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绿娇红小正堪怜

子夏飘雪冰冷的手指在我的咽喉处缓缓滑动,下面云思儒,不,应该说是桓珏冷剑出鞘,剑身与剑鞘金属摩擦的声响尖锐哗然。

“下乘之肉?”子夏飘雪此刻的脸色和发色可说得上是相得益彰,冰冷的手指缓缓在我的气管处上下摩挲,语气好似最温柔的情人,“朕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何谓‘上乘之肉’。”他的手最终停在我胸前的蝶纹盘扣上,左侧冰寒的剑气破空袭来。

“滑如丝,嫩似花,想必煎、炒、煮、炸样样做法皆味美吧。妹夫以为呢?”子夏飘雪微倾着头看向左下手剑气所来之处。

闻言,那霜冷的剑气生生刹住,转了个弯,最后长剑回鞘,金属的鸣响回荡在大殿四周,“放开她!”

“来人,将云美人送回贵客室。”子夏飘雪终于移开手,将我挥离。那引路带我来的宫女立刻上来将我带回石室。

水声滴答、湿潮幽魅,我躺在漂浮的莲叶上,有些眩晕。撩开纱帐坐起身来,一只花色的水蚊被温热的体温吸引过来,停在我的手背上,蜇进我的皮肤享用完宵夜后,便“嗡”一声跌落入水,顷刻毙命。

手背上慢慢浮起一块红肿,有些微痒,却刺痛了我的心,尘封的往事扑面而来。

“哥哥,暑气酷热,容儿今夜想睡在湖上的水亭里,哥哥陪着我可好?”

“好好好,容儿想睡哪里哥哥都陪着。”男孩的小手拂过女孩的额际,替她拭去一层薄薄的汗渍。

女孩很怕热,夏天的夜里若睡在屋内便会湿汗连连睡不稳妥。于是,一到夏天下人们便搬来竹榻放置在水亭上,便可免去暑热困扰。但是,水边最是容易滋生蚊虫,叮咬之后痒痛难当,甚是难过。

不过,女孩自有办法解决,日日拖了自己的小哥哥过来同榻而眠。因为,她发现只要有他在身边,所有的蚊子都会招呼到他身上去,有他在身边可以媲美任何一款蚊香。

第二日早起,女孩定是一夜好梦精神奕奕,而那男孩则毫无例外地浑身是包。女孩心中愧疚,每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找来碧清膏将男孩被蚊虫叮起的红肿涂抹一遍。

“笑什么笑,被蚊子咬成这样还笑。”女孩看男孩坐在榻上一脸傻笑,嗔了他一眼,一边细细地擦上药膏。

“因为我觉得很开心呀。”男孩出人意料地回答,“只要有容儿给哥哥上药,便是给蚊子咬花了也值得。”

“傻瓜!”

男孩一点也不恼,一张小脸笑得益发灿烂。

酷暑年年,男孩照例夜夜陪眠,蚊虫照例只叮男孩,女孩照例给男孩上药,男孩照例微笑凝视。一年又一年,也不知过了多少年,直到女孩嫁入那高墙红瓦的皇宫夜里被蚊虫蜇醒,才恍悟将来再也没人愿舍夜夜酣眠甘心为她驱蚊。

后来,女孩跟着男孩逃出了宫闱,傻傻地以为从此便是生死契阔。

再后来,天地骤变,人各一方。

男孩再也不着白衫,高堂重殿,万人之上,家国妻儿。女孩死而复生,活了身却死了心,女孩再也不惧暑热,因为,女孩的岁月再无四季轮回,张着眼睛冬眠了三年。

……

泪水滴落潭面,荡起层层涟漪,如叹似诉。再也坚持不住,我摇晃着跌落榻畔,原来,还是不够坚强。

适才在大殿里怒目而视的勇气只是虚假,我终究无法仇恨。

既已背叛我,又为何在子夏飘雪欲伤我时冷然出剑,念及旧情?何苦,何苦。物是人非,我们终是站成了对立的两个世界。如今,我和紫苑已沦为人质,牵累了孩子,我怎么对得住狸猫。

不过,相信我和紫苑暂时是安全的,那妖孽在没有达到目的前断不会伤及我们的性命。只是,如何才能让狸猫避开这个陷阱?我忧心忡忡。

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我辗转难眠,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蒙蒙眬眬时,有一只湿漉漉的小手拭过我的脸颊。

我睁开眼,却是多日不见的紫苑趴在床边看着我:“娘子,你干吗哭?”

“是娘,不是娘子。”紫苑的出现似朝阳将一室阴霾一扫而空,我哭笑不得地将他抱上床来。却发现他全身没有一处是干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生怕他受凉感冒,我赶紧将他身上的湿衣剥离,用丝被将他擦干,裹成蚕宝宝。“怎么湿成这样?紫苑是怎么进来的呢?”

“小沙带我泅水进来的。”紫苑露出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很是可爱。看着他,胸中便被一股温情弥漫,我不由自主地将他揽入怀里。

“小沙是谁?”泅水?难道紫苑是游泳进来的?

紫苑将手臂探出被外,兴奋地指着左前侧:“小沙在那里。”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我差点晕过去。一只龇着雪白锋利牙齿的鲨鱼正将头半搁置在莲叶上,血红的牙肉狰狞地敞露着,隐在水里的脊背上有隐约类似虎皮的纹路。

我吓得搂着紫苑就往后退。紫苑却开心地拍了拍手,那鲨鱼闻声游到我们正面,紫苑挣脱开我的怀抱跳下去,我拦都来不及。他居然伸出小手挠了挠那鲨鱼的头部:“小沙乖,明天让父皇赏你好吃的。”那鲨鱼龇了龇牙,摆摆尾巴,没入水中离开了。

我闪电般将紫苑抱回榻上,扳着他的手指脚趾全身检查了一遍,最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算什么状况?我儿子居然和一只鲨鱼相处得如此和谐,万一那鱼兽性大发咬他一口,紫苑那么小,怕是塞牙缝还不够,太危险了!那妖孽居然放任孩子和鲨鱼相处!

一定得跟紫苑说清楚鲨鱼是多可怕的动物,刚转头,却发现紫苑小手里捏着不知什么时候从我的袖口中掉出来的钻戒端看,一脸好奇地放在鼻端嗅了嗅,竟然……竟然要往嘴里送!

“别!那不能吃!……”我吓得喊着出声制止,但是,紫苑的动作极快,我抓住他的手时,他已经将戒指吞了进去,两只眼睛一闭,头一歪。

“紫苑!紫苑!”我紧张地拍打着他的脸侧,使劲要将他的嘴掰开,奈何他的牙关紧闭,完全打不开。那鼻下的呼吸已渐渐减弱,小脸开始泛紫,我慌得手足无措,重金属中毒怎么办?灌鸡蛋清?对,蛋清!

“来人,来人!”我疾呼出声,下一刻却被一只小手捂住了嘴。

一看,却是紫苑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用小手掩着我的嘴不让我出声。“嘘!不能让父皇知道我溜出来玩。”

我伸手就要探进他嘴里掏戒指:“快把指环吐出来。”

紫苑却把小手在我面前一摊,戒指赫然躺在他的手掌中,两眼一弯,他捂着肚子笑开了怀。他居然,居然压根儿没有把戒指吞进去!

刚才的惊吓恐慌一下消失,眼泪不能控制地流了出来,抓过那小手就往手心里打:“我让你撒谎!让你骗人!……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怕!?要是你也穿越了,娘要怎么办!?……”虚惊的泪水完全控制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

“娘子,你怎么老爱哭鼻子?”紫苑皱着眉头歪着脑袋看我。

紫苑怎么会养成撒谎的习惯,现下给他纠正这个恶习是关键,我止了眼泪,拉过紫苑:“紫苑,娘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听故事了。”紫苑两眼放光,眼巴巴凑在我面前。

“从前有一个放羊的孩子,每天都赶着羊群到山上放羊。这个小孩想开个玩笑,他爬上一块大石头,对着山下大声喊:‘狼来了!狼要吃羊了!’山下干活的人们拿着锄头和扁担跑到山上,见羊儿在好好地吃草,根本没有狼。小孩看见大人们上了他的当,他笑弯了腰。‘哈哈!根本就没有狼,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人们摇摇头,下山去了。又过了几天,山下干活的人们又听见那孩子在叫:‘狼要吃羊了!’他们跑到山上发现又上当了。

“一天狼真的来了,它冲进羊群,见羊就咬。小孩吓得大喊‘狼来了’,山下的人们却再也不相信他的话了。最后,他的羊全部都被狼咬死了。

“撒谎是一个很不好的坏习惯,如果紫苑经常撒谎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相信紫苑了,就像故事里的那个放羊的小孩,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知道吗?”我摸了摸紫苑柔软的发顶,希望他能纠正过来。

紫苑歪着头想了半天:“那个小孩为什么这么笨?他为什么不直接把狼打死?”

“……因为狼很凶残,会咬人。”

“不会呀,狼很乖的。父皇上次狩猎抓了一只雪狼,被我剁了一只爪子关在园子里,后来,它每次看见我都缩在墙角里呜呜叫,很听话的。”

死妖孽!好端端的孩子就让他教成这样!

“子夏飘雪那妖孽不是紫苑的父皇,紫苑的父皇叫肇黎茂,紫苑上次出宫有没有见过一位银发的人呢?”习惯要慢慢改过来,现在至少要让紫苑搞清楚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据子夏飘雪之前所说,紫苑出宫碰见过狸猫。

“见过!他还打我屁股了。”紫苑拧着鼻子告状。

呃,狸猫怎么会打紫苑?“那银发之人才是紫苑的父皇,明白吗?”

紫苑微眯起眼睛看了看我,那一瞬间竟让我产生了错觉,仿佛狸猫盯着我看一般:“阿夏和银发大叔哪个更厉害?”

紫苑居然叫狸猫“大叔”!“自然是紫苑的亲生父皇更厉害!”每个小男孩的心里都有或多或少的英雄主义,在他们眼中父亲就是一个英雄的存在,要让紫苑接受狸猫,或许先要让他从崇拜狸猫开始。我想,应该没什么比战争故事更有说服力了。

于是,我把狸猫四年前大败子夏飘雪的那场战役添油加醋地给紫苑眉飞色舞地讲述了一遍。果然,紫苑的小脸上开始渐渐绽放光彩,眼中油然而生出崇拜之感:“本宫决定将这个肇黎茂纳为父皇。”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紫苑!”身后一阵寒意袭来。我回头,不知何时那石室的门已被打开,门外站着阴恻恻的子夏飘雪,冰蓝色的锦衣衬得那寒玉般的面孔益发妖异。

眨眼的工夫就飞至眼前,将紫苑从我怀中夺过抱入自己怀里,紫苑挣出小脸兴奋地抓着他的衣襟:“阿夏,我又有一个父皇了!”

“哦?是吗?那个父皇你不知道也罢。因为……”那紫晶目转向我,冷光一闪,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

他抬起手将紫苑额前的一缕湿发拨到一旁:“因为,你很快就只有一个父皇了。”

“你什么意思!你要对肇黎茂做什么!”我“噌”一下站起身来,直视他。子夏飘雪斜睨着我,不答话,僵持了约十秒钟。

紫苑突然两只眼睛开始兴奋地一闪一闪:“娘子,你要和阿夏比武吗?你们比武吧,我很久没有看过比武了!”

这真的是我儿子吗?

“吴清!”子夏飘雪朝石壁入口处唤道,难得这张脸上除了妖气竟然会扫过一丝类似无奈的神色。

“是,老奴在。”上次那个老太监闻声而入。

“将殿下带回。”

“是。”老太监接过扭动的紫苑,石室门再次关闭。

“你究竟想做什么!”拳头在身侧紧握,真想一拳砸上那对紫眸。

“美人以为我想做什么呢?”子夏飘雪拂了拂袖子,带过一阵沁凉的清水之味,“猜对了有赏。”

“你这变态,喜欢孩子不会自己去生一个,抢夺别人的孩子算什么意思!”想起自己好好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他给偷梁换柱,还教养成这个样子,怒气的火苗便在我的胸腔中快速点燃!

“或许……”我鄙夷地扫视了他一眼,恍然大悟般开口,“原来堂堂雪域国皇帝竟是隐疾缠身。无怪乎你如此想擒住花翡,想是为了让他医治你的顽症吧?这你就不对了。生不出不是你的错,但是,抢别人孩子便是千错万错!花翡心情好的时候也给猫啊狗啊的喂喂药动动刀子,你若明说,说不定花翡一高兴,顺手便将你这隐疾医好了……”

一股清泉的味道瞬间移至鼻端,愣是让我将后半段话生生咽了回去。子夏飘雪妖异的面孔离我不到寸余,一对紫晶目望着我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却让我全身的寒毛全体立起,本能地恐惧这恍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后退了一步,膝弯处触到床沿,已是退无可退。

“自己生一个?嗯,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子夏飘雪捏着我的下巴将我整个人提起,脚尖几乎要离开地面,下颚骨支撑着整个人的体重,几欲断裂,“不若今日便付诸实施。美人也可亲自检验一下寡人可有隐疾,你说呢?”

石壁上清泉溅落的水珠跌入潭中,滴答、滴答……仿佛炸弹引爆前定时器追魂的倒数秒数。

在颚骨断裂的前一秒,他放手一挥,我便完全失了重心,整个人被抛入软榻中。榻下庞大的莲叶被这力道震得摇摇晃晃。

顾不得下颚的疼痛,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覆身上来的子夏飘雪差点压断了肋骨,清水的濡湿香气将我整个人包围,那妖孽的鼻尖抵着我的鼻尖,竟连吐纳呼吸都如冰雪般寒冷。

我也不做无谓的挣扎,冷冷看着他:“放开我!别忘了,伤了我这个筹码恐怕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子夏飘雪冷哼了一声,执起我的右手,慢慢地一根根手指依次吻过,最后停留在我的中指上,开始轻轻啃噬指腹,一阵麻痒行遍全身,我打了个冷战。

“云美人的一张嘴真是不讨人喜欢啊。”他松开我的手指,转而倾身轻啄了一下我的唇,似雪水初融般冰冷滴落在唇瓣,瞬间被体温蒸发殆尽。突然,后颈一麻,我张口欲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是哑穴被他点了。

“如此享乐之事,何来‘伤你’之说,嗯?”他揽上我的腰际,丝绢束带飘零身下,云裳登时褪落。

被他密密贴合禁锢在身下,我浑身僵直,屈辱恶心之感似一双枯柴般的手将我的喉头紧紧勒住,几欲窒息。

一双冰冷的手覆上我的前胸,细细揉搓。紫目染上了一层深色的情欲放肆地逡巡着,薄唇讥诮地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没有温度的面孔似夜晚霁云烟拢下的半月,妖异鬼魅。他伸手拔下头上的玉簪,葡萄紫的头发丝绦般倾泻在我袒露的身子上,似冰凉的井底之水兜头泼来,让我不能克制地浑身发颤。

他伏下头,湿滑的蛇吻从我的颈项处缓慢下游,留下一串小兽啃噬的红印,身体冷热交加,一股腥气冲上咽喉,我干呕了两下。

那妖孽的锦衣不知何时褪去,冰冷的身躯绞缠着我,那下体的坚硬如一把利刃抵着我的大腿内侧。在我的小腹处一个大力啃咬后,他重新将唇贴上了我的耳背后侧。

耳后传来霜寒的呼吸,我又是一阵干呕,却因胃中无物,什么都吐不出来,眼泪浸湿了身下的丝被一角。

子夏飘雪将我的耳珠含在口中反复拨弄,双手似美杜沙的蛇发游弋在我的胸前。

突然,一个主意电光火石般扫过我的脑海,被我一下抓住,泪水汹涌而出,我开始使尽全力专注地哭泣。直到,我回抱子夏飘雪,倾身将脸埋入他怀里,他明显一顿,定是讶异我的突然主动。而我,则努力地将鼻子贴在他裸露的胸膛上,反复磨蹭。

那妖孽一阵错愕的空白后,一把将我推开,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紫眸中情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似酒精燃烧般的冰冷火焰。

长袍一披,掌风迎面袭来,我闭着眼倒数,五、四、三……还没数到二,那掌风果不其然转了个方向,最后凌厉地扫过身边的潭水,一池浮莲碎成无数飘浮水面。

子夏飘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果然!被我抓住了他的弱点——洁癖!

适才,我突然想起一个唇印就将他激怒到要杀人的地步,而且要立马换衣,足见这个妖孽有洁癖。以我的力量定是无法逃脱他的钳制,只有抓住这点搏上一搏。

对付变态果然要使用变态的方法,虽然有些恶心。

之后几天再没见到子夏飘雪,足见这个办法起到了物超所值的效果。倒是紫苑时不时会一身湿漉漉地带着他的小沙突然从潭水里钻出来给我一个惊喜。

都说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是完美的。紫苑虽有些顽劣,那也是误入虎穴被教育不当所致,在我的心中,紫苑就像一个快乐的精灵,每每看见他,我的心情便会好到无可言喻。

紫苑虽然好动,却喜欢听故事。他每次过来,我便一边给他擦干身子,一边给他说故事,从“宝莲灯”到“阿拉丁神灯”,从“孔融让梨、曹冲称象、司马光砸缸”到“皇帝的新装”。我喜欢挑那些体现人类美德有教育意义的故事说给紫苑听,希望能通过故事将真、善、美传递给他。当然,目前为止,效果还未显现出来,紫苑对这些故事总是会说出我始料未及的看法。

比如那日说完“司马光砸缸”以后,我问他:“如果紫苑是司马光,紫苑会去救那个小伙伴吗?”

紫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会。”

我问他为什么,他答道:“这个小孩这么笨,掉进水缸都会淹死,这么没用的人救出来做什么?我若救他出缸,他若第二日又不小心落进河中照样要淹死,阿夏说,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活着。”

我一怔,紫苑看问题的角度堪称与众不同,但却又不无道理。“弱肉强食”乃亘古不变的真理,只有真正的强者才不会被淘汰,把希望寄托在他人施舍救予上的弱者注定灭亡,《国际歌》里不都唱“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紫苑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个道理,足见是子夏飘雪那变态三年里言传身教的结果。我爱怜地摸了摸紫苑柔顺水滑的发心:“话虽如此,紫苑可以把他救出来以后,再教他学会游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他若下次再遇此险情便可自救脱险。生命都是平等的,不论强者或是弱者,而且强弱都是相对而言的,每个生命都有存在的价值。上苍有好生之德,我们不能见死不救,知道吗?”

紫苑很是困惑,歪着精致的小脸思考了半天,最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开心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记,将手放在他胳肢窝里给他哈痒,闹着他玩。紫苑咯咯笑着撒娇地倚入我怀里,童声清脆悦耳。

突然后背一阵发毛,我回头,却是多日不见的子夏飘雪站在身后。那紫晶目不似往日般散发妖气的清冷,却是萦绕着些许氤氲的烟雾。不过,在我回头的瞬间,那烟雾顿时消散开,让我恍惚以为是自己的一时错觉。

“妇人之仁!”子夏飘雪不屑地一挥宽袖,坐了下来:“弱者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衬托强者。”

紫苑在我怀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颇为赞同的样子。

我气晕了,我说了半天,好不容易将紫苑扭曲的人生观转了一点过来,结果这个自大的变态一句话就让我前功尽弃,一口气哽在胸口,我怒视着他,却一时语噎,不知说什么好。

见我语塞,仿佛让他心情大好,那妖孽慵懒地俯身拨弄水中莲叶,引来一只好奇的锦鲤亲吻他的手指。以他无杀不欢的性格,我暗自为那条前几日新放入的小鱼祈祷,他却出人意料地用指节轻轻叩了叩那鱼的头,逗弄了一会儿,竟让那鱼活着游开了。

这样的情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乎每隔几天便会重演一遍,每每是我孜孜不倦刚给紫苑灌输好美德后,子夏飘雪便会出现,一句话就将我所有的努力抹煞,而他仿佛以此为消遣。

比起这些说道理的故事,紫苑更偏好我偶尔说起的战争故事,每次一听到“打仗”两个字便会神采奕奕。最近,他更是迷上了听我说《三国演义》,总是缠着我要我说更多。

三国这样一部宏篇巨制我自然不可能三言两语说完,只能一次说上一些,紫苑显然不能容忍紧张的战争故事处于“连载中”的状态,连午睡都不肯好好配合,就想听下文。为了哄他睡觉我可是花了不少工夫,连哄带骗的。

我常常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边唱着舒伯特的摇篮曲,唱到最后我自己都快被催眠了,紫苑还是大睁着两只眼睛,问我:“娘子,后来呢?”让我颇为无可奈何。

而我常常一回头便会意外地看见子夏飘雪。他眼中缭绕着复杂迷惘的云烟,几乎和满池的睡莲融为一体,却转瞬即逝。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次数多了才发现这妖孽竟然真的会有类似“迷惘”的眼神,不知他究竟在琢磨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