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利玛斯比约好和阿什吃午饭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浑身都是酒气。阿什看到他来还是很兴奋。他说他也刚到,之前去银行耽搁了一会儿。他递给利玛斯一个信封。
“都是一镑的票子,”阿什说,“用起来方便些。”
“谢谢。”利玛斯答道,“让我们一起喝一杯。”他没刮胡子,身上的衬衫一股怪味。他叫来侍者,给自己点了大杯的威士忌,给阿什点了粉红杜松子酒。酒送来后,利玛斯颤抖着给酒里加苏打水,差点把酒倒得溢出来。
他们一起吃了午饭,喝了很多酒,基本上都是阿什在说话。利玛斯让对方多谈他自己的情况,这样做虽然不是什么新招式,但还是很有效。
“老实说,我最近碰到一件大好事。”阿什说,“我帮国外的通讯社做自由撰稿人。我从柏林回来初期,工作不太顺利。公司没有和我续签工作合同,我只有去帮人管理一家糖果店,主要为老头老太服务,没意思。现在想想真是太可怕了。后来那家店受罢工影响而关门,我才摆脱了。接着我在母亲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她开一家古董店,幸好店的生意还很不错。不久我收到一个朋友的信,那人叫山姆·基沃。他那时开始经营一家小型通讯社,专门向国外报纸提供英国生活方面的稿件。你知道,就是那些花边新闻之类的东西。山姆还是有点本事的,他把英文稿翻译成外文后才卖出去,这就不一样了。有人会说,国外的报纸不也可以请人翻译吗?可是如果你是报纸的编辑的话,需要稿子的时候根本不愿意花钱去找人来翻译。山姆的诀窍是直接同编辑建立联系。为此,他在欧洲到处跑,像个吉普赛人似的。尽管辛苦,回报却很高。”
阿什停了一下,等着利玛斯接上话头,能谈谈他的情况。利玛斯继续装糊涂,无精打采地点点头说:“很好啊。”阿什想要点葡萄酒,利玛斯说只喝威士忌。饭后咖啡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四大杯威士忌。他看上去很糟糕,和大部分酒鬼一样,他喝酒前总是把嘴凑到酒杯边上,像是怕酒洒了似的。
阿什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认识山姆吧?”他问。
“山姆?”
阿什的口气有点恼怒。
“山姆·基沃,我的老板。就是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个人。”
“他以前也在柏林吗?”
“不,他会说德语,但从没有在柏林住过。他曾在波恩做过自由撰稿人之类的工作。说不定你以前见过他呢。很不错的一个人。”
“不会吧。”停顿了一会儿。
“你这些日子在干什么,老朋友?”阿什问。
利玛斯耸了耸肩膀。
“我被打入了冷宫,”他回答的时候还有点傻傻地笑了笑,“被贬到冷宫里了。”
“我忘了你在柏林是做什么工作的,你是那些神秘的‘冷战’斗士中的一员吗?”我的天哪,利玛斯想,问话开始升级了。
利玛斯犹豫了一下,脸有点红,接着粗鲁地说:“帮美国佬跑腿,很多人都那样的。”
“我说,”阿什装着经过慎重考虑过的一样,“你应该去见见山姆,你会喜欢他的。”说到这里,他突然问:“对了,阿历克,我还不知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呢。”
“你不会知道的。”利玛斯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会去找你的,老朋友。不过你到底住在哪里?”
“我就住在这一带,不太固定。我没有工作,那帮浑蛋不肯给我足额的养老金。”
阿什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啊,阿历克,那真是太糟糕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样吧,你先住到我那里去吧。我住的地方虽然不大,却还有一间空房间。不过里面只有简单的床铺,你不在意就行。你总不能住在树林里吧,老朋友!”
“我倒不太觉得有什么。”利玛斯边说边拍了拍口袋里那只装钱的信封。“我要去找个工作,”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点点头,“给我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我会好起来的。”
“你要找什么工作?”
“哦,我不知道,做什么都行。”
“可你不能这样露宿街头啊,阿历克。我记得你的德语说得非常好,很多工作你都可以做的。”
“我已经做过很多工作了,我为一家美国人的狗屁公司卖过百科全书,我在一家精神病书籍图书馆帮人整理,还在一家臭烘烘的胶水厂里上过班。我到底能做什么?”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阿什,而是低头看着桌面。恼怒中他说话很快。阿什凑过身来看着他,带着一些胜利的感觉,加重口气说了起来。
“阿历克,你需要关系,明白吗?我很理解你的处境,我自己也曾活得很狼狈。这时候最需要有人帮你。我不知道你以前在柏林是干什么的,我也不想知道。可我想你在那里做的工作不能让你建立很多关系,是不是?如果我没有在五年前遇到山姆的话,我今天也还过着穷日子。阿历克,你搬到我那里先住一两个星期吧。我去问问山姆和其他以前在柏林的朋友,他们要是在的话,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可我不会写稿子啊。”利玛斯说,“我什么都不会写。”阿什把手放在利玛斯的手臂上。“好了,你别急,”他用安慰地口气说,“事情一件一件地解决。你的东西在哪里?”
“什么东西?”
“你的东西:衣服、包之类的东西。”
“我没有,我把所有东西都卖了,只剩下一个纸袋。”
“什么纸袋?”
“那个你在公园里捡起来的棕色纸袋,也就是我想扔掉的东西。”
阿什在海豚广场有一所公寓。和利玛斯想象的一样,公寓不大,里面放着一些临时准备的德国工艺品:一些啤酒杯、农夫用的烟斗和几个低档的宁芬堡陶器。
“我周末的时候住在我母亲家,”他说,“平时住在这里,这样方便一些。”说话的口气好像不太重视这里。他们在小客厅里,把行军床支好。这时候已经四点半了。
“你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利玛斯问。
“哦,大概一年左右吧。”
“这样的房子很容易租到吗?”
“这样房子的房客流动性很大。要租房的时候,你去登记一下,有房子空出来他们会电话通知你,一点也不难。”
阿什准备了茶。两人喝的时候,利玛斯不说话,好像还没有适应这种舒适的生活。阿什说话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响了。喝完茶,阿什说:“我出去一下,在商店关门前买点东西回来。然后我们再想办法解决问题。可能的话,我今天晚上给山姆打个电话,我想你们最好能尽快见个面。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你气色不太好啊。”
利玛斯点了点头说:“你真够意思。”他笨拙地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很够意思。”阿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拿起他的军用风衣出门了。
利玛斯一旦确证阿什已经出了那栋楼,马上出了公寓的门,并且不让门锁上。他跑到楼上的大堂里,用大堂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说要找汤姆斯先生的秘书。电话里很快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我是汤姆斯先生的秘书。”
“我代表山姆·基沃先生给你打电话,”利玛斯说,“他已经接受了邀请,希望今天晚上和汤姆斯先生见面。”
“我会转告汤姆斯先生。他知道在哪里能联系到你吗?”
“海豚广场。”利玛斯答道,把地址报给了对方,“再见。”
他去公寓传达室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回到了阿什的公寓,坐在行军床上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过了一会儿,他才躺下。他决定听从阿什的劝告,先睡一会儿。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想起丽兹在床边照顾他的情景,模模糊糊地想知道她现在的状况。
他被阿什叫醒,看到阿什身边有个矮胖的男人。那人头发很长,正开始变灰,穿着双排扣的西装。说话带点中欧国家口音,可能是德语口音,不过也说不准。自我介绍说他叫山姆·基沃。
他们一起喝金托力酒,基本上都是阿什在说话。他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大家在柏林也是这样一起寻欢作乐的。基沃说他不能回去太晚,明天还要上班。他们约好一起去阿什熟悉的那家中餐馆吃饭,就是警察局对面的那家,他们自己带葡萄酒去。阿什在厨房里令人惊奇地找出了两瓶好酒,他们带着酒上了出租车。
饭菜很好,他们把两瓶酒都喝光了。基沃在开始喝第二瓶酒时说话,说了不多的几句话。他说他刚从西德和法国回来。法国到处乱糟糟的,戴高乐快不行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成千上万的白痴恶棍从阿尔及利亚回到法国,他估计法国也要变成法西斯横行的地方了。
“德国的情况怎么样?”阿历克特意问他。
“就要看美国佬能不能帮他们撑住了。”基沃说着,用鼓励的眼光看着利玛斯。
“那是什么意思?”利玛斯问。
“就像我说的那样,杜勒斯给了西德制定外交政策的权力,肯尼迪又把那权力收了回去。所以他们火气很大。”
利玛斯用力地点了点头,说:“美国佬就那样。”
“阿历克好像不喜欢我们的美国朋友啊。”阿什加重语气插了一句。基沃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只低声说了一句:“哦,是吗?”利玛斯想,基沃装得更像,更有耐心。他像一名驯兽师,让对方围着他转。他似乎愿意给对方一些赏赐,但对方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能得到。他分寸掌握得非常好。
吃完饭后,阿什说:“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山姆你也去过的。那里服务很不错。我们叫车过去玩玩吧。”
“等一下,”利玛斯说,他说话的口气让阿什迅速地转头看着他,“我先问个问题好吗?去那个地方谁付钱?”
“我来付,”阿什马上回答说,“我和山姆付钱。”
“你们两人谈好了吗?”
“这个—没谈呢。”
“你们知道,我没钱。我可没钱去玩乐。”
“没问题的,阿历克。一直以来我也没有用过你的钱,是不是?”
“是的,”利玛斯回答说,“是的,没有用过。”
他好像要说什么,又改变主意不说了似的。阿什看上去没有生气,只是显得有点担心。而基沃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利玛斯在出租车里拒绝说话。阿什还讨好地和他搭腔,利玛斯仅恼怒地耸了耸肩。他们到达那里,下车时利玛斯和基沃都没有付车费的意思。阿什领着他们拐进一条深巷,路过的店面橱窗里放着色情杂志。巷子尽头有一块俗丽的霓虹灯招牌,写着:“尤物俱乐部,仅限会员。”门两边贴着姑娘们的照片,照片上都订着一张纸条,用手写体写着:“人体探究,仅限会员。”
阿什按了按门铃,门马上就开了。开门的是个很高大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裤子。
“我是会员。”阿什说,“这两位先生是和我一起的。”
“看看你的会员卡?”
阿什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米色的卡片,递了过去。
“你带来的客人每人要付一块钱的临时会员费。算他们是你带来的,行吗?”他正要把会员卡递还给阿什的时候,利玛斯抢先一步,把卡接了过来。利玛斯拿着卡看了一会儿,才把它还给阿什。
利玛斯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两镑,放在门口那个男人伸出的手中。
“两块钱,”利玛斯说,“临时会费。”他不管阿什的惊讶和抗议,领着他们走过挂着门帘的门道,进入昏暗的俱乐部前厅。他转身对跟过来的看门人说:
“给我们找张桌子,”利玛斯说,“送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来,接下来就别管了。”看门人犹豫了一下,没敢多说什么,陪着他们下台阶。走在台阶上,耳边传来的音乐,就像被压低了的呻吟声。
他们选了房子角落处一张单独的桌子。房子里有个两人乐队正在演奏,姑娘们二三成群地坐着。他们进来的时候,有两个姑娘站了起来,可大个子看门人对她们摇了摇头。
在等酒送上来的时间里,阿什不安地看着利玛斯。基沃似乎稍稍有点烦躁。侍者送来了一瓶威士忌和三只酒杯,给每个杯子里倒了少许的酒,这过程中没人说话。利玛斯从侍者手中拿过酒瓶,给三只杯子里又加了不少的酒。加完酒,他凑到桌前对阿什说:“现在你应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什么意思?”阿什有点心虚地问,“阿历克,你在说什么?”
“我出狱那天你就跟着我了,”他平静地开始了,“你编些愚蠢的故事,什么在柏林见过我之类的。你没有借过我的钱,却还钱给我。你花不少钱请我吃饭,还让我住在你的公寓里。”
阿什脸红了,他说:“如果是以为……”
“不要打断我的话,”利玛斯不客气地说,“等我把话说完,不行吗?你这里会员卡上的名字是墨菲,是你的真名吗?”
“不,不是的。”
“我想是你一个叫墨菲的朋友把卡借给你用的,是不是?”
“那倒不是。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那我告诉你,我有时来这里找姑娘玩,我用假名字办了张会员卡。”
“是吗?”利玛斯毫不客气地接着问,“你住的公寓不也是用墨菲的名字租下的吗?”
基沃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先回家吧,”他对阿什说,“这事我来处理。”
一个姑娘正在跳脱衣舞,是个年轻俗气的女孩,大腿上有块乌青。由于长得瘦,她给人的印象不是性感而是尴尬,没有美感,也勾不起人的欲望。她慢慢地转过身,四肢不时地抖动。她很少跟着音乐节奏动,看着观众的眼光,类似于成人堆里的早熟儿童。突然音乐的节奏加快了,那姑娘像头听到口哨声的狗,乱蹦乱跳起来。她脱下胸罩,举到头顶,展示她那干瘪的身材。下身只穿着一条缀着闪光片的三角裤,看上去像一种基督教的装饰品。
他们两人默默地看着,利玛斯和基沃都不说话。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说我们以前在柏林看的表演更精彩?”利玛斯开口说。基沃看着怒意未消的利玛斯。
“看过也不错啊,”基沃愉快地回答,“我自己经常去柏林,不过我不喜欢去夜总会。”
利玛斯没有说话。
“当然了,我不是说自己脱俗,一个凡人而已。如果我需要女人的话,我知道在别的地方用更少的钱就能得手。如果我想跳舞,我也了解哪里有更好的跳舞场所。”利玛斯对他的话似听非听。
“也许你可以说说那个娘娘腔找我的用意?”他问。基沃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是我让他去找你的。”
“为什么?”
“我对你感兴趣。我要向你提供一份工作,新闻方面的工作。”
一阵沉默。
“新闻方面的,”利玛斯重复了一遍,“我明白了。”
“我经营一家通讯社,提供国际性的新闻服务。收入不错,非常不错。提供一些令人感兴趣的资料。”
“谁出版那些资料?”
“通讯社的经济效益很好,像你这样有国外工作经验和工作背景,并且能提供有价值的资料的人,如果从事这行工作,可以在比较短的时间里解决经济问题,不会再为钱发愁。”
“谁会出版那些资料,基沃?”利玛斯的语气中隐隐有些威胁的成分。一时间,只是很短的时间里,基沃光滑的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担心。
“外国客户。我在巴黎的助手帮我承担了很多工作。老实说,资料最后由谁出版我也不完全清楚。”他露出让人宽慰的微笑,说,“我也不想管那么多。客户们愿意付钱,生意能做下去就行了。你知道,利玛斯,那些客户往往对枝节问题不感兴趣。他们付钱爽快,并且可以帮着把钱汇到国外银行,那样的话就很方便,不会有税收之类的麻烦。”
利玛斯没有说话,盯着手中的酒杯。
利玛斯想,天哪,他们这么快就把话挑明了,也太快了一些。他想起一个有关音乐厅的愚蠢笑话来:“没有一个正经女孩会接受这个要求,当然了,做正经女孩值不值得也是个问题。”仔细想想,利玛斯觉得他们这么急也没有错。我现在一贫如洗,刚从监狱出来,对社会非常不满。我不再年轻,没有什么指望,也就不需要保持什么绅士的自尊心、荣誉感了。另一方面,他们也做好了被我断然拒绝的准备。我表现出害怕也是正常的,因为大家都知道特工部门对叛节者是毫不留情、置之死地而后快的。
总之,对方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从人类做决定的非一致性来看,精心策划的间谍手段也不一定就有效。有时候骗子、罪犯能够抵御诱惑,而令人尊敬的绅士却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做出惊人的背叛。
“他们必须付出很多钱。”利玛斯最后低声说了一句。基沃又给他酒杯里加了一些威士忌。
“他们愿意先付一万五千镑,钱已经存到了柏林的坎通奈尔银行。等我的客户把需要的取款证明交给你,你就可以去取钱了。我的客户保留在今后一年内向你询问的权力,为此他们会再付给你五千镑。他们还可以帮你解决……如果你需要在什么地方安居的话。”
“我有多少考虑时间?”
“没有考虑时间。你以后不需要把你记得的所有东西都写出来,只是和我的客户见面,他会让人记录下资料的。”
“我会在什么地方和那个人见面?”
“我们觉得为了大家都方便,还是在英国以外的地方见面为好。我的客户建议在荷兰见面。”
“我没有护照了。”
“我冒昧地帮你准备了护照。”基沃客气地说。他的语言举止完全是一副谈生意的商人模样。“我们明天早上九点四十五乘飞机去荷兰。我们回到我的住处再讨论其他细节问题好吗?”
基沃付了账,他们乘出租车去了一家相当高级的公寓。
基沃的公寓非常豪华、奢侈,可还是给人一种临时拼凑起来的感觉。有人说,在伦敦能买到整堆的书回去装门面,也可以请专门的画师来装潢房间墙壁。利玛斯尽管对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却也能感觉到这里的生活气息不浓,更像是一套酒店客房。基沃把他领到一间房里(窗外是一个昏暗的内天井,不是临街的房间),利玛斯问他;
“你在这里住多长时间了?”
“哦,时间不长。”基沃轻松地回答,“几个月吧,最多了。”
“花了你不少钱吧,不过我觉得还是值得的。”
“谢谢。”
他房间里放着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一只苏打水瓶和一个镀银的托盘。房间另一端,有条过道通往卫生间,被帘子遮着。
“真是个温馨的小窝啊,都是伟大的‘工人阶级’出的钱吧。”
“住口,”基沃厉声说,接着又加了一句,“如果有事找我,你可以用内线打电话到我房间,我会醒的。”
“我自己会有办法的。”利玛斯顶了他一句。
“那好,晚安。”基沃不多说,离开了房间。他也快装不下去了,利玛斯想。
利玛斯是被床边的电话铃声唤醒的,是基沃打来的。
“六点了,”他说,“六点半吃早饭。”
“好的。”利玛斯说完挂上电话。他觉得头痛。
基沃肯定事先打电话订了出租车,因为七点整的时候门铃响了。基沃问:“有什么要带的吗?”
“我没有行李,”利玛斯说,“只要带把牙刷和刮胡刀就可以了。”
“那不是问题。你都准备好了?”
利玛斯耸了耸肩。“算是吧,你有香烟吗?”
“没有。”基沃说,“不过飞机上有香烟。你现在最好把这个熟悉一下。”说着他把一本英国护照递给利玛斯。护照上的名字和照片都是真的,照片角上盖着外交部的钢印。护照不新不旧,注明利玛斯的职业是职员,单身。第一次拿到这样的护照,利玛斯有点不安。这种事情就像结婚一样,一旦开始,生活就不能再回到从前。
“要用多少钱呢?”利玛斯问。
“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都是通讯社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