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酒过三巡,薄晴烟凝视着已经能看见底的酒杯,白色泡沫挂在玻璃杯壁上,看起来像是奶油。
清脆的碰杯声在这片挡雨棚小小地荡开。
鲜香麻辣的肉串配上一口冰镇的扎啤,没什么能比在工作结束后的深夜,来一顿大排档更心情舒畅的。
薄晴烟咬着吸管,舌尖被麻椒辣的酥酥麻麻,已有醉意。手撑着下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盘里的肉串:“你说,工作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夜宵来的实在。”
“工作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让你能痛快的,吃这顿宵夜。”林霁青端起的扎啤顿了一下,又重新放回桌面。他不太爱喝酒,不喜麦芽发酵出来的味道,闻着让人觉得苦涩。但如果是和她的话,他甘愿。
薄晴烟笑他,抬手戳他的肩膀:“没看出来,你这个象牙塔都没出的小屁孩,歪理懂的还不少。”
“我没比你小多少。”林霁青捏住眉心,刚才放下的扎啤这会儿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呛得他直咳嗽。想干呕。
“小两岁也是小。”他这副模样逗的薄晴烟快要笑出眼泪,“你之前没怎么喝过酒吗?”
“嗯。”
她眨眨眼,凑近了些,顺势看向林霁青的脸。他眼睑四周红彤彤的,带了点人畜无害的茫然。无论是喝酒的动作还是表情,都明显在替他证明话里的真实性。
视线对上的瞬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鼻息四周。倏地,夜风静了。
清澈的眼眸带着醉意,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是初雪湖面。或许是他周身那股干净明朗的气息让薄晴烟萌生了些想要摧毁的邪恶念头,又或许是她自己压抑许久的情绪迫切地想要释放。
她突然很想看林霁青失控时是什么模样,是否也会像现在这般温润沉闷,冷静自持。
静默良久,林霁青也盯着她看了一阵,蓦地蜻蜓点水蹭过她的唇。
温热的柔软触碰,两人皆是一愣。
林霁青眼眸微微低垂,长而黑的眼睫轻轻颤动,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流动。
“头有点晕。”他的声极浅,呼吸眠而缱绻,别有深意。
“喝多了?”薄晴烟眉尾上挑,余光瞥了眼林霁青的杯子,还剩了大半。其实也没喝多少。
他眼眸抬起,撞进薄晴烟杏眸里,“我酒量不好。”
“大概是,有点喝多了吧。”他散漫的语气带了点不着痕迹的试探,小心翼翼,“姐姐。”
薄晴烟反应了两秒,“想继续的话,醉了可不行。”停顿片刻,她笑得像只猫儿:“装醉更不行。”
说起谈恋爱,她还没干过一夜情这样的事。
大概也是对林霁青昏了头,她隐晦的提议,他半推半就间的接受。
残碎光影浮动在墙面,暮色游离,拉扯间的踌躇,仿佛要埋葬这场荒诞的梦境。
微妙虚妄的情绪滋生交织,薄晴烟平静的神情再无法压抑,汹涌暗流浮现间,变成了或拥抱或亲吻的暧昧,仿佛呼啸而来的飓风,捕获着她和林霁青两个走投无路的旅人。
她身体摇摇欲坠,双手张开,穿过他腹肌两侧,嫩红的指甲刮在了布满薄汗的肌肤,终于在到达终点前失控。
林霁青体力好,许是男生初次的窘迫,他较着劲般让这件事情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几次,直至精疲力尽。
结束后,薄晴烟靠在抱枕旁,餍足地像只吃饱的猫儿。白皙手指从台灯下面勾了根烟,叼在嘴里,点燃,烟气在鼻息间停顿了会儿,又缓缓地吐了出来,透着一股子慵懒。
像是一场交锋胜利过后,这烟成就了全部的缱绻。
林霁青是处男,让薄晴烟有点意外。他天赋倒是不错,一次过后便无师自通。
虽然发生了关系,但薄晴烟还是不习惯和陌生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所以林霁青被理所当然地赶去了沙发。他也听话,她说什么,他都照做,像只温顺听话的小狗。
清早,薄晴烟是被高崇宁的moring call叫醒的。
“今天可是周末啊。”她哀嚎,在电话里痛斥资本家的冷血无情,“你知道现在才几点吗?”
自称同样是给资本家打工的高崇宁毫无愧疚地安抚道:“没办法,客户又不会管你是不是休息日,等这个项目结束给你涨百分之二十的提成。”
薄晴烟深深不信任:“看来我早饭都不用吃了,你给我的大饼到明年都吃不完。”
“好了好了,晴烟啊,你是我最得力的下属,我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高崇宁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就这么说定了啊,下午组会的东西你也顺便一起准备吧。”
“组会的资料不是要交给吴婉蓉准备吗?”薄晴烟语气不悦起来。
高崇宁说道:“说是嗓子不舒服,今天要休息。到底是你带的实习生,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薄晴烟揉着太阳穴冷声道:“我还真想,进公司快半年,每个月生病次数比我整年都多。”
挂了电话,薄晴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高崇宁虽说是她的顶头上司,平时倒也没什么领导架子,但偏偏是个工作狂,领导每天跟打了鸡血一样,她们做下属的想躺平都难,不过福利待遇还是很不错的。而她带的这个实习生吴婉蓉,典型说的比做的好听,当着她的面计划制定个不停,真有任务就装死,基本都是薄晴烟善后。
偏偏吴婉蓉又是公司二把手的王总举荐,指名道姓地交到薄晴烟这里。
她真是哪辈子修了那么大的福气,带这样的实习生。好在吴婉蓉的实习期快过了,她终于可以丢掉这个烫手山芋。
说起来,半年前也恰好是楚梁和她们公司合作的时期。吴婉蓉进公司没多久,楚梁的项目就签上了合同,果然坏事都是聚在一起发生。
刚走出客厅,她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播放早间新闻,倏地,余光瞥见沙发上鼓起的一道人影。
记忆逐渐回笼,薄晴烟才想起昨晚的荒诞风流。
许是电视机的声音吵醒了林霁青,他动了动。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懒洋洋的,带着点沙沙哑哑的少年音,像是还没从眼前的状况中缓过神来,他蹙紧了眉,勉强睁眼。下一秒,脑袋又埋进了白色柔软的枕头里。
薄晴烟上前,脚尖撞了撞他的小腿:“现在是你该离开的时间。”
昨夜狂风骤雨,果然今早就是个大晴天,阳光好的跟晒在了沙滩上般。
临走前,林霁青脚步一顿,白皙修长的手指刚碰到门把手便停住,语气认真:“昨晚的事情,我会负责。”
“你觉得我们算什么。”薄晴烟点了根烟,指缝间清冽的薄荷味道,“我不需要你负责。”
言外之意,他也别找她负责,两厢情愿,互不干扰。
她瞧着林霁青的脸色愈发难看,笑道:“放松点,昨晚很愉快。”
像是想到了什么,薄晴烟拿出手机低头发了几条消息。
同一时间,林霁青的手机响了起来。
“昨天的辛苦费。”她说。昨天吃夜宵的时候,两人就加了好友,夜宵的钱是林霁青付的,如此绅士的举动,薄晴烟也没阻止,但也不好叫人家白白跑腿一趟。
“你觉得我需要?”林霁青深深地了她一眼,漆黑眼眸沉得比寒冬腊月的风还冷,没收。
不过薄晴烟也不太在意他的态度,酒精的催化加上近日来的烦心,她只需要一个愉快的夜晚就足够。
休息日,堵车不严重。
薄晴烟赶在打卡时间前到了电梯口,刚进电梯就接到客户电话,罗里吧嗦应付了一堆,她掐着点到工位。
一上午就开了两个小组会,没吃早饭的薄晴烟早就已经饿的饥肠辘辘,听他们开会的内容简直堪比听天书。
终于熬到午休时间,她第一个冲出会议室跑向了公司食堂。
结果饭还没吃两口,又被高崇宁找了过来。
“Beesoft项目的数据分析还是不准确,客户那边说我们没把技术引擎引入策划这点要修改。”
薄晴烟喝了大口冰水,感觉胃里有饱腹感才懒洋洋地开口:“这策划案翻来覆去修改四五遍了,他们这款游戏不是要搞头版开放世界的噱头吗,设定贴合赛博朋克风格走这类赛道,所以到底是哪里还有问题?”
“客户是觉得品类赛道的可行性方案还不够具体,你懂得,客户就是上帝,哪怕他们要五彩斑斓的黑,我们也要负责做出来。”高崇宁话刚说完,突然瞥见旁边走过来的人影,顿时停止了讨论,“你的男朋友来了,那我就先不打扰,后续部分我们小组会再具体。”
提到男朋友几个字,薄晴烟才注意到走近的楚梁,她视线懒趴趴地一垂,手里的筷子有条不紊地塞东西进嘴里:“纠正,是前男友。”
她吃的很快,动作却不粗鲁,看着很有食欲。
楚梁公司和他们公司年前曾有过合作,他和薄晴烟是情侣的身份也是早就公开的,在外人看起来,他们两人感情稳定,属于马上就要谈婚论嫁的程度。
不想牵扯进私人感情纠葛的高崇宁跑的比兔子还快,不到几秒钟的功夫,周围就剩楚梁和她两人。
许久未见,楚梁消瘦很多,脸颊颧骨的肉都快要凹陷进去,眼神充满疲惫。一向在公众场合非常注意形象的他,这会儿穿着褶皱的西装,皮鞋表面蹭了一层灰尘都不在意,整个人拘谨地站在原地。
气氛僵滞很久,薄晴烟自顾自地继续吃东西。
“我没想找到你公司来。”楚梁开口,话里话外好像比薄晴烟还委屈,“是你不在家,我想你在公司才找过来的。”
薄晴烟咬住筷尖,继续纠正道:“我没让你来找我。”
“但是你不接我电话。”楚梁眼球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我坐了一夜的车来见你,烟烟,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一夜的车?这话恐怕骗鬼才信吧。“楚梁,我觉得你还没有搞清楚一件事。”薄晴烟看着他,“我现在的态度既不是生气,也不是和你藕断丝连,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懂分手是什么意思么?”
不等楚梁回答,薄晴烟自答道:“意思就是你不要再纠缠我,我也不想看见你,我们到此为止。”
“我不同意分手。”楚梁咬着牙龈,像是努力想压制自己的愤怒,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我们感情那么好,我们明明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情了。”
“是你和你妈在商量结婚的事情,别扯上我。”他提到这件事,薄晴烟就更不耐烦。她确实有萌生过和楚梁结婚的打算,毕竟好像到了这个年龄,都要跨进这一阶段。但楚梁的妈妈为彩礼的事情纠缠了许久。
薄晴烟陪嫁丰厚,车房还有老薄名下转给她的一栋商铺。她本也没想着要楚梁出多少彩礼钱,但这不意味着楚梁的妈妈以为她嫁不出去,需要靠倒贴的程度嫁给他儿子。
“更何况,你都能做出出轨的事情,还有什么必要再回来找我。”薄晴烟吃下碗里的最后一口饭,端起餐盘准备离开,“还需要我讲述的更详细么?”
楚梁面色灰白,如同被冷水泼了般颓然,喉咙里像是塞满了鱼刺,一个字都说不出。
那几张充满情趣的床上照片,本该发给他调情的照片,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到薄晴烟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