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北,一大丛翠绿的修竹,顺着一条碎石子道路延展开去。
高耸繁盛的竹林,被大风穿过,发出阵阵清响。
竹叶簌簌声中,飘落不少枯黄了的竹叶。
在一望无垠的雪原里,这丛丛修竹,显得更加青绿,生意盎然。
清晨和煦的阳光,投射在这里,视线穿过根根粗壮的竹枝,可以看到红墙绿瓦在阳光下舒展。
石砥中牵着红马,随着毒门五圣来到这里。
他抬头望着竹梢上翠绿的叶片,道:“这一片翠竹修笞真是怡人胸怀!”
天蜈顾通笑道:“老朽自五十年前买下这庄院,亲手植下这些翠竹,数十年来才繁植成这等青茂……”
他脸上泛过凄然的表情,叹了口气,尊者昔年最爱修竹,所以我们搜集天下的各样竹种,栽植于此,希望有一日尊者能来此地,没想到五十年转瞬即过。”
石砥中一见其他四个老者脸上都泛起哀愁的表情,似乎都正在怀念着碧眼尊者。
他暗忖道:“这五个老者身为毒门五圣,为何却居于这种庄院之中,看他们对碧眼尊者如此怀念,但又不是他的弟子。”
他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却一丝也都没有碧眼尊者的影子。
石砥中不由暗叹道:“我真不知何时认识碧眼尊者,又不知何时学会这一身的邪功,唉!
昆仑山的白雪被我想起来了,那以后的事却依然一点都记不起来……”
过了碎石小道,来到一座红砖墙前。
那高耸的围墙上,开了一个月亮洞口,红漆的大门上有两个黥兽形铁环。
天蝎孙铮举手拿起铁环在门上一敲,仅一会儿一个头留丫角的小童将大门打开。
那小童双眼如同点墨,乌溜溜地望着石砥中,然后欣然叫了声爷爷,飞身扑进孙铮怀里。
孙铮呵呵一笑,将那小童抱住,道:“玉陵!你怎么到前院来,二叔呢?”
那小童道:“他跟爹爹到前柳家庄去了,听说那儿满院都是死人。”
他眼珠连闪,问道:“大爷爷,你们赶到那里去,有没有看到满院的死人?”
天蜈顾通哈哈笑道:“玉陵,你听谁说我们到柳家庄去,你这小精灵!”
那小童指着石砥中,道:“爷爷,这位大哥哥可是柳家庄里来的?”
天蜈顾通脸色一沉,道:“别胡说,来见过掌门师祖石砥中!”
那小童脸上掠过诧之色,两眼满是不信之意。
孙铮将那小童放在地上,喝道:“快来叩拜掌门师祖,听到没有?”
那小童赶忙趴了下去,叩头道:“孙玉陵叩见师祖!”
石砥中脸上一红,弯腰将孙玉陵托了起来,道:“不要多礼!”
孙铮搀起孙玉陵,笑道:“小孙无知,尚请掌门人原谅!”
石砥中道:“我不惯客套,希望你不要这样称呼,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是碧眼尊者之徒……”
天蜈顾通道:“天下之间,惟有我毒门掌门之人,方会本门最高心法‘毒魔神功’,武林之中也惟有懂得这种神功之人,在运功时双眼泛出碧光……”
他咳了一声,又道:“所以我们对掌门人你的身分深信不疑,只是你的记忆力方面……”
他望了望其他四人,继续道:“可惜前面柳家庄庄主赛华陀柳并,本来医术精通,谁知昨晚被幽灵宫派人将全庄之人都杀死,否则他定可治好掌门人你这种失去记忆之症,不过还可以另外设法……”
石砥中突地又想起罗盈来了,他脱口叫道:“糟糕!她挣脱我的手跑了出去,不知到那里去了没有?”
他立定脚步,又道:“我要到柳家庄去看看!”
孙铮道:“我两个犬子都已经赶到柳家庄去了,掌门人,你还是先在此休息,待他们回来,先将那儿情形弄清楚再去吧!”
石砥中一想,道:“好吧!我等一下再去!”
这里有一个大汉自假山旁的一条小径奔了过来,嚷叫道:“陵少爷,你跑到哪里去了!”
当他一眼望见毒门五圣时,顿时定住身子,躬身道:“老庄主回来了。”
天蜈顾通哼了一声,道:“你们怎么跑到侧院去了,不记得我怎么吩咐的吗?”
那中年大汉涨红了脸,口吃地道:“陵少爷他说捉迷藏……”
天蝎孙铮脸色一沉,道:“不要多说了!快将这匹马牵到后院马房去,用上好的黄豆和麦喂饱……”
石砥中拍了拍马头,将缰绳交给那个大汉,道:“你替它全身用于抹布擦擦,然后让它单独在一个棚里休息。”
孙铮等到那大汉将红马牵走,对石砥中道:“掌门人,从这边来才是前院客厅,近二十年来,我们已不大过问庄中之事,都是居住在后院桃林里,专门培养毒物,精研各种毒性之效……”
石砥中随着孙铮向左边一条碎石道行去,穿过一座月形洞门,来到大楼边。
这庄院极大,楼房栉比鳞次,重重叠叠,朱梁画栋,飞檐楼阁,庄丽雄伟。
屋顶上堆着一层雪,檐上还挂着一根根的冰柱,在阳光映照下,闪着晶莹的光辉……
石砥中赞道:“好漂亮的屋子!”
天蟆一摸颔下白髯,得意地道:“这屋宇庭院的布置建设都是我所计划的!”
天蛛洪链笑道:“老三!你练了蛤蟆功,把脸皮愈练愈厚,亏你还好意思说得出口!”
天蟆郑鑫一瞪眼,道:“我活了七十二岁,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事,小心惹恼了我,给你一记蛤蟆功!?
天蛛洪链掀髯而笑,道:“哈哈!你那两套我还不了如指掌,少胡吹了……”
他们谈笑之间,已经绕过回廊,来到大厅里。
一跨进厅内,很快地便有侍女送上茶来。
石砥中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轻轻抚摸着茶几上镶着的一块大理石。
在他的记忆里,这一切都是新奇的。
那些可以记忆的是在白雪皑皑的山顶与寒风飒飒的冬夜……
根本没有这种宁静而温馨的情调,可使得他心情恬静安宁。
他喝了口茶,缓缓闭上眼睛,让茶中那缕清香钻入肺中。
天蜈顾通道:“掌门人,你该休息了,卧房已经准备好了。”
石砥中睁开眼睛,慌忙道:“不!我不是想睡觉,我只是觉得这种温暖的环境使得心里非常舒畅。”
他目光投射在摆在墙角的冬青,和燃着炭摆在茶几旁的兽炉,继续道:“所以我闭上眼睛静静领略这种温馨。”
“哦——”顾通点了点头,叹道:“掌门人你一定是出身寒门,幼逢孤露。”
石砥中轻皱双眉,沉思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倒不是出身寒门,我记得我还有幢大房子,但是细细一想又想不起来。”
顾通轻抚颔下长髯,感叹地道:“我们师兄弟都是自幼孤露,出身寒贱之门,自幼即流浪江湖,沦落为扒窃,后来幸得碧眼尊者见我们可怜,收为侍童,传授我们做人之道,以及武功技击……”
他微微一顿,端起茶杯,在掌上旋了一匝,道:“但是他却一直不肯收我们为徒,因为嫌我们资禀不够,不过当时我们五人在江湖也博得小小的名声……”
他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他行遍江湖各大名山,终于在澜沧江畔得到一本‘万毒真经’,三年之后,他创立‘万毒门’于苗疆点苍山南麓,但是江湖上却仅称本门为毒门”
石砥中这才恍然为何这五个老者都年届七十,还如此尊敬碧眼尊者,念念不忘于他。
以至于自己莫明其妙地当上了毒门掌门……
顾通低垂着头道:“毒门以毒功闻于世,着实使江湖上震惊了好一阵子,但是五十年前碧眼尊者却在准备动身中原之际,消失了踪影,直到今天还未找到。”
天蛛洪链接道:“我们兄弟五人,从十多岁起便跟随尊者,所以自尊者失踪后,我们便脱离毒门自南疆搬来中原,到处寻觅尊者下落……”
“由于我们的不加过问,毒门也从此分裂为二。”
天蜈顾通轻叹口气,又道:“由于我们不算尊者嫡传弟子,所以我们虽被尊者尊为毒门五圣,却不能管南北两宗分开之事。”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现在毒门是分为南北两宗,那么他们双方会不会发生争执之事?”
天蝎孙铮摇头道:“江湖也有二十年没有看到毒门中人活动了,这是我们兄弟抑制南宗门人行走江湖所致,我们总不愿眼见毒门互相残杀而自绝于江湖。”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们总希望能将尊者找到,好使毒门一统南北两宗,恢复昔日的……”
他话声未了,大厅之外,匆匆奔进两个中年人。
他们一齐躬身,朝毒门五圣道:“伯伯们回来了,侄儿叩见各位伯伯……”
天蝎孙铮道:“杰儿、铭儿见过石师叔!”
那左首中年汉子脸上微微现出一丝犹疑之色,但立即便躬身朝石砥中道:“孙定杰叩见师叔!”
那右首较为矮胖的中年汉子,脸现尴尬地躬身抱拳,道:“孙定铭叩见师叔!”
石砥中脸上一红,赶忙立身面起,道:“两位世兄请勿多礼。”
天蜈顾通见到这两个中年汉子脸上的尴尬之色,哈哈一笑,道:“杰儿,铭儿,你们认为石师叔太年轻是吗?有点不好意思。”
天蝎孙铮脸色一沉,道:“你们可知石师叔为碧眼尊者嫡传弟子,辈分自是较你等高上一辈,岂可如此脸现傲慢之色。”
石砥中忙道:“两位师兄请勿多礼,在下石砥中年轻识浅。”
“石砥中?”孙定杰吃了一惊,道:“师叔就是江湖上传言的回天剑客?”
石砥中轻皱双眉,道:“我想那就是我吧!”
天蜈顾通诧异地道:“定杰,你怎会知道你师叔是回天剑客,这是怎么回事?”
他对石砥中道:“掌门人,老朽等俱都未曾娶妻,唯有老五娶了一房妻室,生下两男一女,我们都住在后院,不问世事。以致对于江湖上的事不甚明了。”
孙定杰望了石砥中一眼,目中尽是惊诧之意。
他定了定神,道:“半年以来,江湖变化甚大,其中以回天剑客石砥中最为神奇,也最为江湖中人所乐道……”
他顿了顿,又道:“石师叔以一个默默无名的年轻剑手,半年之中独上崆峒,飘身海外,以一柄长剑将海外剑派陷于不复之地,因而跻身武林十五高手中居第六位。”
孙铮哼了一声,道:“你石叔为本门师神碧眼尊者之徒,用毒功夫较之丁一平不知高出几倍,怎会居于他人之后?”
孙定杰嗫嚅道:“这个孩儿就不知道了,这或许是以前……”
天蛛洪链哈哈大笑,道:“老五!你不是说已经不问江湖事了,怎么现在逼得孩子们这样?”
孙铮呵呵一笑,道:“我这叫做人不在江湖,心在江湖!”
顾通一拍茶几,道:“好一个心在江湖!”
孙铮哦了一声,道:“定杰,你既然刚从柳家庄回来,且将那儿情形说说看!”
孙定杰应了声,道:“柳家庄全庄大小三十余口,连庄里才从别地来的朋友都被杀个精光,整座庄院被烧得只剩一片焦土。”
天蜈顾通颔下白髯无风自动,沉声道:“真有这等事,鸡犬不留?”
孙定杰点头道:“鸡犬不留!”
天蟆郑鑫大叫一声,一掌拍在茶几上。
“喀吱!”一声,整个茶几碎裂开来。
他怒道:“刚才真不该留下那杂毛的性命,哼!有这等惨无人道的行为,亏得他们身为武林正派。”
石砥中脸上寒雾满布,沉声道:“我该把他们碎尸万段……”
孙定杰看到石砥中眼中闪出碧绿的光芒,流转生威,心中一寒,赶忙侧过头去。
石砥中道:“带我去看看!”
孙定杰望着孙铮,在征求他父亲的同意。
孙铮点了点头,道:“你陪师叔去看看。”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对石砥中道:“昨晚柳家庄大火,将我们惊醒,后来发现不少武林高手飞掠过本庄,所以我们赶去看看,但是一步之晚,他们已经撤离庄里,因而当我们追赶而去,正看到你在城头……”
石砥中握着拳,凌空挥了一下,道:“我真该将他们碎尸万段!”
他深吸口气,道:“孙世兄,你可曾见到一个女子跑去?”
孙定杰惊诧地道:“在昨晚四更左右,的确曾经有一个年轻女子跑去,她又哭又叫的……”
石砥中摇摇头,暗自伤心道:“好可怜的罗盈。”
他目中碧光大盛,喝道:“走!”
孙定杰朝孙铮道:“孩儿这就去了!”
孙铮道:“掌门人,你看看之后,可要立即回来,我们尚有要事与你商讨,铭儿,你留在这儿?”
石砥中点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一抱拳,跟随孙定杰而去。
出得庄来,孙定杰默然不吭,飞奔往左边雪原而去。
他也感觉到这个小师叔身上的那种神秘而令人惊慑的魅力,故而不敢开口说话。
石砥中身形飘飞,不疾不徐地跟在孙定杰身后。
他也默然不吭,因为他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着……
走了一会,他突地问道:“在什么地方?”
孙定杰先是一愣,立即想到石砥中所问的是柳家庄的所在,他答道:“就在右首,距此不足半里……”
他话声未了,石砥中喝了一声道:“我先走!”
他话声散在空中,身影已跃出八丈之外。
孙定杰吃了一惊,暗忖道:“他的轻功如此高明,真已到了凌空渡虚的地步,本门将可重振神威,震惊江湖了。”
雪原上一片无垠,因为远离西安城,也与官道相背,所以没有一个行人停留。
石砥中发狂似的飞奔而去,转眼便看到一块焦黑了的土地。
触目所及,一片断壁残垣,低矮的围墙后可以看到许多人在里面忙碌地活动着。
他放慢脚步,自右侧绕过去。
焦黑的尸体,焦黑的瓦土,焦黑的树枝……
石砥中立身残垣之外,咬牙切齿地道:“好狠的心,好恶辣的手段!”
那些尸首已被堆放在一起,用草席盖住,因而那些检验尸首的人早已纷纷离开。
石砥中翻进矮墙,正待向堆尸之处走去,蓦地视线所及,竟然见到两骑快马,急行而来,一辆四轮马车随着飞驰过来。
那马车形式古朴,黑色车辕和金色描花的窗棂,在纯白的雪原上看来非常醒目。
石砥中心中一震,目光呆凝地望着那辆马车,在他的脑海里,他恍然记起自己熟悉的这辆马车……
思绪回转,印象模糊,他还是想不起那辆马车到底是归何人所有,何时曾经看见过。
那两骑快马来得迅捷无比,转眼便掠过他眼前,朝右边奔去。
他心念一动,举起手来,想要呼唤,却没有叫出来!
那辆由四匹马拉着急奔的黑漆马车,正飞驰而过。
蓦地一声轻喝传出,车辕上的驭者大喝一声,立身而起。
他双臂用力,拉紧缰绳。
陡然之间,马声长嘶,四匹马飞蹄踢起……
那描金的窗门一开,一个全身碧绿的少女自马车里跳了出来。
她挥动着斗篷,高声喊道:“石公子!石公子!”
石砥中悚然一惊,还没有答话,突然先前见到那两匹快马早已掉头奔了回来,其中一匹白马上的一个年轻汉子大喝一声,道:“石砥中别走!吃我一剑!”
那年轻汉子身如飘絮,跃在空中,手臂一扬,一柄短剑闪着耀眼的光芒,咻地一声,往石砥中射来。
那站在车辕旁的少女叫道:“东方公子!你别这样……”
车门一响,里面跃出一个双眉如剑、凤目琼鼻的少女。
她见到空中短剑飞射,失声叫道:“石公子……”
东方玉身在空中,怒喝道:“石砥中,看我三剑司命!”
咻咻急响,又是两柄短剑泛着银光,划个弧形,急射而至。
石砥中错愕之间,那支短剑已经射到面前。
他惊诧之下,单掌倏伸,平掌拍出一股掌风。
剑刃泛着银光,“咻——”地穿过他劈出的掌风,毫不停滞地射向他的掌。
石砥中惊骇无比,身形不旋,手掌一偏,顺着那柄短剑抓去。
剑刃带着劲道射来,石砥中手掌一触,便觉得掌心一痛,被犀利的剑风所伤。
他五指一曲,手腕一伸一勾,便将短剑的剑柄抓住。
那短剑劲道不小,将他上身都带着一动。
石砥中呃了一声,一张开手,已见到满手血迹斑斑,一道伤痕正好横过掌心。
他勃然大怒,扬目一看,已见到另外两柄短剑走着弧形急射而至。
霎时,他眼中现出一片碧绿,碧光射出如同两只无形的短剑……
“嘿!”急忙之间,他举起手中握着的短剑,迅捷地一撩。
一道寒芒自剑尖吐出,剑刃自斜里迎向那射来的两枝短剑。
“叮叮”两响,短剑上所蕴的两股力道齐都击在他的剑上。
手腕一颤,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短剑。
一滴滴的鲜血自剑柄流出,滴落地上。
那两枝短剑一沉之下,倏地又自斜斜地激射而上,但是劲道已经减弱不少。
石砥中目中碧光乍然大盛,但见他肃穆地捧剑一挥,缓缓地在身前划开了一个大圆圈。
“嗤!”剑刃擦过空气,发出一声轻响,在空气里,那柄短剑立时炽热起来。
“噗”一声轻响,剑刃击在一支射到的短剑的剑身,立即剑断两截落在地上。
石砥中急旋右臂,握着那支断刃的短剑,又击中另一支射到的短剑。
“嗤!”剑刃断处擦过那枝短剑,发出一种极为刺耳的声音。
顿时之间,两支短剑由于急速的摩擦,齐都变为通红。
那支短剑也齐着剑柄而断,掉落地上。
石砥中望着手上冒着青烟的断剑,茫然地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思绪一转,立即便像想到什么似的惊喜地忖道:“我会用剑了,我记得我会用剑……”
但是陡然他便又忘了他刚才是怎么运气出剑的,立即,他又愣愣地站立在那儿。
东方玉三剑发出后,便飞身急跃而来,在他以为这一个多月以来自己专心练功,重施三剑司命之技时,必定可以将石砥中击败。
哪知石砥中全身气血循着经脉逆行,发生一种迥于常的变化,以致功力急骤增加,已不是他所能力敌了。
他三剑发出,竟全被石砥中硬生生地击落,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
他飞跃的身形陡然一窒,在空中停了一下。
石砥中眼中射出的那股碧绿神光,使得他心头一震,几乎瞬间自空中跌落于地。
他暗吸一口真气,飘身落于地上。
石砥中茫然站立着,一会儿,他目光才转到东方玉身上,立即他想到东方玉刚才发出的三支短剑。
他双眉挑起,问道:“你是何人?”
东方玉先是一愕,立刻又是一怒,他狂笑道:“石砥中,你别以为了不起,哼!你装成这副样子是给谁看的?”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我与你不相不识,你便骤然发出暗剑,想要置我于死地,像你这种人岂能存留于人世?
东方玉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时之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冷笑不已。
石砥中伸开手掌,露出手上的伤痕,他脸上泛起了杀意。
立即,他两眼之中碧光大盛,两道剑眉斜斜轩起。
石砥中一惊,只见那穿碧绿衣衫的少女,满脸惊骇,举着纤细的小手掩住嘴,但是眼睛里惶惑的神情,却怎地也掩不住。
西门婕眼看到石砥中划出那两式诡异的剑式,她不由惊奇石砥中为何会使出这种毫无章法,但是却又神妙无比的剑招。
因为,惟有深深了解到剑道的最高奥秘,方能随意挥出两剑,便能自成一格,不受剑法的拘束。
她看到石砥中那种目射碧光的情形时,不禁吓了一跳,这下,她也不禁莫明其妙,为何石砥中两眼会射出这种骇人的碧光。
她缓缓走了过去,轻声问道:“石公子,近来可好?”
石砥中只见这女子双眉如剑,斜插入鬓,细巧的鼻子和弯弯的凤眼配合着弓形的红唇,组成了极美的形象。
他诧异地忖道:“怎么这么多漂亮的女人都好像认识我,但是我却一个也不认识她们?”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西门婕,硬是想不起何时曾见过这个漂亮的少女。
他歉然道:“姑娘你……”
西门婕幽怨地道:“我是西门婕,公子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石砥中尴尬地道:“我实在已经记不起姑娘你……”
西门婕还没说话,东方玉已怒喝一声,道:“石砥中,你少来这一套!”
西门婕掉头叱道:“东方公子,请你不要这样——”
东方玉脸色一变,怒道:“他对你这样,你还……”
西门婕道:“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东方玉气得脸色都变了,他颤声道:“你……”
他一顿足,返身便走。
翠玉轻叹一口气,叫道:“东方公子!”
东方玉回过头来,只见翠玉朝自己摇了摇头。
他暗自叹了口气,又缓缓回过头来。
西门婕幽幽地道:“石公子,你真的已经不记得我了?”
石砥中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西门婕秀眉微蹙,轻声道:“公子可还记得在洛阳城里,那时公子你听过小妹弹琴……”
石砥中眼中一片迷茫,那碧绿的神光渐渐隐去。
他两眼紧盯着西门婕,想自脑海中寻找出她的影子,但是他终究想不起来。
西门婕见到石砥中这样子,知道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不由得心头一阵难过。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低下头,两滴泪珠自长长的睫毛底下掉落下来。
泪珠滑过粉红的脸颊,到了嘴角旁边。
她嘴唇一抿,那两滴泪珠自嘴角滑人唇里。
舌尖上尝到的是淡淡的咸味,地只觉心里涌起无限的哀愁,几乎想要放声痛哭。
石砥中嘴唇嚅动两下,叫道:“姑娘……”
西门婕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凝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嘴角泛过一丝苦笑,道:“姑娘,我实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因为我已经失去记忆了!”
“啊?”西门婕不由得惊叫道:“失去记忆?”
石砥中点头道:“是的,我对于以前发生的任何事,或者遇见的任何人都不记得了。”
西门婕心头一阵高兴,忖道:“他并不是忘掉我,只是一时失去记忆罢了。”
翠玉欣喜地道:“是呀!我心里也在想石公子一定不会忘我们小姐的。”
西门婕道:“但是你怎会失去记忆呢?”
石砥中苦笑一下,道:“如果在下能记得为何如此的话,那么我也能记得以前发生的任何事了!”
西门婕道:“但愿这能够治好……”
东方玉再也忍耐不住,他大叫道:“石砥中,你少装模作样了,我们今天碰上,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石砥中冷冷地望了东方玉一眼,道:“我正要问你,为何非要将我杀死不可,同时我也要再试试你那什么三剑司命。”
西门婕道:“石公子,你不要理他……”
东方玉狂笑道:“婕妹,想不到你竟然会如此对我,我真是自作多情。”
西门婕脸色一变,道:“你不要如此好吗,我……”
东方玉看到西门婕眼睛里漾动的泪水,不由得心里一软。
他叹了口气,道:“唉!你岂不知他与萍妹很是要好,而且像他这种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小人……”
西门婕叫道:“你不要说了,我不要听!”
她暗自神伤,心里泛过一股苦涩的味道。秀眉微蹙,难过无比。
翠玉缓缓地行了过来,道:“小姐,你不要难过了!”
“唉!”西门婕望石砥中一眼,轻声喃喃自语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
翠玉偷望了石砥中一眼,禁不住也想流下泪来,她暗自咀嚼着这句诗。
霎时,她觉得自己正似那吐丝自缚的春蚕一样,毫无理由地自寻烦恼。
但一望见石砥中那丰逸的姿态,她又不由得任由自己重陷入烦恼之境。
西门婕依怜地望了翠玉一眼,暗叹道:“玉丫头也像我一样,陷身情网之中,不能自拔,唉!情之一字,害苦了多少人。”
东方玉何等聪敏,他眼见西门婕那种自怜而又凄楚的样子,便知道她对石砥中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顿时,他心里妒火勃发,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
石砥中那俊秀飘逸的风度使得他妒意更深了,东方玉冷哼一声,右手一扬,“锵”的一声,将宝剑拔了出来。
他沉声道:“石砥中,拔出你的剑!”
石砥中冷漠地望了东方玉手中的长剑一眼,道:“我正想要与你较量一下。”
他话声一顿,又道:“但是我却不用拔剑!”
东方玉以为石砥中是睨视自己,他一振长剑,泛出一片冷滟的剑光,冷冷道:“你自己愿意送死,也怪不得我了!”
石砥中重重地哼一声,浑身气逆行经脉,一股杀意隐然泛起。
西门婕尖声叫道:“东方玉,你怎可拔剑……”
东方玉眼中闪过怨毒的目光,叱道:“你不要多管!”
西门婕一愣,想不到东方玉竟会出言顶撞自己。
她气得花容失色,颤声道:“你……”
东方玉心里一横,也没再多说什么,一领剑诀,道:“看剑——”
他脚下连踏两步,一剑横竖,缓缓反削而出。
剑光一炽,剑气弥起,他长剑划过空际,剑尖颤动里,连劈三剑。
石砥中嘿地一声,上身平空一移,让开六寸,右掌迅捷地一拍。
东方玉冷哼一声,嘴角涌起残忍的杀意,剑光缭绕,三剑削出的部位立时一变。
犀利的锋刃,寒飒的剑风,立刻将石砥中逼退两步。
东方玉狂笑一声,长剑抖动,三朵剑花飞出,朝着石砥中“巨阙”、“乳根”、“华盖”
三穴点去。
石砥中人在剑花里一阵摆动,身似飘絮,挂在剑尖,很快地闪过那急劲的三剑。
他轻喝一声,掌底涌起一股雄浑的劲道,向东方玉劈到。
“噗!”东方玉剑刃一圈,布起一层剑幕,迎了上去。
连续迎上的掌劲立即又击在东方玉的剑幕之上。
“噗噗”两声,东方玉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被自剑上传来的两股雄浑的劲道逼得退了两步。
石砥中剑眉一扬,目中碧光闪烁,掌影飘忽,连攻七招之多。
东方玉脸色一变,剑柄一立,回空攻出六剑。
剑影纵横,掌劲如雷,刹那之间,他们已经连接交手二十七招。
倏然——
人影乍合又分,东方玉额头已经现出汗渍,他急骤地喘两口气,退出八步之外。
石砥中目光炯炯,眼中碧光越来越浓。
东方玉虽然手持长剑,但是在石砥中的凝视之下,心中升起震栗的情绪。
石砥中眼里射出的两道碧光,好似锋利的剑刃,深深刺进他的心底。
东方玉不自然地避开了目光,但是很快地,他又凝神捧剑,肃然而立。
石砥中只觉血液奔腾,满腔热血无法遏止,心里闪过的都是想要杀人的意念。
他的虎齿咬得咯咯作响,强自忍住那股冲动时想要杀人的意念。
他不愿杀死东方玉,而使西门婕伤心,因为他觉得西门婕对他很好……
这种意念只是一种直觉,就如此克制住他想见血腥的欲望。
东方玉抿紧双唇,长剑斜指穹空,剑尖微微地颤抖。
此刻,他已将天龙大帝亲传的最高剑道心法使出。
剑尖颤动,他全身的每一个空隙都已经守住了,隐隐之境,他自己有一点感觉,那就是自己与剑同在。
但是这种念头却不能保持住,很快地他的思绪转到仇恨石砥中身上。
他们对峙了一阵,东方玉突地大吼一声,长剑一抖,一股无形剑气撞出。
石砥中全身如同崩紧了的弓弦,一触即发,双掌挥动,连劈十六掌。
他好似疯狂一般,掌劲汹涌,如同长江大河,滔滔而至。不司遏止。
连贯不断的十六掌,使得东方玉身上衣衫飘动作响。
他再也挡不住这股凶猛劲道,虽然连退数步,还是不能抵挡石砥中前进之势。
“哇”地一声,他吐出一口鲜血。
“啊!”西门婕惊叫了一声,道:“石砥中,你——”
她身形一动,一道蓝色长虹经天而来。
剑芒如幕,浮动荡漾,顿时隔住了东方玉。
石砥中深吸口气,手掌提在空中,没有劈下。
西门婕骇然道:“你怎么跟疯了一样,难道你真想要将他杀死?”
石砥中嘴唇嚅动了一下,强制抑住心里那股欲念。
他嗫嚅道:“我……我忍耐不住……”
西门婕蹙眉道:“你莫非身上有病?”
她这句话好似闷雷一样在石砥中心头响起,他惊忖道:“我真的身上有病?”
他茫然望着西门婕,那柄蓝泓剑在脑海里勾起一丝记忆,但是很快又幻没无形。
东方玉悄无声息地欺身而进,长剑电掣般地削将出去。
一道银光切过,石砥中已经来不及退让。
“嗤啦”一声,胸前衣袍被剑刃划开,剑尖在他胸前的肌肉上划出一道血糟。
立即,鲜血沁了出来,渗到衣袍外面。
石砥中痛苦地叫了一声,身形急弹而起,左掌五指箕张,右掌当胸劈出。
东方玉一招得手,待要再进步挥剑,准备一举将石砥中杀死算了。
谁知石砥中五指挥处,已将那疾攻而出的剑尖抓住。
他右掌一勾一引,当胸劈将过去。
“呃——”东方玉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跌飞出三丈开外——