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又苦笑了几声,才道:“人如果是高等动物,那么高等动物的定义就是:残害同类的方法,比挽救同类的方法高明千百倍的动物,你想想,人有多少害人的方法?一个原子弹,可以死几十万人,但是人类的医学水平,却如此可怜!”
穆秀珍睁大了眼,高翔的话,在伤感之中,又带有太多的谴责世人的味道,穆秀珍是不能十分了解的,何况这时候,她心乱如麻!
是以,她叹了一声,并没有接口。
高翔道:“如果你已累,你可以睡一会。”
穆秀珍摇头道:“我不累!”
可是她一面说着,一面却拖过了一张椅,在木兰花的病床之前,坐了下来,不一会,又伏在木兰花的枕头之旁,也不知道她究竟睡着了没有。
高翔则不断地在病房中踱着步,时间慢慢地过去,终于,快接近午夜了,高翔听出木兰花的呼吸,不再是十分均匀,而变得相当急促了。
他连忙按铃,叫来了护士,护士一进来,看了看时间,道:“不要紧,她快醒了,但是她醒过来之后,一定十分虚弱,你们最好别和她多说话。”
穆秀珍直起身,坐了起来。木兰花的头部已在开始缓缓缓转动,护士用一根吸管。将葡萄糖液慢慢地滴入木兰花的口中。
过了五分钟之后,木兰花发出了第一下声音,她先呻吟了一声,然后以十分虚弱的声音问道:“我……在……那……里?”
高翔忙凑了近去,道:“兰花,你还在医院中,我和秀珍在陪着你,你听得到我的声音么?你在医院中,你觉得怎样?”
木兰花一动也不动,显然她是在用心地听着,等到高翔讲完之后,才听得她道:“我听到了,我在…我昏迷了多久?”
“不久,还不到两天,你现在——”
木兰花慢慢抬起手来,在自己脸上的绷带上轻轻地碰着,道:“我现在好多了,我已经可以听,可以讲了,已经好多了!”
“兰花姐,你很快便会完全复原的!”穆秀珍强忍着泪。
“秀珍!”木兰花向穆秀珍缓缓移过手去,穆秀珍连忙将木兰花的手握住,在木兰花醒了之后,穆秀珍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哭了!
可是这时,她握住了木兰花的手,眼泪还是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一大滴一大滴,落在木兰花的手背上!木兰花勉强笑了下,道:“傻丫头,你哭了。”
穆秀珍哑着声,道:“我……没有哭!”
木兰花道:“对了,你没有哭,只不过流眼泪罢了!”
穆秀珍叫道:“兰花姐!”
木兰花扬了扬另一只手,道:“不必叫,我已经知道,你们一定失败了,是不是?那不必难过,贝泰本来就是一个十分厉害的敌人!”
穆秀珍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高翔道:“兰花,你料得不错,我们失败了,我们不止失败了一次,而且还是两次,我想,那批纸,已到了贝泰的手中了。”
木兰花的声音,早已渐渐恢复了镇静,听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更难得的是,她的语调,平静得像在她的身上,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一样。
她道:“两次?你将经过情形详细告诉我。”
高翔点着头,他将他自己和云四风,穆秀珍化了装,如何分头在机场和码头守候着,而他在到了机场之后不久,就发现了一男一女,那男的上装上,少了一枚铜钮扣,便认定了他是目标,叫穆秀珍来和他会合等情形,讲了一遍。
当他讲到对方和老妇人会合后,他就拦截了对方,木兰花叹了一声,道:“高翔,你中了计了,你一无所获,是不是?”
高翔苦道:“是的,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当我们找不到半丝印制伪钞的纸张,但是秀珍却注意到箱中的衣服,全是第一时装公司的出品。”
“那定是吉蒂的衣服,她以考究衣着出名?”
“是的,我们追到时装公司,得了吉蒂的住址,那是霍德逊路十二号,我们在海上用远程望远镜进行监视——”高翔又将经过情形详述了一遍。“可是,当我们冲了进去之后。却一个人也没有,他们显然已在我们到达之前搬走了。”
木兰花并不说什么。病房中沉静得出奇。过了一分钟,高翔才道:“兰花,我们的行动如此机密,何以贝泰已先知道了呢?难道贝泰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么?”
“当然不会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木兰花略停了一停,才又问道:“那时候,大概是什么时候,是下午三四点左右么?”
“正是。”高翔有点惊讶。
因为他并未向木兰花提及过时间,木兰花却知道了!
木兰花吸进了一口气,道:“问题就是在这里了,我到过霍德逊路,那里的房子,如果是向海的话,就是向东的,是不是?”
“是。”高翔还有点不明白。
“你们在海上可以看到那房子,在那房子,自然也可以看得到你们的。”木兰说,“那是一定的道理,是么?”
“可是,他们根木不知道我们在监视着他们的啊。”
“他们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时间却帮了他们的忙,你们在海上,望远镜对准了房子,镜头是向西的,下午三点钟,太阳已开始西斜,照在望远镜的镜头上,一定起了一点十分夺目的闪光,这点闪光,被他们在无意中发现了,毛病就出在这里!”
给木兰花那样一讲,高翔和穆秀珍两人如梦初醒。“啊”地一声,道:“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之后,他们也用望远镜进行反观察了?”
“是的,”木兰花说,“那真是太可惜了,不然,一定可以捉住元凶了,贝泰是十分机伶的人,他未必知道在监视他的是什么人,但是一发现有人监视,他就立刻放弃了那地方,所以,当你们赶到的时候,他们早已从后门溜走了!”
“唉!”高翔重重地在自己的腿上拍了一掌。
木兰花道:“别垂头丧气,一个机会失去了,第二个机会又会来的,你说,在那幢屋子中,所有的一切,全是空的?”
“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木兰花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我未曾到过现场,但是据我想,在屋后的山上,应该有一条小径,是通向山上去的,是不是?”
高翔叫了起来,问道:“是啊,你怎么会知道的?”
木兰花却并不回答,看样子。她正在沉思。
木兰花沉默了许久,才道:“那是推测而来的结果,那屋子可能只是贝泰许多房子中的一幢。当然不会在那里留有太多的东西,但也不可能一点也没有的,那当然是他们带走了,而他们又是从后门走的,霍德逊路的后面全是山,一定有捷径可供他们离去的。”
高翔顿足道:“我当时竟未曾想到这一点!”
木兰花停了半晌,道:“而且。照我的猜测,你们进攻搜查那屋子的情形,贝泰一定是看得十分清楚的,因为他不可能走得太远!”
高翔的心中。大是疑惑,道:“那末,你的意思是——”
木兰花接着讲下去,道:“我是说,他们的巢穴,一定就在附近,而且,是从山上的那条小径,可以直通过去,那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房子么?”
高翔的心中,不禁感到了一阵惭愧。
因为他根本没有注意这一点,当然,这时,对木兰花的那个问题,他也无从回答得出的,他只好苦笑了一下!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已显得十分疲乏,她道:“高翔,秀珍,我想你们应该立刻照我的想法,去观察一下。”
高翔和穆秀珍两人一齐道:“是!”
木兰花又道:“你们两人的行动,当然是秘密的,但是在你们行动之前,你却可以派大量警员,再到那房子去搜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兰花,”高翔立刻说着,一面抬头向窗外望了一眼。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我们一定将那幢屋子弄得灯火通明,好让贝泰在暗中笑我们全是天大的傻瓜!而事实上,我们另有行动!”
“对了,”木兰花发出了一下轻轻的笑声来,“最好在警官中,拣一男一女扮成你们的摸样,祝你们成功。”
高翔将手放在木兰花的手背之上,道:“兰花,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成功,一定要将贝泰和他的同党绳之以法的,你好好休息。”
木兰花点了点头,又道:“秀珍,要听高翔的话。”
秀珍的大眼睛中,泪花又骨碌碌地转动地起来,但是她却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愉快,道:“你放心,兰花姐!”
木兰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们去吧!”
高翔和穆秀珍两人,一齐退出了病房。
但是他们当然不是就此离开了医院的,高翔用电话召来了四名极其干练的警官,吩咐他们两人穿着制服,两人便装,保护着木兰花,木兰花若是再有什么意外,那唯他们四人是问!四人也知责任重大,连声答应。
然后。高翔和穆秀珍才回到了警局。
在警局中,他们照木兰花的指示布置着一切。
半小时之后一辆大警车,载着四十名警员出发了,而且,还有探照灯车和警官的车辆同行,声势浩大,浩浩荡荡,开赴霍德逊路而去。
高翔相信,贝泰是如此狡猾和老谋深算的人,那么他定在警局的附近,派有眼线,在注意着自己的行动的。
所以,他录了一卷录音带,当几辆警车,一起离开警局之际,可以断断续续听到他和穆秀珍两人自车中传出来的声音,高翔是在发号施令而穆秀珍则像是和他在争论些什么,显示他们两人,正在车子之中。
而事实上,他们两人在警车出发的同时,自警局的后门,向外溜了出去,这时,他们已经换了装束,而且在身边,尽可能地带了各种应用的工具!
他们离开了警局的后门之后,走过了几条马路,来到了一辆很旧的小汽车之旁,上了车子,驶到了离霍德逊路还有一条街,便停了下来。
他们两人,手挽着手,看来像是一双情侣,他们由霍德逊路的后街,走了上去,等到他们来到了那幢洋房的后面之际,警方人员早已到达了,整幢房子,只见灯火通明,人影不绝,更妙的是高翔的声音还在不断传出!
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靠着山边的木丛,慢慢地向前走着,不一会,便看到一条树木掩映的小径,向上通去。
那小径只不过三呎来宽,倒是水泥筑成的,但显然年代已经十分久远了,是以有着许多残缺,而且生满了青苔,那是绝不受人注意的一条小径,但这时,当高翔对它开始注意了之后,他就更知道木兰花的判断是对的。
因为在那条小径的尽头,是一排栏杆,另有一条小路,通向一幢十分古老的,灰色的墙上满是爬山虎的房子,而且,在小径上,有许多打横伸出,拦住了小径的树枝断折了,这证明有人匆忙地经过这里!
高翔和穆秀珍两人,伏在小径之下,打量了几分钟。
这时,天色已更黑暗了,那幢洋房的出奇的光亮,更显得这条小径的幽暗,他们躲着,倒是不怕人发现的。
但是,如果他们开始向上走去呢?
穆秀珍好几次要向上冲去,但却被高翔止住。
在等了几分钟之后,高翔才向穆秀珍作了一个手势,穆秀珍立刻会意,两人一起取出了一具小型的红外线望远镜来。这种小型的望远镜,有红外线装置,是在黑暗中观察附近的一种极理想的工具。
高翔通过红外线望远镜,看到小径两旁,浓密的灌木丛中,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向上望去,在小径的尽头处,那排栏杆之旁,却有两个人凭栏而立,那两个人的身形,十分魁梧,他们站着,当然不是在看风景!
高翔用肘碰了碰穆秀珍。穆秀珍道:“我看到了,有两个人监视着,但是他们好像并不注意这一条小径!”
“可是,如果我们走上去的话,也必然会被发现的。”
“我先设法将他们解决掉!”穆秀珍双手握着拳说。
“用什么法子?”
“这条小径不过三十呎高,手枪的射程是不止六十呎的,我可以在三秒钟之内,射中他们,而灭声器又使得我发枪的系音。不会大过树枝断折之声。”穆秀珍一面说着,一面已然取出枪来,装上了灭声器。
高翔摇头道:“那不是好办法。”
穆秀珍不服道:“怎么不是好办法?”
“那幢灰色的大房子,看来像是殷实世家的旧宅,但实际上可能就是贝泰在本市的总部,说不定他准备在那里印制伪钞,那两个人若是就在屋前被射杀。会不引起屋中人的注意么?最好将他们引下来!”
穆秀珍搔看头,道:“要将他们引下来——”
她讲到一半,突然高兴了起来,道:“我有办法了,我可以将他们引下来了,你想,我怪叫一声,怎样?”
高翔笑了起来。
穆秀珍又道:“那么,我不断地亮一个小电筒,一闪一闪地发出光亮,这两个家伙觉得好奇了,一定会下来的了。不信我和你打赌。”
高翔想了一想,道:“不必打赌,这办法是好的。”
穆秀珍连忙收起了枪,取出了一只比大姆指更大的手电筒来,连续地按着,亮了十七八下,只见那两个人已开始移动了。
而他们之中的一个,终于顺着小径,向下走了下来。
高翔低声道:“秀珍,你成功了一半!”
“有一个人下来就好办了,禁声!”她继续亮着小电筒,那人越走越下,走到了离高翔和穆秀珍两人藏身的木丛只有六七呎之际,他停了一停,讲了一句话,那是一句泰语:树中的是什么人?在捣什么鬼?
穆秀珍忍住了并不出声,但是高翔则发出了一下与呻吟声差不多的声音来,也用泰语道:“快……来扶……我……”
一听到那下来的男子,讲的是泰语,高翔更可以肯定,自己找对了目标,因为贝泰的外号叫“暹罗斗鱼”,他正是从泰国来的!
在高翔讲了那一句话之后,只听得那人咕噜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讲些什么,但是他却已经向着灌木中走来了。
穆秀珍这时,已不再按那小电筒,她看看那人的双脚,慢慢地向前移动,终于来到了她伸手可以抓得住的地方之际,猛地一伸手,便抓住了那人的足踝,用力向后一扯,而高翔也立刻身形站起。迎面便是一拳!
他们两人,身手何等高强。合力对付一个全然未曾提防的人,可以说是易如反掌,那人只发出了一下难听的闷哼声,便已昏了过去。
而那人一倒地,高翔立刻便踏出了灌木丛。
这一切变化,总共不到三秒钟。在上面的另一人,就算是双眼一眨地注意着下面的情形,在那么黑暗之中,他最多看到他的同伴进了灌木丛,又立刻退了出来而已。他是无法看清进出之间,已换了一个人的!
高翔在外,站了极短的时间,便装出一副懒洋洋的神态,向上走去。在高翔向上走去之际,穆秀珍也有许多事要做的。
首先,她在那家伙的后脑上,又加了一掌,好令那家伙在半小时之内,不会醒转来,然后,她又取出了枪,瞄准了上面的那个人。
她那样做,是为了万一那人有所警觉。要对高翔不利之际,那么,她就可以立刻开枪,先下手为强了!
当然,她是不希望会有那样的情形出现的,那会破坏了他们整个计划。穆秀珍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她抬头向上看看,高翔正在慢慢地向上走去。
这时,高翔的心中,也很紧张,他是冒充看刚才下来察看究竟的那个人走上去的,他必须接近那人而不被发觉!
是以,他一直都低着头,等到他渐渐接近那人时,他听得那人也以泰语问道:“什么事?下面可是有人么?”
高翔含糊地应了一句。连他自己也听不出是在讲些件么,那人怒道:“你究竟讲些什么?下面有什么事?”
高翔向上连跨了几步。已来到了那人的面前。
直至此际,他才突然抬起头来!
当他一抬起头来之后,那人陡地一征,但是还不等那人有任何反应,高翔一手抓住丁那人的胸口,一拳已击中了那人的左颊。
那一拳,高翔用的力道并不大,但是他中指上所戴的那枚戒指,却已压在那人的脸颊上,而一受了压力,戒指中的一枚尖针,也跳了出来,刺中了那人的脸颊,而强烈的麻醉剂,也已进入了那人的血液之中!
那人张大了口想叫,但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便已经全身麻木,一动也不能动了,高翔仍扶住了他的身子,向下招了招手。
穆秀珍一看到高翔招手,便知道高翔已经得手了!
她连忙拉起了那人,以极快的步伐,直向上奔去。
这时,她背着的那人,不会轻于两百磅,而她又要奔上三四十级石级,若不是平时她锻链有素,是会体力不继的,她一奔到了上面,高翔便低声道:“行了,将他们两人,并排靠在栏杆上,小心别让他们跌下去。”
穆秀珍点了点头,将肩上的人卸了下来。她和高翔后退了几步,到了一个十分阴暗的角落中,打量着那幢古老的房子。
这时他们所站的地方,是那古老房子的右侧,所有的窗子,都是黑沉沉地,可以看得出,全垂着那种古老的木头百叶帘。
房子一共有三层高,而从它建筑的地形来看,可能还有地窖。在小心的观察下,只有三楼的窗中,略现光芒。
他们刚才上来的时候曾看到,如果转过屋角的话,便有一个圆拱形的门,他们当然不会鲁莽到从正门走进屋子去的!
他们靠墙而立,大约呆了近五分钟,穆秀珍才用极低的声音问道:“我们怎么办?”
高翔道:“当然是爬进去。”
穆秀珍道:“三楼好像有灯光,我们上二楼可好?”
高翔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取出了一根不锈钢的管子来,大约如普通墨水笔般大小,他们的手指在一端一按,“飕”地一声响,一枚尖钉向上激射而出,发出了“啪啪”两下低微的声响,已钉实在二楼的窗台之下了。
而在那两枚钢钉之下,连着一股十分细的细丝,那是特种金属的合金丝,虽然不会比头发粗多少,但是却可以承担三百磅的份量。
他们一起用力向下扯了扯,证明的确已经钉上了,这才又按下了另一个制,而他们的右手,紧紧地抓住那管子。
管子中的强烈绞动齿轮,开始转动,将合金丝收卷起来,是以将他们两人,吊得向空中升了上去,转眼之间。他们伸手,已可以抓住二楼窗口的窗台了。
他们将那两具“爬窗器”留在窗外,高翔又取出了玻璃切割器来,在玻璃窗中,割下了巴掌大小的一块玻璃来,伸手进去,轻轻拔开了窗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