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拨出这通电话前,薄晴烟也不知道林霁青会不会接。

她更像是借了游戏的名义在试探,在博弈。像是猎人发现猎物准备逃离前,别有深意的伪装。

其实薄晴烟也做好被对方拉黑的准备。

可电话到底还是通了。

等待的提示音很漫长,像是钝刀慢吞吞地割着拧成团的麻绳。

而她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纠结。

免提开着,薄晴烟此时的举动,仿佛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游戏内容。

但没人知道,如海面般平静的表象下,涌动着什么样的暗流。

在接近挂断的尾声,对方出乎意料地接通了。

略显空旷嘈杂的背景音下,是低沉平淡的少年嗓音。

林霁青的态度淡漠疏离,感冒后的沙哑带了些许鼻音,“有事?”

时隔几天,再听到他的声音,竟让薄晴烟有些时光回溯的错乱感。

还真是冷淡呐。

薄晴烟敛过眼底转瞬即逝的挣扎。她的心跳停顿半拍,呼吸慢慢地屏住。

“我。”或许对于林霁青,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洒脱。

话到了嘴边,薄晴烟却还是停下来。漂亮的眉眼微微低垂着,藏匿在袖口中的指腹很轻地划过掌心。

脑海中滋生的情绪,像是虚幻与真实的光线在交织。不经意间的紧张像是光影下胡乱飞起的虫儿,让她有一瞬的呼吸不畅。

旁边的几个好友挤眉弄眼翘首以盼,睁大眼睛不愿错过这场好戏。

薄晴烟其实挺讨厌这样不受控制的情绪发酵,好像事情正在朝着她无法控制结果的方向驶去。她突然间就丧失了对这场游戏的兴趣。

她和林霁青,相差五岁。

职场打工人对上男大学生。

怎么看也不觉得长久。

消遣可以,谈情则太荒谬。

用力地闭了下眼,薄晴烟再抬眸时,已再无心绪波澜。

她声很轻,平静到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我想你了。”

对面的人沉寂良久,要不是薄晴烟朋友们起哄的嘈杂声太过刺耳。

这通电话,几乎让人沦陷至极。

不过薄晴烟很快就将其打破,“林霁青,我大冒险输了,你不介意吧。”

电话那边许久都没有回声,直到他自嘲般地嗤笑,“薄小姐,就只是游戏?”

言辞间,一语双关的意味明显。

薄晴烟笑:“林先生以为呢。”

“也是。”他嗓音缓慢空荡,像是说什么都没有落点。

通话结束的忙音作响。她和林霁青的告别,最终还是以这样的隔阂收场。

薄晴烟啪地将手机扔在了桌上。

朋友们拥挤过来,浓烈的香水味道仿佛置身在繁茂花海,可她只觉得厌倦。

“晴烟姐真的勇啊,要换做是我,我得喝多少瓶酒才能忍住不骂前男友的冲动。”

“是啊,我前任死渣男一枚,我现在给他打电话只想骂死他。”

“晴姐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们呐,都像晴烟姐学着点,别为了渣男要死要活的,不值得。”

在嘻嘻哈哈的吵闹声里,薄晴烟懒散抬眸,顺势将桌案前的啤酒拿起。

她没理会朋友,食指指节扣入易拉环内的间隙。起了罐啤酒,冰镇的酒瓶触手生凉。顺着喉咙灌进去,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弥漫,有些麻麻的感觉。

让薄晴烟蓦地想起和林霁青的接吻。

薄晴烟视线低垂:“你们继续,我出去转转。”

玻璃酒瓶再度转起,薄晴烟失了兴趣。她臂弯里勾着单薄的外套,从口袋里摸到了打火机。

薄晴烟朝着门口走过去。

刚还晴朗的天,这会儿已经阴了下来。

凉风捎带着街尾萧瑟的落叶,吹过面颊都浸着湿润的寒意。

看来要下雨了。

薄晴烟倚靠在门口,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块,鞋跟垫起来点,衬得脚踝骨节纤细分明。

“林霁青是那天给你发消息的修车工吧。”

谢冉冉从后面走过来。

车修好的那天,林霁青给她发消息,谢冉冉看到了。

薄晴烟垂眸,呼吸沉了几分。

“你竟然没告诉我。”谢冉冉不满意地哼哼,“谈恋爱瞒着其他人就算了,连我也瞒着,我们还是不是关系最好的发小了。”

薄晴烟扶额说:“又没谈多久。”

稍一顿,她敛眸:“而且他比我小太多。”

“几岁?”谢冉冉来了好奇心。

薄晴烟说:“五岁。”

谢冉冉思索,“五岁也还好吧,社会上多的是老夫少妻,差二十岁的也不是没有呢。”

“既然年龄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你俩分开是因为?”

薄晴烟没说话。

谢冉冉也就没再问了。

“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手机里还有你们两个的照片呢。”谢冉冉拿出手机翻找,说道,“那次在六中麻庄聚餐,我拍的。”

照片内容是那晚薄晴烟碰到林霁青时,他拉拽着她的手腕。正巧这幅画面就被当时喝醉在车里的谢冉冉给拍了下来。

薄晴烟接过她递上来的手机,瞥了眼。她薄唇间含着烟蒂,光线擦着高挺的鼻梁,容貌完美到仿佛古典希腊的雕塑。

“你没删。”她不甚在意地说道。

谢冉冉,“忘了就一直存着了,你想让我删掉吗?”

谢冉冉属于懒得清理相册的人,她手机里的照片能存出几十个G来。往前数十年的照片都有。

沉寂一会儿。

“照片。”薄晴烟纤细的手指夹过细烟,“发给我吧。”

算是留个纪念。

很快,照片就发到了薄晴烟微信里。

这晚过后,薄晴烟再没见过林霁青。

他在她的生活里消失得很彻底。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信创管理层大换血。

随着王友良不体面的离开,吴婉蓉也被辞退。她的事迹被扒了出来,除了泄露公司资料等原因,她和楚梁私底下的事情也被捅了出去。

原本吴婉蓉离了职还不安生,三番两次地跑到薄晴烟面前挑衅。后来不知道谁在网上曝光了楚梁和吴婉蓉的这件事,一时间舆论的压力席卷而来,倒是让两个人安分不少。

至少,没敢再来招惹她。

公司内部裁员纳新,除了忙碌点,她的生活和从前没有半分区别。

转眼间,季节更替,已两年有余。

两年时间,高崇宁升职加薪,薄晴烟也跟着水涨船高。

周围的朋友们都谈了恋爱又分手,分手又和好。

倒是薄晴烟没再谈过恋爱。谢冉冉问起,她也只笑笑。

林霁青走了没多久,秦简洵联系到她,两人话没聊几句,秦简洵就致上歉意,说是上次打电话的事情唐突了。

于情于理,秦简洵的那通电话都实在逾矩。

期间也有几个朋友介绍了男模弟弟,身材模样倒都照着林霁青的感觉找的,但她没什么兴趣,三言两语打发了对方。

三月初,春寒还没完全褪去,空气中残留着冷意。

薄晴烟的风衣搭在椅背后面,傍晚的她还在办公室里玩命加班的时候,刚抬眼就瞧见高崇宁拎着咖啡走过来。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自王友良离开信创后,高崇宁和薄晴烟在工作上的关系倒是亲近不少。

薄晴烟指腹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符,懒懒应声:“有话就说。”

“你说我们认识都几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没有幽默感。”高崇宁把纸杯放在桌上,浓郁的咖啡香气萦绕在四周,杯口还冒着热气,“那我就先说好消息吧。”

他看着她,深吸口气说道:“你要升职了。”

薄晴烟挑眉,“嗯,那坏消息呢。”

“这么淡然。”高崇宁有点意外地说道,“你现在反馈出来的态度,让好消息也看起来像坏消息,很打击我力荐你的积极性啊。”

“枉费我一番苦心,还等着你请我吃顿饭呢。”

薄晴烟,“别卖关子了。”

“行行行,我也不卖关子。坏消息就是,有个棘手的项目,老大怕其他人办砸了,所以指名道姓点了你。”

言外之意就是要给她增加工作量呗。

工作这几年,她难免会遇到难缠的客户。不过薄晴烟抗压能力还可以,所以也没觉得烦心。其实说到底,她能放弃老薄的家产跑出来打工,也是倾向于在生活里增加点挑战性。

只是什么样棘手的项目能让高崇宁都面露难色?

在她思索的间隙,高崇宁递上名片。

黑色底片,烫金的数字。

没有姓名也没有介绍,有的只是一串非常陌生的数字。

对方似乎不是很想暴露身份,看起来挺神秘的。

高崇宁说:“是个画展的策划。”

薄晴烟道:“听起来也不算棘手,陈姐不就是专门负责外展项目的,这样的需求对她来说应该不难吧。”

“哪儿。”高崇宁,“要真这么容易就好了,这项目是要给十几年前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作配,哪是风风光光办好那么简单,人家要打响知名度。”

薄晴烟继续道:“营销方面,宣传部门干的就不错啊。”

高崇宁说:“但这位画家清高,公司派去对接的人都磨合不来,这不,棘手就在这呢。”

薄晴烟来了兴趣:“是谁?”

“不清楚,只知道是个女画家,姓林。十几年前海外留学回来的,当年事业不错的时候嫁进了豪门。”

薄晴烟高中时期学的艺术,对国内大大小小的艺术人也有关注。但姓林的女画家,印象里确实没几个。

高崇宁点了点卡片上的那串号码:“这两天就辛苦你,多跑几趟。”

“学画画的啊,难免都会有点古怪的脾气。”薄晴烟懒洋洋地接茬,“这项目提成,要加倍。”

高崇宁被她一副模样气的牙根疼,“你说你又不缺钱,天天抓着我拔毛。”

“谁说我不缺钱,缺着呢。”薄晴烟道,“以后能不能养的起帅弟弟,全指着高经理您。”

她话音刚落,就见门口路过的实习生震惊地愣在原地,一双好奇又八卦的眼神怯生生地往办公室里瞥,满眼的敬佩。

“看看,你给公司的氛围都带坏了。”高崇宁开玩笑道,“以后这帮实习生都知道要跟领导讨价还价。”

薄晴烟抬起的食指搭在唇角敲了敲:“这叫多劳者多得。”

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空气中沁出丝丝凉意。

街头街尾的行人匆匆而过,偶有三三两两的醉鬼歪歪扭扭地倒在路口。

她刚从公司回到家,高崇宁就在微信里给她发了林画家的地址。

客厅灯还没开,手机屏幕照出来的微弱灯光映在她脸颊。

薄晴烟低垂着眼,目光划过六中家属楼几个字。

她唇角挑了挑,还真是巧。

视线从手机移开,薄晴烟正打算开灯的时候,倏地听见客厅的沙发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找到电视墙旁的壁灯,慢悠悠打开。

暖黄色的光线瞬间将客厅照亮,沙发的毛毯下面鼓起个人影。

栗色的短发露在外面,像是毛茸茸的小狗。男生高挺,两条长腿窝不进沙发,只能委委屈屈地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