的主屋被抛在了后面。海湾对面,是城镇的灯光,但昏暗已经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天上的星星清晰可见。
他们走到了橄榄树丛中,休息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他们就不得不又停下了脚步。身后,两道光柱伴随着巨大的噪声低低地指向房前的草坪。
戴安娜藏在树后,看到两架飞船降落在草坪上。舱门打开,下来七八名身材强壮的特工,或者是士兵,也可能是警察(管他是什么人呢),他们一下飞船就迅速冲进了主屋。
“安静。”伊阿古在戴安娜耳边低声说,他轻轻拍了拍戴安娜的肩膀,“不过快点。”
三个人穿过橄榄树林,从另一侧走了出来,前面是一道没有抹水泥的低矮石墙。跨越这个障碍可不容易,尽管它并不大,还好三个人都翻了过去。伊阿古不得不先帮萨芙爬上去,然后再从另一头扶她下来,啪啦、噗、啪啦。黑紫色的天空。前面是一条公路,晒了一天的柏油路还热乎乎的。戴安娜的助力器发出噼啪的轻响。伊阿古一瘸一拐地快速前进,右手臂还扶着萨芙。三个人穿过公路,沿着长满薰衣草的山坡走了下去。这种深色的草味道很大,不过很清爽,很好闻。前方是璀璨的星空,银河在闪闪发光。亿万颗闪亮的星,伊娃努力研究的那个香槟超新星爆发后的遗迹就在其中的某个地方。这个念头让戴安娜胸口一紧,不知道我那MOH姐姐还有没有机会完成研究。
身后,一个东西飞上了天空——之前降落在主屋前的两架飞船中的一架。三个人转过身,飞船亮着光,轰鸣着飞上天空,在主屋周围盘旋。一道探照灯光从飞船腹部射出,逐条扫过地面,协助当局搜查他们,光柱朝海滩扫去,渐渐远离了他们。
“我们得离开这个岛。”戴安娜喘息道。
“同意。”伊阿古说。
薰衣草田对面是另一条公路,伊阿古带着他们沿路走了一百多米,然后又转向一片面积更大的树林。这里的树比橄榄树高得多,那种松树的香气充盈鼻孔,尽管很好闻,但味道有些太强了。天色已经非常暗了,他们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伸着手摸索着前进,经过一棵棵树的树干。地上铺满了松针,感觉像海绵一样。戴安娜感觉似乎过了好长时间,他们才从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走了出来。
终于,他们来到了旷野中,又看到了天空中闪耀的星星。伊阿古伸手扯下编织网,露出下面的飞车,然后按键打开了车门。
“我不知道你还在这儿藏了台飞行器。”戴安娜说。
三个人爬上了飞行器。车里一股塑料味儿。伊阿古关上车门,打开了内灯——刺眼的黄色光。里面的空间比橱柜大不了多少,三个人勉强挤得下。
“等到真正出发的时候,我只能摸黑开。”伊阿古说,“而且不能飞高。也许会有些吓人,提前说一句。”
“这玩具能带我们跑多远?”戴安娜一边系紧安全带一边问。飞车内浅柠檬色的灯光下,萨芙别扭地坐在座位上,缩着身子,大睁着眼睛。
“你得系上安全带——这样的。”戴安娜说。
“谢谢您,小姐。”侍女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看着戴安娜帮她系好安全带,“您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在房子那儿的时候,小姐?”
“我说什么了?”
“先生说我是杀人犯,您说,不是。”萨芙看了看正在启动操作界面的伊阿古,“他说得对,小姐,我就是杀人犯。”
“情况不是那么简单的,萨芙。”戴安娜说。这时,伊阿古关掉了内灯,飞车在夜空中升了起来,加速度让戴安娜产生一种不舒服的压迫感。
“你之前说我们要去哪儿,伊阿古?”戴安娜在黑暗中问。
伊阿古将飞车设置成了全透明的,就像游客们喜欢的那样,这样更方便利用微弱的星光导航。戴安娜隐约看得清他的侧影,比周围深暗的背景更黑一些。
“我们去阿尔安法尔利拉。那地方属于塔斯克。”
“这车能把我们带到那儿吗?”
“不能,太远了。但它能带我们离开这个岛,这是我们目前最急迫的需求。”
他们飞过夜空,飞得非常低,松树的树尖时不时地擦过车底,会带来一阵颤动。他们飞出了树林,然后一路下降,距离海面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全透明的车身让人感觉非常不安,戴安娜有一种隐私暴露的脆弱感,不过至少这给了他们一个观看岛上情景的绝佳机会。主屋附近已经是灯火通明了,其中一艘乌兰诺夫家的飞船还停在草坪上。另一艘则在空中,靠近东方,探照灯光精心地来回扫动,像钟摆一样。
海岛西部的港湾里停靠着一艘大船,船上的灯光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那里之前并没有船。
“也是乌兰诺夫家的?”戴安娜问。他们正静悄悄地从低空飞过,距离那艘船大概五百米的距离。
“应该是。”伊阿古说。
船被他们甩在了身后,伊阿古驾驶飞车绕过岬角。戴安娜的bId忽然弹出一条呼叫请求。她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同事就接了起来。
车厢正中,闪出了乔德女士的形象。
“我亲爱的姑娘。”她说,“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呢?”
“关掉。”伊阿古说。
“别信他!”乔德说,“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吗?”
“我知道!”戴安娜反驳道。
“啊,既然知道他是谁,你怎么还能够相信他?你怎么没尖叫着跑掉呢?”
“我就该相信你吗?”戴安娜回敬道,突如其来的愤怒压过了常识,“你威胁要弄残我!”
“别扯了。你形状完好的价值更大——那只是演戏而已。看看我,可怜的乔德,孤零零的,肺也坏了!可你,我亲爱的,你正独自和全太阳系最危险的人一起在夜空中逃亡!回来吧,这么办:阿金特家族继续保持乌兰诺夫左右手的地位,你继续当你的继承人,不管你的姐姐怎么想——作为交换,我们拘捕格拉斯先生。简单明了。”
“戴安娜。”伊阿古说,“请把那玩意儿关掉。”
“你会后悔……”乔德女士还是一副假得要死的愉悦语调。戴安娜切断了连接。
“他们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了。”伊阿古说,他驾着飞车一个急转弯。戴安娜的胃整个儿飞了起来,“现在要想逃走就只能豪赌一把了。”
“对不起。”戴安娜说,“我不该接的。”
“对。”伊阿古同意道,“确实不该接。”
伊阿古的责备刺痛了戴安娜。
“那是下意识反应。”她辩白道。
“恐怕你得关掉你的bId了。”伊阿古说,“他们已经侵入了。如果你再使用,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用途,乌兰诺夫家也能迅速定位。我能请您把那玩意儿关掉清除所有访问数据吗?”
戴安娜想要抗议,这会使她完全孤立——自从懂事起她就没离开过bId。但她实在是没有争辩的理由。伊阿古说得对。所以她只能关闭了bId,输入了清除的指令。
离开了bId,她感觉自己更脆弱了。
她问萨芙有没有带bId。显然萨芙并没有那种东西,她只是个随侍,一个来自棚户区泡泡的小丫头而已。
他们继续飞行,伊阿古一直在沿着海岸飞,终于他们飞向了外海。大概二十多分钟后,戴安娜才开始确信他们确实已经逃脱了。
她睡得很不踏实,坐着,脑袋摆着奇怪的角度,醒来时感觉脖子好酸。不过东方的天空已经显出了华美的橘色。萨芙在打呼噜,她的身上系着安全带,脑袋垂在前面。伊阿古还在驾驶。
“你还好吧?”戴安娜问。
“很好。”伊阿古说,“我们马上就要停下来了,我会找个更适合长途旅行的飞船。”
“我的嘴很干。”戴安娜说,“而且我需要减轻一下膀胱的压力。”
“真是个矛盾的状态,想想看。”
“这辆车没有洗手间吗?”
“太小了,恐怕容不下那种奢侈的装备。只是个短途旅行工具而已。再等十分钟。”伊阿古说,“然后就降落。”
他们经过一片暗褐色的峭壁,峭壁上漆黑的洞穴正等待着被东方的光芒慢慢照亮,又一个黎明即将到来了。直到降落前戴安娜都不清楚伊阿古要去哪儿。最后,他们跃过一道山脊,降落在一座大农舍前的院子里。院子里有座浅灰色的七层高的谷仓,上面还涂着星月的标志。旁边停着四辆专用农机,很显然这个地方完全是自动化的。不过院子里有个人正在等他们。
“她怎么知道在这儿等?”戴安娜问,他们降了下来。
“是他。而且他知道是因为我提前呼叫了他。”
“为什么你不擦除自己的bId?也许跟我的一样也被入侵了呢?”
“我戴的设备不是bId。”伊阿古说。
伊阿古打开门。他们叫醒萨芙,三个人从车里动作笨拙地爬了出来,黎明前的户外很冷。伊阿古走上前和那个陌生人说话,戴安娜和萨芙活动着身子。
“我们这是在哪儿,小姐?”萨芙问。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萨芙。”戴安娜回答。
伊阿古走了回来,“我朋友带了架大飞船来。”他说,“我们没时间浪费。”
三个人绕过谷仓的墙角,看到了一台大小合适的机器,上面到处都是隐形天线。伊阿古打开舱门,三个人登上飞船。戴安娜立刻冲进了洗手间的舱室,接着萨芙也去了一次。伊阿古朝几个方向发射了几十个诱饵无人机。戴安娜查看了一下小厨房,搜出了不少补给。她喝了些糖果汁,吃了个草莓松饼。松饼已经不太新鲜了,不过确实缓解了她的饥饿感。伊阿古进来喝了一大杯水,然后又回到了驾驶舱。戴安娜催促萨芙也过来吃点东西。等到起飞时,黎明的光芒已经将整个东方的地平线照得通红。他们朝东飞去,周围空气澄清,天空越来越亮。
戴安娜从没乘坐过这么简陋的飞船旅行。引擎持续不断地发出噪声,就好像它的功能主要是破坏自己的内脏一样。飞船尾部不断喷出团团废气。戴安娜忍不住想要知道这到底是哪种引擎。说不定是青铜时代的古董,说不定是荷马时代的,说不定。
阳光的颜色看起来就像蜂蜜一样。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下面的景色就像一张简洁的几何图:几道明暗相间的色带。先是数不清的六边形的麦田,然后是一道不太长的小山脉,远处是一大片灰色的作物带——食用棉,戴安娜猜。
他们接近了东方的海岸线。海面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就像一张巨大的起了皱的蓝布。他们飞跃海滩,远离了陆地,贴着静谧的海面飞行。
他们在海上飞了很长时间。
等到连续不断的海岸线再次出现在下方时,天色已近正午——塔斯克,再往前想必就是他们要去的阿尔安法尔利拉。前方的山脉渐渐升高,山脊都是棕黑色的大理石,山顶上覆盖的雪散发着金色的光。戴安娜心想,太阳总是能指出真正的北方,不管地磁极的方向如何变化多端。太阳是亘古不变的,所有这些不确定中,只有太阳是真实不变的。
她看着视野里不断变幻着的天空,又看了看太阳在地面上投下的阴影。下面的山脉千篇一律,单调得很。上面长不了什么。当然,绝大多食品都是在太空中生产的,来自于数不清的工厂和球体。只有少数奢侈品和口粮作物是在地上生长的。不过地面上大多数的土地都已经荒废了,要么就是给荒漠化了。
太阳像纸一样白,天空像水一样蓝,她闭上了眼睛,但却睡不着,两位MOHmie的形象鬼使神差地出现在眼前,她不得不又睁开了眼。还是在舱室里,她摸了摸旁边的舱壁,用手都可以感受到机舱的震动。
她哭了起来。其实这一点用都没有。
她只能坐下来,告诉自己,没有理由觉得自己的两位MOHmie已经死了。没有证据表明伊娃已经死了,也不能确定她已经被乌兰诺夫抓住了。我只好扮演一个角色,一个能够忍受逆境,战胜困难的角色。哭是没有用的。
所以,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再自怜,她过去坐到了伊阿古旁边。驾驶舱里看到的风景和机舱里一样:杂色的山脉,从峡谷里来的。同样的天空,同样的太阳。太阳也在悲伤,悲伤就像太阳一样,炙热而又无处可逃。不论有没有意识到,我们的生活都是在围着它转。
“这么说——”戴安娜说,“你就是杰克·格拉斯了。”
伊阿古哼着歌——那调子戴安娜没有听过,四个重复音节,接着是一串下行的旋律,中间还有颤音。哼了一会儿之后,他说:“有些人确实那么称呼我。”
“乔德说那不是你的真名。”
“所谓真名。”伊阿古说,“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我想我不是很清楚。”
“而且你杀过人。成千上万人!”
“几百万。”伊阿古看了戴安娜一眼,“如果你相信某些传说的话。”
戴安娜想了想,“你不可能杀掉几百万人。”
“确实没有。”
“几千人呢?”
“也没有。”
“但你确实杀过人,是吧?”
“你自己就看到过我结束多米尼克·蒂诺的生命。真可惜,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我和他一起下过围棋。”
“我还看到你捅了乔德女士,不过你没杀死她。”
“本可以做得更好的,我承认,不过人无完人嘛。”
“我的两位MOHmie知道你是谁吗?”
“知道。”
“但他们还是雇了你?你觉得我会相信他们很高兴雇你在他们的女儿身边工作?”
“他们雇用我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的身份。这两条腿也是他们花的钱,他们还花钱给我做了整容手术。他们知道我做过什么,也知道其中的原因。事实很简单,阿金特家族和我的目标相同,保护你和伊娃是达到目的的手段之一。”
“乌兰诺夫家——”戴安娜说。
“正是如此。他们的毁灭。而且,把我放在你和你的MOH姐姐身边——嗯,我确实还是有些有用的技术的,就像之前向乔德女士和她的特工展示的那样。技术这个词可能倾向性太明显了,我想。按我说,技术应该都是些建设性的东西。我之前干的事可算不上。”
“不管怎么说。”戴安娜说,“我的膝盖得谢谢你。”
伊阿古笑了起来。
“真不敢相信,我的两位MOHmie会策划这么——震撼的事。”
“你不敢相信吗?还是说你不敢相信他们没拉你一起策划?”
戴安娜看着窗外,“我还没到十六岁呢。”她说。
“确实。不过你也看得出来,事关重大,为什么你的MOH双亲会想要加快选定继承人的进程。这不是他们的选择,是形势所迫。”
“可是——”戴安娜说,“你是革命分子!我能想象得出我的MOHmie想要推翻乌兰诺夫——可是革命者是要破坏所有权力结构的呀,不是吗?包括MOH家族在内的所有权力结构!我的两位MOHmie为什么要和致力于推翻他们自己的人结盟?”
“革命者也有许多不同的派别,就像宗教一样。”伊阿古说,“确实,有些人想要扫平整个体制。不过也有人乐于与现存的层级结构合作,清除不公和乌兰诺夫的暴政,以便过渡到一个和谐稳定繁荣的社会。至于我本人,我——在个人和理想的层面上都有充足的理由憎恨乌兰诺夫家族。但对于我来说,任何社会体制,即使是乌托邦式的,也是需要高效的公务员的服务的——而MOH家族充当的就是这种角色。”他咳嗽了一声,也许是在笑,戴安娜分不出来到底是哪个。接着他又说,“不过自然,还有些更现实迫切的理由。”
“你说的是什么?什么理由?”
“你的MOH双亲信任我这种人,和我以及我所代表的势力结盟的理由。”
戴安娜感觉头皮发麻,肚子一沉,就好像自己正面临着伟大启示即将揭晓的时刻。
“是什么?”
伊阿古看了看她,“新的威胁,足以压倒现实中所有政治参与方的威胁。就连你双亲那样的个体也不例外。”
“什么威胁?”
“人类的终结。”
戴安娜不知道该说什么,听起来实在是太夸张了,尤其是从伊阿古的嘴里说出来,她不禁想要确认,这是不是一个笑话。
“我们得在你的阿尔安法尔利拉待多久?”她问。
伊阿古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不会永远待在那儿的。”他说。戴安娜明白他的意思:很长时间。
“如果乌兰诺夫家确实在对家族下手,那么——呃,时局还得动荡一段时间。我是说在上面,以及整个体制内。这也就意味着动荡会一直波及到下边,毕竟地球就像给整个体制冲屎的下水道而已嘛。”
亵渎的语言吓了戴安娜一跳,“伊——阿——古!”她叫道,“注意用词!”
“抱歉,戴安娜。”说完,伊阿古扭头继续看着前方。戴安娜注意到,他不再称呼自己小姐了。
时间已是晌午,伊阿古操纵飞船进入了安纳托利亚中部一条狭窄陡峭的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